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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雨


先聽見的是一連串轟隆響聲，遠遠的，卻清晰非常。

水氣帶起的霉味隱隱約約竄入鼻腔，天空陰沉沉的像是某種預告。

手嶋抹了把臉，感覺汗水讓手掌濕淋淋一片，也是，雖然今天沒有烈陽，但空氣裡的水分飽足的快凝結，夏季的悶熱氣溫讓人光是走幾步路就開始流汗，更何況他們已經騎了九十公里的路程。

藉著這條路是直行的機會，手嶋側頭看了看騎在後方的青八木，剛巧看見他也抬手抹除汗水並和他對上眼。

天藍色的眼睛像今天還無緣見到的天空。

「純太。」

青八木也聽到那來自遠方的聲音，經過幾個月搭檔而培養出的默契讓他很快理解手嶋探詢的意思。

「去我家。」

「啊啊，也是，不過伯母今天不在吧。」

手嶋嘴上這麼說，但手下車頭一轉還是拐入另一條路。

「沒關係。」

青八木低聲說道。

由於社交圈不廣泛，很少有所謂的"朋友"來家裡玩，是以上次手嶋來拜訪時，自己母親驚訝的表情到現在還清晰的印在腦海。

『是一的朋友嗎？』

那句確認的話語跨越了時間，仍讓青八木有些侷促。

「糟糕。」

騎在前方的人發出一聲嘆息，青八木放開手把，右手平攤。

一滴水滴入掌心，很快地融入手套的布料裡。

然後是更多的水滴落下。

嘩啦啦──

驟雨來的極快，即使他們選擇轉向逃離雨帶，卻仍不及毫無阻礙橫行天空的烏雲和推波助瀾的風勢。

能見度因為過於強烈的雨勢而下降，手嶋打開車頭燈並放慢速度，青八木也打開燈，這點光亮在雨勢中顯得無力，但至少能明白的向四周宣示存在。

手嶋捲曲的黑髮被雨水打濕，黏貼在臉頰和脖頸上，被他隨手一抓掃到耳後。青八木撥開遮住眼臉的金髮，手微微用力一壓便能感覺水從手中流下，就不知那是髮上還是手套裡過於飽和的水了。

雨不停，甚至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雨中前方的車有些模糊，隨時會消失卻又存在的感覺讓青八木有些不安。他稍稍加快些讓自己和手嶋的車貼近。那是他們之前不斷練習，可說是Team 2招牌的雙人騎行。

「到了。」

手嶋的宣告伴隨著輕微的、像是什麼踏在水上的聲音。

雨水讓一切水濛濛的有些看不清，手嶋在青八木家的大門前停下並轉頭看他。

青八木牽著車越過手嶋，看見被雨水打濕的中型犬安靜地搖著尾巴。

「進去吧。」

他說道，然後打開大門。中型犬轉身兩三步跑到有遮蔽的台階上，蹲坐下來又繼續看著他們。

「車子停在上次的位置可以嗎？」

手嶋在得到青八木的回應後牽著車到旁邊車庫暫停，接著走回來牽過青八木的車同樣停放過去。

「毛巾。」

在手嶋處理完車輛停放並走回門口時，青八木正好拿著毛巾和盆子走出來。

因為要先進屋，青八木已經先把濕掉的鞋襪脫下並擰乾褲腳，還順便拿毛巾壓乾了髮上的一點水分。

「謝了。」

手嶋麻利的脫下鞋襪，將鞋子放在旁邊蔭乾，然後襪子放進盆裡，接著也嘗試擰乾褲腳，毛巾搭在他頸邊遮住被水拉直的頭髮末端。

青八木看著他的直髮不知為何有些想笑。

手嶋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抓過青八木同樣溼透的金髮，在指尖繞了幾圈又放開。

「捲髮的青八木也挺好看的。」

打量自己的傑作，手嶋笑容真誠，青八木卻覺得那笑容帶著隱隱的惡趣味。

把手嶋領到浴室，自己又去翻出可可粉泡了兩杯熱飲，過會兒就看到手嶋從浴室的方向走來，旁邊亦步亦趨的跟著中型犬。

「純太。」

手嶋很順的接手過兩杯熱飲：「衣服已經幫你放到架子上了。」

「嗯。」

青八木點點頭。

窗外還是傳來劈哩趴啦的雨聲，水滴伴著風勢打在玻璃上，手嶋盯著外頭看，估計今天的練習是要提早結束了。

這場雨來的不是時候，沒多久後便是他們組成搭檔後的第三次比賽，為了獲勝他們需要足夠的，或著再多出一些的練習時間，雖然體力不會因為一兩場的練習縮短而下降，但經驗卻是實實在在的擺在那邊。

青八木洗好出來時正好看見手嶋望著窗外思考，桌上擺著的紙張被線條和數字畫滿，看來是在考慮練習計畫和計策。

「過猶不及。」

他說，手嶋轉頭愣了愣，隨後笑開。

「說的也是呢，適當的休息也很重要。」

手嶋把紙張對折、用筆壓好，然後拿著熱飲小口的喝起來。放涼一陣子的可可不再燙口，滑順甜膩的液體熨暖胃部驅出寒氣。

「很久沒有這樣坐下來悠哉的聊天了。」

「嗯。」

「對了，之前帶給你的專輯好聽吧？那位歌手最近又出新專輯了，想著明天去唱片行看看呢。」

「嗯。」

「青八木之前說的美術展也是這禮拜開始吧？」

「嗯。」

「乾脆假日約一天一起去吧，美術館和唱片行。」

「嗯。」

雖然驟雨打斷了練習，青八木想著，但最近和手嶋的相處時間變少了，確切的說法是自由的時間變少，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騎車，騎車和討論戰術。

──好像整個人都被單車綁架一樣。

「青八木？」

手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

「竟然神遊了，很累嗎？」

青八木搖了搖頭。

「這樣啊，在想什麼呢？」

「純太。」

直白又意味不清的回答，手嶋眨了眨眼睛。

「想我？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嗯。」

看著那雙突然神采奕奕的眼睛，手嶋忍不住的想著，這場驟雨、下的也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