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他俯身撿起一片顯得大些的玻璃碎片，就著被窗簾篩過的月光，端詳積聚在邊角的銳利光亮。他往前踏出一步，堅硬的碎渣磕著柔軟的腳心，牆角忽然傳來破碎的鋼琴聲，是十根枯指敲在高音的幾個黑鍵，那樣搖晃不安而顫抖的聲音。他轉頭望去，胸口忽然被緊勒一般喘不過氣來，吸氣的聲音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近得他來不及伸手卻彷彿要被再一次攻擊——

　　「啊。」

　　幾聲從喉頭逼出的沙啞尖叫把睡著的自己硬生生喚醒，真宵抬手略略梳攏髮絲垂放在右肩，左手往床頭櫃探去，瞇著眼從模糊的手機光亮裡辨認時間，又往後躺了下來。方才起身時從胸口掉下來了的身旁的人的手臂此刻安放在自己腿上，真宵順著望去，輕輕地撥開了他臉頰上的髮絲，露出一張寧和滿足的睡臉。他翻身過去，一邊伸手一邊挪動身體，抱著身旁依然熟睡的人偎在他懷裡。他的胸膛暖暖地燙著自己的臉，真宵眨眨惺忪睡眼，一隻腿跨上對方身體，閉眼又睡去。

　　總是有幾個晚上真宵得做這個惡夢，才能再度靠在伴侶的懷裡睡著。大概是上帝，那個自己的伴侶深信不疑的存在，要讓他知道睡眠與懷抱是多麼得來不易，所以用一個單調卻危險的夢境悄悄地提醒著他。感謝上帝，真宵愛著他所擁抱的男人，珍惜睡眠。

　　隔天早上清醒的時候，真宵發現自己維持著側躺的姿勢。他慢慢撐起身體，讓棉被自然滑落下來，然後七手八腳爬下床去。房間的門被關上了，一打開就聞到了培根的味道，想來門就是因為這樣才必須關上，不然他們今晚都得蓋著培根睡。想到這裡真宵轉身將門關好，默默地走到廚房，幾乎把自己摔在對方背上。

　　「早安啊，真宵。」

　　真宵就像一團被從高處狠狠丟在砧板上的絞肉，軟綿無力地貼著有些骨節分明的背脊，連一句「巽先生」都擠不出來，只知道抱住他磨蹭。「喔呀。」巽愉悅地笑了，「真宵是聞到了培根味道才起床的嗎？離你的鬧鐘響起應該還有幾分鐘吧。」

　　其實巽上班的公司比真宵上班的地方還靠近住處，只是他為了做早餐，一定會當早起的那一個。他很享受下廚的時光，或許，還很享受真宵在剛剛睡醒人事不知的時候，依靠本能跑過來抱住自己時的滿足感。「還好昨天沒有答應真宵繼續下去，不然你肯定起不來的。」

　　真宵無聲地捶了一下巽的肩膀，轉頭繼續貼著他。天曉得後來他趁巽睡著後去了廁所，不然他怎麼可能就這樣罷休。

　　早餐做好的時候天又亮了一些，巽先去房間關掉了真宵的鬧鐘，才坐下來和他一起吃早餐。他在自己和真宵的盤子裡張望，接著提起叉子和刀子把自己的和真宵的荷包蛋對調，「真宵喜歡吃半熟的對吧？這個有點煎太久了，就給我吧。吐司你想要有點烤焦的還是完全沒烤焦的？」

　　真宵指了一下邊邊稍微有些焦黑的那片，巽笑著說了聲「好」，拿起那片吐司在上頭抹了薄薄一層葡萄果醬。那是他們昨天久違地去河堤散步，回家路上經過麵包店的時候買的，這家店的果醬很有名，尤其是葡萄果醬，是用巨峰葡萄做成的，所以也貴一些。不過真宵很喜歡，所以家裡都會備著一瓶，偶爾也放在優格裡面吃。

　　「來，真宵的吐司。」

　　真宵點頭小小聲地道謝，捧起吐司咬了一小口，斜眼看著巽搆來遙控器打開電視，晨間新聞的主播正在進行氣象預報。今天下午會下雨，巽喃喃，準備起身要去拿傘時被真宵按住手背，才拿起叉子開始吃早餐。

　　吃完早餐時天已經大亮，真宵行雲流水地替巽打好領帶，又撲進他懷裡。巽摸摸他的頭，拍拍他的背，也伸手緊緊擁了一下，「真宵還沒睡醒嗎？等等你也得去上班了對吧？是說為什麼真宵不讓我載你去公司呢？」

　　「因為巽先生這樣不順路……」

　　「原來如此，真宵好體貼啊。」巽吻了一下真宵額髮，淡薄絲縷的香氣拂過鼻尖，「我們晚上一起吃蛋糕，好嗎？最近換到我隔壁來的後輩推薦了一間從公司走路只要三分鐘的蛋糕店，我今天午休時去買。」

　　真宵還來不及說「巽先生別這麼累」，巽就轉身踩進皮鞋裡。「那，我出門囉。晚上家裡見。」

　　「……晚上家裡見。」真宵揮手，看著門關上，隔絕了掩映在水泥色天際線的朦朧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