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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ret》
#教授與助教
#許墨

我擁有一個絕不能說的、不能被發現的秘密。

只有我一人知道,關於那雙深褐色的溫柔,第一眼便清楚自己將會沈淪其中。
或許還會為此痛苦得無法自拔也說不定⋯⋯不,其實早已經如此了,只是還不敢讓自己太過明目,怕的就是再承認一些、再超過一點,這份感情就會失去控制。
擁有那個人,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連想也不敢想,只能將自己的感情勒緊在這個界線範圍內,死死抵著這顆心,使它沈默。
是痛苦而獨自幸福著。

「許教授,這是這個月的點名單,我已經將資料輸入進電腦,紙本請您記得簽名。」

「好。」

修長手指覆上了遞過的資料夾,抬眼時不經意瞇起而更加狹長的眼眸。
那大概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笑容。

「謝謝妳。」

心臟,就又失守地砰咚加速了一拍。

———

這件事發生了一年又13天,打從我確認過自己的反應後,就邊覺得自己是個笨蛋、邊記住了遇見他後的每一日。

他總是是學生的焦點。
堂堂課人數爆滿,修課的男女比例懸殊得可成為戀與大學的一大特點;但也不算全都是因為外貌慕名而來,他的授課內容實在易懂又生動,在專業領域方面真的想學的話,是公認的不能錯過。
這樣堅強的實力,畢竟擁有獨立一棟研究室、又以本人名字為命名的教授,實在空前絕後。
很難讓人去忽視的存在感。

「妳是我的助理教授麼?」
「請多指教,我是許墨。」

第一印象是,這個人太過年輕了。
那張臉太不像是要人喊教授的年紀,以致於我完全沒有意識到要回話的程度。
看我沒有反應,那好聽的聲音又再次喚了喚我。

「妳還好麼?」

「⋯⋯啊、啊!我、嗯,我很好,很高興我能應徵上這份工作。」

那的確是我第一次遇見他。
我們系有兩個類別,他的課是另一組的必修,在我們這個類組是選修。
我當然在學期初就有選了,無奈運氣實在不好,他的課本就很難擠進,沒緣抽到名額,也就不曾見過他本人。
如今終於見到了,實在是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別太緊張,我不會讓妳太過辛苦,大三也有很多事得忙碌,如果課業上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問問我,這是身為我的助教一點小特權。」
「往後,就麻煩妳了。」

還記得朝我伸出的那只手,略帶遲疑地握上後,輕輕包覆的一絲溫柔。
初相見不過5分鐘,我想我的表情應該呆滯地像個傻子。
從未對一個男人那樣地心臟炙熱,甚至有些難以呼吸。

他很危險。
茫然地從辦公室走出之後,唯一結論便是這個男人不能太過靠近。
要是再往前一步,會很痛苦的。

———

理智跟感情,本質上不會同步。
深深感到無力,卻對現況感到無法自拔地覺得幸運。
一堂抽不到的課、一位見不著的教授,原以為在學期間不會再有機會一睹究竟,此時此刻卻在這樣近的距離與他同行。

「上禮拜的課堂上,妳在旁邊能聽得懂麼?」

站在我右側,手中翻閱著剛剛從他辦公室帶過來的每週生研報告,突來的問題讓我在打開ppt時手抖了一下。

「欸?那個、DNA編碼信息麼?我覺得講解得挺深入,我們另一組比較注重實驗部分,理論基本上都是自己回家研究居多⋯⋯」

「沒有好的基礎,做研究碰到問題時最容易發生的,即是不知道自己不懂得該詢問哪裡。」
「像是——」

指節輕輕扣了聲裝載著電腦的玻璃隔層螢幕,身子倚過了肩、距離瞬間被縮短成了零。
能聞見他身上微微散發的一點菸草味,帶著大自然的味道,適合這個人的氣質,簡單又稍微有些層次。

「——所以,如果妳在實際操作上有任何困難,告訴我。」
「我可以替妳看看。」

「⋯⋯好的。」

從我手中接過今日要繼續接寫的課堂紀錄,拾起筆、圓珠滑過紙本的聲音,隨著流暢字跡、逐一將該是我紀錄的部分一一填過。

「教授,我來寫就可以了⋯⋯」

「沒關係,我寫完後,妳可以再替我聽看看我的授課內容。」

那是無聲的溫柔。
將自己會上到課的部分先行寫完,只為了讓我能聽到完整的課程。
若有似無的好,是最難防備的,尤其是做得如此默默,最能打進內心、最容易使人產生依賴。
如果這些都是錯覺就好了。

如果對他的怦然心動,都是錯覺、一覺便能清醒,那就好了。

———

燈光忽明忽滅,在舞池邊隨著音樂擺動的人們,屬於調酒的酸甜味、與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融成了這一室複雜。
所以,還真沒想過會在這兒碰見他。
應該說我也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兒,高中好友被公司升了遷,只是陪她來慶祝、順便見見世面,卻在那個人踏進這扇門開始,全身上下隨即喧囂著想要逃跑。
這兒明明是酒吧?!為什麼會在這裡?!原來他會來這樣的地方?腦子裡非常混亂地充斥著各種問題,再不可置信,表面卻只得努力佯裝著正常。
幸好今天的頭髮在來之前讓好友稍微上了捲,應該不至於這樣容易被認出來。
努力將兩側頭髮蓋往頰邊,試圖讓視野藏在捲曲的髮絲內,靠在店內最不起眼的一隅,眼神卻始終停留在同一處。

「啊、剛進門的那個男人好帥。」

「⋯⋯是啊⋯⋯」

「妳喜歡?要不要試著去說句話?」

「不!⋯⋯呃,我是說,我、那個⋯⋯我今天沒有那個打算⋯⋯」

「哎,帶妳來就是要放鬆心情的,還這麼矜持?那種東西進門前就該先通通丟在門外——啊,好快!他被攀談了!」

一位穿著一身黑色貼身仿紗勁裝的女子,就那麽拾起一只深紅色酒杯,在他身旁落定,有說有笑地、甚至還將自己的杯子湊近了他的唇邊,笑容顯得格外風情。
不得不說,畫面煞是好看,俊男美女般的組合,舉手投足都能相輔相成幅畫。
心底有些酸澀,卻還是固執地、眼巴巴地望著那倆身影。

「不能輸!妳也過去跟他們槓起來!又不是沒有本錢,妳今天也是——」「沒關係,真的。」

「⋯⋯不後悔?」

「嗯。」

手中被塞入了杯酒,她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輕拍了拍我肩膀,便轉身朝酒保點特調去。
用眼神示意謝謝後,再回頭,便看見了那稍微齊眉的柔順瀏海已被那位女子的後腦擋住。
視線重疊,那是親吻麼?
我不清楚,只記得為了沖淡急速湧上的難受而飲下的那杯瑪格麗特,好苦。

———

「妳喝醉了。」

「⋯⋯不會,沒醉的。」

「有,我已經看著妳連喝同杯調酒六次。」

「⋯⋯就是、稍微喝了點,我沒事⋯⋯」

「真的?」

「嗯,所以、可以不用關心我沒、關係,我待在這兒,一個人就好⋯⋯」

「但是我想陪妳。」
「可以麼?就站在這裡。」

那聲音似乎很堅持,還特意告訴了我我倆相隔的距離。
多麼有禮而熱心的人。
朝他的方向笑了笑,點過了頭後,倚在桌沿的身子又稍微偏了一些,幾乎快靠上了吧台邊的玻璃牆。

「如果需要我幫忙,就告訴我。」

「⋯⋯如果,心臟很痛、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的原因,卻不能做什麼來舒緩這種感覺時,你通常都怎麼辦?」

「通常我會選擇遺忘。」
「什麼都不能做,至少我能選擇讓自己遺忘。」

「能忘的話就好了。」

如果能做到的話、如果能忘記的話。
跟他說話時,可以再自然些。
聽他上課時,可以不因為他會特別給自己唇形詢問今天講解感覺如何、而感到驕傲。
一同備課時、或問他專業相關時,不會因為每每都從他覆上我手接過筆,而暗自感到幸福。
一笑就會稍微瞇起來的眼角、骨節分明的指間,不經意對視會發現那雙棕色瞳孔也望著自己,高挑的身子走過來,距離再近都是對感情的一種負荷。

我喜歡他吧,就是喜歡他,沒別的、不會有第二個選項了。
該放棄了,不可能的。

「我很喜歡他。」
「真的、很喜歡。」

哽咽沙啞的聲音讓自己聽來頗為狼狽,反正燈光灰暗,沒有人看見。
溫熱從眼眶滑落,一滴滴灼燙了手背,稍微傾首,便落得更加兇猛。

「⋯⋯妳叫什麼名字?」

良久,身旁那男人拿走了我手上的酒杯,略帶嘶啞的開口。

「⋯⋯Iris。」

「好。」
「現在,別看我是誰、別管這樣做會如何——Iris,閉上眼睛。」

腦袋暈乎乎的。
最一開始,我能明白那種輕觸是安慰,帶點試探、可能還有些不確定。
男人身上那味道似曾相識,只知道自己不討厭、甚至覺得美好。
他的吻很紳士,從啄吻逐漸加深,像是計算好的循序漸進,讓人感到舒服、卻又纏綿得像是確認我能夠接受,才得以繼續。

溫柔得幾經泫然欲泣。
如同那個人一般。

「我喜歡你⋯⋯」
「喜歡你、許教授。」

———

我不再去陪同他授課了。
其實,身為助教不一定要在課堂上出現,只要點名表上有簽到、偶爾出的堂間實驗表有繳交,就算我不到也無所謂。
該做的事都有做到,那是職責,所以我必須得完成,無論多麼希望不再與他有所交集。

那一晚的隔天,從床上醒來後,我的腦袋很空、心卻疼得讓整個人都在顫抖。
那幅畫面,其實是自己一直害怕的事吧。
他跟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有完美都在他的身上發生,就該是另一個完美的人去匹配。
我只能在這,就在這個地方、仰望。
太痛苦了。
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再次認清,就又讓那不堪一擊的感情支離破碎。
還有就是——我其實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家的。

『妳哦!昨天回同樣位置去找妳找不到、害得我緊張個半死!問了旁邊的人,說是跟一個男人走了?』
『聽說妳人還是清醒的,還好還好、嚇死我了,就差那麼一點報警,下次要做這麼刺激的事前通知一聲好嗎?!』

⋯⋯一點印象也沒有,關於那個跟我一起走的男人。
只記得,似乎真的跟某個人在酒吧裡接了吻,喝了太多酒總會失去點什麼吧,這種覺悟我還是有的,所以我不訝異。
只是回家過程完全沒有記憶真的有點讓我感到害怕,我有做出什麼脱格的事嗎?
就算有,那也罷了、反正都不記得。

所有的事如果能都這麼忘掉的話,一定會輕鬆多了。
刻意迴避著,也不過只是我自個兒不願意面對而已。
他不在乎吧,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助教。
將這個月的簽到表放在辦公室桌上,拉上背包拉鍊、旋身離去。
已經結束了,大四生在六月就會畢業。
拍完畢業照、系辦也在清點個人繳交的資料、證明,就差那只證書。
研究所也不是在戀語讀,這次真的不會再有機會離他那麼近了。

兩個字,大概是我的初戀。
永生難忘、深刻而痛徹。
再也不見了,教授。

———

那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絕不能說、不能被發現的秘密。

黑色袍子套在難得穿上的裙子外,本想至少在畢業典禮上穿得得體些,結果被畢業袍這麼一套、小心思全都不算數地泡湯了。

「畢業快樂,學姊。」
「今天居然化妝了!這麼嚴謹的傢伙,原來也會在畢業時搞這招啊!」
「啊!!!!我還沒還妳妳的報告紀錄!啊不行、再借我一陣子,我得重修那老頭的課,該死的⋯⋯」
「祝福妳去外縣市的研究所能更上一層樓?這四年,只要跟妳同組就非常安心啊。」

到處都是笑臉、都是諸如此類的擁抱和懷念。
最後一天的大學生涯,僅此一次的畢業典禮。

「畢業快樂。」

國高中時還會哭呢,這種時候。可能是心境不一樣了,也可能是大學不是跟所有人相處整天,所以不至於會那樣捨不得。
能笑著說再見,是件好事。
走向那間熟悉的大樓裡,我記得還有一些我的個人物品沒有收走。
其實能來收的時間很多,只是想著在這一天,來跟這個地方做個了斷。

真的能斷嗎?
恐怕只能隨時間去了吧。

今天是週六,研究室是放假的,應該不會遇見任何人才對。
辦公室的鑰匙,我還記得是藏在第二個窗戶往下數第三個櫃子,被壓在那本看來陳舊的心理學概論下方⋯⋯
嗯,果然還在這裡。
將門把輕輕轉開,還能清楚記得那天見他的第一眼。
也是這樣的忐忑,但期待已經被磨蝕成了另一種更加強烈的情緒,發芽、成長、綻放、最後凋亡。

嘎吱。
如果再次見到你,我想我——

啊啊。
我想我,應該會哭得沒有辦法跟你很好地說聲再見。

一大束紫色的鷲尾花,就那麼擺在窗邊,陽光照耀下是那麼鮮豔。
花束旁的小卡,只是簡短幾字。
我竟說不出半點話,掩住口、止不住嗚咽。

你是我的秘密。
我的開不了口、我的言不由衷。
做不到放棄、努力藏起的心,卻還是被你給引出來,那樣地赤裸不已。
你知道的,我喜歡你,是那樣明顯。

就算不從我口中聽見、就算已從我口中聽見。

『我親愛的女孩 Iris,畢業快樂。』
『還有,原諒我。』

這件事、是不談原不原諒的,教授。
只是這份秘密,還有那個名字、請你將它收納在再也別想起的地方。
和我的愛一起。

———

「——以上是我發表的論文大致內容。」

研習大會上,站在眾人目光前,我放下麥克風,輕輕頷首。
生命科學相關的研究,我想那個人一定會出現,畢竟邀請名單上也列出了戀語大學。
這次,如果我能站在離他在的地方稍微近些,是否能夠搆著那對溫柔眼神的一絲目光?
走回原位,將手邊的所有紙筆整理好放入包內,手中拿著的資料夾裡,放了一只用鷲尾花做成的印壓書籤。
轉過身時,在眼裏出現的那雙深褐色皮鞋,讓人止了步地定格在原處。

總是來得突然,第一次是如此、第二次也是如此。
經過兩年,那抹笑容依舊像夏日樹蔭下撫過臉頰的風。
鼻子好痠啊、怎麼就這麼懷念起來,明明自己不是那樣的性格。

「⋯⋯您⋯⋯」「剛剛的論文,發表得很精彩。」

一樣朝我伸出的掌心,這一次、是那樣模糊不清,只因視線被淚水佔據。
有些事情,或許過了多少年,都不會抹滅。

「過得好麼?Iris小姐——我親愛的助教。」

比如這個人。
比如,我的心。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