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第一日(上)


在與有著紫紅色頭髮的男子道別後,Day再度投回了暗巷的懷抱,不明就理的,他就是覺得只有在這裡他才能感到舒服得些,踏著緩慢的步伐,他開始試圖在零亂的思緒中找出一絲對於這一切不合理的解答,不過模糊的記憶只是一次次如同嘲笑自己似的在閃現後卻又立即消逝。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放棄般地貼上身側的磚牆,又沿著牆面輕輕滑至地板,Day仰頭朝向巷弄上的天空喃喃細語,是在問被自己緊抓的骷髏頭凡爾賽,也是在問自己,在這個只有沉默會回應的空間,他反覆地咀嚼著今天所發生的每一件事。

他還記得當他一醒來,映入眼前的是陌生的景象,甚至是,陌生的自己。

而幸好有摯愛的骷髏頭在身邊,他隨之想起了自己和朋友的名字(骷髏頭凡爾賽與莎士比亞),雖然除此之外便是一無所獲,但也許命運不是那麼捉弄人的,他如是這麼想,因為當遇上了一些人之後,有些回憶在正被翻攪著的回憶海裡釣了出來……

葛析與凌寧鈴,他們是在想起名字後於巷子內最先遇到的少年與少女,不同於他所認知的衣著讓自己注意到,應是已身在離原本住的地方更加遙遠的地區,但還來不及多加思考為何身處異地,破碎的記憶竟是浮現了些許,還幾乎掩蓋兩人的身影──那是人們在看見自己後逃竄,甚至,惡言相向、撿起石塊攻擊自己的身影。

只有片段的記憶無法了解究竟為了什麼原因招致如此,但本能的恐懼卻淹沒了腦海,儘管兩人友善得讓他快要相信剛才的一切全是假象,內心卻不斷有著一股力量在推拒這份溫柔,更甚至當自己要逃離開時,腦中還迴盪起帶著笑意的話語,猶記得那聲音是說,不能太快樂,否則會招致不幸的。

他不理解,而且也逃避理解,他記得他習慣這樣,所以也沒有想要改變的意思。

但現在不一樣……他將手插進瀏海的髮絲中使勁地弄亂,繼續墜進認真回想的過程中,慕還笙,這是他從巷子跑出時差點撞到、遇到的第三個人,他從他那裡得知了這個城市的名字為ZERO,如心理預想的一樣,是連一絲感觸都沒有的地名,但當那名男子誤解自己的名字拼音為Die,好奇地說,「用死亡做名字啊。」的時候,心理的確是著實的一震,原本以為是因為Die跟骷髏頭有關係才會有這樣的反應,不過自己在事後細細回味那感受時,卻似不是那般,可惜,不論自己再怎麼努力回想,也只是徒增了莫名的苦澀,關於那部份的記憶淡薄的就像加了水的牛奶一樣,你知道裡面有牛奶,卻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很難喝。

「而最後一個人……」天啊……居、居然忘記問名字了!

Day懊惱地抹了抹臉,那是他第一個主動詢問的人,不因別的,只因為他身上有種冷漠中的溫柔,是熟悉得讓還對人有所畏懼的自己肯鼓起勇氣交談,只為了找尋多一絲回憶、甚至是抱著希望說其實對方是與自己相識的人,不過也是很可惜的,看來不是,而且還因為自己不善與人相處造成了點誤會……所幸誤會是解開了,而且對方在離開前還留下了地址,以便以後能夠再與他連絡。

緊握住口袋中寫著地址的紙條,他甩掉快要陷入懷念情緒的感覺,沒忘記他現在所做的就是為了想起覺得很重要卻又忘掉的回憶,緊閉雙眼仔細地思考著,除了對方說這地方的人們和他們倆一樣都是失去記憶的人,跟東西似乎都不用錢之外還有什麼……

「想不起來就算了吧,如果是痛苦的回憶不想起來也罷。」

這是他對當時急忙對誤會做出解釋卻陷入恐慌的自己所說的話,明明在當時感觸不多,這時候卻又如燭火般清晰的掠過腦海。

被人們討厭而害怕、帶著笑意的聲音、Die跟有著冷漠卻溫柔的人……這些,是痛苦的回憶嗎?

微冷的風趁著他陷入沉思時,輕舐著那因仰著頭而露出的頸項,怕冷的他馬上又低頭將半個臉埋進了披風圍脖,線索分明都已經擺在眼前等自己去拼湊起來了,可是就差在那臨門一腳的關鍵,到底是什麼?究竟是什麼?Day急躁地想要把答案從腦子裡翻出來,仍是只得到覆著陰霾的朦朧印象。

說真的,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炸掉了,真心想要拳頭一捏就往旁邊的牆上砸,揍飛這些惱人的破碎記憶,不然乾脆點揍垮這面牆壓昏自己,讓自己再失憶一次……全部都沒有總比有著一半弔胃口的好,是吧?

所以他真的揍了。

然後牆垮了。

「咦──?咳、不是吧!這、這……是怎麼回事啊!」Day瞠大眼睛盯著左邊崩塌下來的磚塊激動地叫喊,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牆真的被自己的一拳給打垮,而就在他邊揮散飛揚著的灰塵、邊想著這地方不用錢是不是包含牆壁的修繕費時,他在煙霧瀰漫中捕捉到一幅奇妙的景象。

他看見倒塌的磚牆後有一扇木門,一扇陳舊、有著古銅色門把和手工雕花的木門。

強烈的熟悉感瞬間侵蝕著他僅有的冷靜,他慌亂地挪開阻擋在門前的磚頭,然後一伸手就是緊握住門把的冰冷,不需要詢問他人的,他就是知道門是要推還是拉,他甚至可以想像門開了以後裡面是什麼面貌……

因為這是他家的門。

不是在他住的城鎮也罷或是不可能會在磚牆後也罷,即使已經忘了大部分的事物,他認得這就是他家的門,而他那下意識伸入口袋拿出鑰匙再插進門上鎖頭的動作就是最好的證明。

「喀。」的一聲,門鎖開了,由指尖傳上心頭滿溢出的困惑擾亂著他,他深知不對勁,卻又無法阻止自己踏進門扉去探尋真相,Day嚥了嚥口水,壓下心中的疑惑後,便壓下門把接著推開門板,傾了半個身體投入房內黑暗的他熟稔地摸向牆上的燈源開關,房內的一切隨即映入眼前。

幸好,除了牆上有個被打穿的洞和總覺得少了點東西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可疑的好說。

……才怪。

他臉色陰沉地環抱住自己的腦袋蹲在門口,努力想要從他的常識裡試圖翻找出是否有常人能夠一拳打穿牆壁的,令人嘆息的是,半個都沒有,更不用說為什麼他的家會一模一樣的出現在異地,或是他確實知道有東西少了,卻不知道少了什麼東西這些事。

唉、算了吧……認命的起了身,順便在脫去短靴後於正要入內時帶上了門,他心想著畢竟奇異的事情他在今天也遇到了不少,就算還有精神去質疑這些不合理,也沒力氣去多追究些什麼了,他現在只想要休息、放鬆並且消化他難得會想要整理出的麻煩事。

身心疲憊的繞到陳舊的大衣櫃前,正準備拿幾件衣物去盥洗一下的他停頓了下,向著衣櫃門的手縮了下後卻是換個方向,轉而拉開下層會嘎吱叫的抽屜,雖然不太疑惑會看見什麼,他仍舊混雜著複雜的心情與淡淡安心的感覺默默地又將抽屜推進去。

沒有錯,這裡毫無疑問的是他的家,因為他在那層櫃中看見了他的三號朋友……脊椎骨,伊凡賽斯,這是完全無法複製來的東西,所以他知道,他回家了。

Day隨後便抱著一疊符合他身型、應是他平常所穿的衣物進了浴室,濕冷的空氣包圍在四周圍令他有些不情願地咕噥了幾聲,才把被層層保暖的袍子、衣服給包裹住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之下,有些意外的,他看見自己精瘦、還算有肌肉的身材。

眨了兩下眼睛,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腹肌。

「……是真的。」難道他喜歡運動?不、不,這怎麼想都不可能,他輕笑著搖頭甩開這個荒謬的可能性。

他可是一心一意的愛著他的骷髏朋友們,怎麼還會有多餘的心思去做其他的事呢?

把脫下來的衣袍丟到一旁的竹籃子裡,他盯著掛在右邊牆面鏡子中的自己,也許他忘掉的東西比他想得還要來得多很多也不一定呢,一想到這個,映在鏡中那還上揚著的嘴角都快變成苦笑了。

而就在他想著反正都回到家、這些事情以後有的是時間處理,乾脆暫時什麼都不想地好好洗個澡的時候,一抬腳卻又感覺不對勁的放下。

他忽然注意到右眼上的繃帶。

「居然……習慣到忘了有這個的存在。」分明是非常突兀的東西,還遮掩了半邊的視線,怎麼可能自然得一點異樣感都沒有……應該包著一陣子了吧?是受傷嗎,還是……?Day用指尖輕戳了下被繃帶纏繞起的部分,不會痛,可就是徒留有太多的問號在他的心上。

要不……試著拆開來看看?

一股好奇心如潮流似的淹沒他,而另一股感覺則是像謎團快被解開時的那種直覺般,從他專注於繃帶的問題上時就逐漸地高漲,他帶著期待拉開繃帶的一角想著,也許就是缺少這一塊拼圖,只要解開繃帶說不定就能……就能……就……

「到底是誰纏的!難拆死了!X!」

Day本來看起來就很飄逸的頭髮現在變得更加雜亂,他皺著眉再把他的頭髮弄回原本散亂但是有著秩序的模樣,結……還不只一個結……爲什麼包個繃帶需要那麼多個死結!讓我知道是誰纏的,我就……耶不對,也有可能是我自己纏的。

幸虧人還沒離開鏡子太遠,他的糾結沒有持續太久就被鏡中的自己給吸引過去,雖有點被過長的米色頭髮遮掩,那與左眼如初一撤的暗金色眼瞳仍是鮮明的倒映在鏡上,原先被包覆的地方也很慶幸的安然無事,然而一種說不上的沉悶就是直直地堵塞住他的胸腔。

奇怪……明明很正常,可是……

『好像這樣才是不正常的?』

帶著笑的聲音再度響起與他的聲音重疊,就在那瞬間,他的腦袋就如同被人狠狠重擊一樣,迅速地漾開一片黑暗與疼痛。

「哈啊……原來如此……就是那個,怎麼能忘……怎麼能忘!」Day眼前已是一片黑,仍然在倒下前死命地用因施力過度而發白的指頭緊抓著臉盆,那滴答落入其上的淚水則是他在意識潰散前留下的最後一份痛苦。

對啊……又怎麼能忘記呢……

『那份關於我們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