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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胎90


宇髓發現善逸夜裡總會驚醒。善逸只要一動他就會醒來,這是忍者以來養成的習慣,進了鬼殺隊也是如此,他的睡眠就像仰躺在水中,為了不窒息而隨時提醒自己漂浮,以一般人的角度來說可能認為他從沒有放鬆過。即使是這樣,宇髓還是能華麗的補充精神。

善逸驚醒後,會坐起來,低頭看著宇髓。然後靜靜地伏下身體,趴在他的胸口。心跳仍然在跳,血液汩汩地流,善逸就這樣睡著,直到深眠後滾落他的身體,再到下一次的驚醒,重複如此。

善逸懷孕的時候反而還睡得比此刻安穩,那時,是宇髓會整夜不眠地在他的身邊。


……真是笨蛋啊。


宇髓側過身體,將他摟在胸口位置,手掌撫摸他的頭髮,呼吸綿長,這樣的話,善逸就不會再驚醒。





鬼殺隊的宣告解散,終於告一段落。一列奔走不息的火車,終於駛進了終站,精神奕奕與疲倦同時存在,最後一次相見是為了送走。

出鞘的刀,終於能夠封藏。鬼殺隊,是年號更迭世代的影武者,也是一個時代。

產屋敷輝利哉身為第九十八任、也是最後一任的鬼殺隊負責人,他明白所謂的「鬼」,只要活在民俗與傳說的耳語就夠了,不為世人所知正是幸福,也不需要知道真相。

但父親溫柔的嗓音猶在耳邊,對已逝的柱與隊士的憐愛與不捨,那些遭受生命苦難,仍在死的盡頭為世人迸發勇氣的孩子。輝利哉私自認為,他們值得被記住,不是作為故事與戲劇傳誦,而是更以一種低調地、不被打擾而靜默的姿態,記住。


是蝶屋的那株名為「必勝」的櫻花樹,給了輝利哉靈感。



夏日,盂蘭盆節。丹澤湖的沿岸山谷,毛葉藜蘆的花莖內旋而出,修長柔韌的頂端盛開著白色小巧的花,中心碧綠。葉脈優雅,葉尖往下垂、凹折弧形,如梳理光澤的髮絲,從手中垂落。

前幾日還是濛濛的雨霧,今日所見都有鮮豔的光澤。這個計畫,不知道父親會如何評價呢?輝利哉忽然有些惴惴。廣袤的山谷,有道粗野的聲音「呼哈哈哈哈」地沿著風跑上來,聲音抵達之後,灰色的山豬頭毛皮才出現在視野。

「本大爺第一名!!!第一名!!!!」伊之助大叫,意氣風發地插腰,低頭環望還在山徑的人。

「沒有人……要跟你爭……第一名!」善逸翻個白眼,爬的有點辛苦,小腿肚發顫,還要被後面的宇髓痛罵:「體力爛死了!我妻善逸!!讓本大爺華麗的訓練你!!」

「吵死了啊啊!!!」善逸全力喊回去。

「啊──」天梓發出聲音,他趴在宇髓的背上,小小團的眉毛長開了,像兩朵漂亮的小櫻花。

炭治郎漫步在他們身後,須磨和禰豆子對著天梓擺出逗小孩的鬼臉,天梓笑個不停,一直尖叫。雛鶴和牧緒走在後邊,也跟著笑,蜜璃小跑步湊過來,裝扮不再是兩股辮子,而是挽起來,她和伊黑在六月成婚,是最美的六月花嫁。

「每天挽頭髮的時候,都像再跟伊黑先生結婚一次呢~」蜜璃走在她們中間,臉頰興奮地脹紅。

忍在信中已經看過蜜璃無數遍地重複著幸福,像是盛開的櫻花林,會永世開下去一般的盛大。小葵和加奈央走在她身旁,忍在她們的監督照顧下,被凍傷的肺部、浸滿紫藤毒的身體,已經恢復地非常好了。加奈央挽著忍的手臂,小葵時不時轉頭看看菜穗、澄、清有沒有跟上。

「那個有毒哦,雙馬尾矮子。」伊之助遙遙地喊:「不可以吃!」

小葵生氣的喊回去:「才不會!沒有人像你這樣貪吃!!!」

不死川和伊黑並肩走著,簡單地談著六月婚禮分別以來的近況,以及伊黑的工作。不死川談及和弟弟去關西旅遊,義勇走在不死川旁邊,彷彿一切都沒在聽,忽然插口:「我去過勝尾寺。很漂亮。」

「啊?你什麼時候去的?」

「我有看到你,」義勇說:「跟你同時間。」

「怎麼不告訴我啊!!」不死川抓狂。時透如一陣雲霧般,晃過他們身邊。雖然是他們之中最晚抵達丹澤湖的,但速度與身影仍然神鬼莫測,果然是最年輕的天才劍士。

被時透反超的還有一批隊士,村田擦了擦汗,但比起山下,這裡的氣溫還是舒服多了。

鱗瀧的天狗面具是炭治郎新做的,紅漆閃閃發亮。讓年輕人們先走,他在山腳下,看桑島拄著拐杖走來,拐杖在土地上發出篤、篤、篤地沉穩輕響。桃山離這裡可遠了。

獪岳走在很後很後面,與桑島隔著比一段外的疏離還要親近些的距離。曾經的惡言狠狠撕裂了什麼,一晃眼,歲月之於桑島,好像也只有獪岳反覆地記住。

他側揹著包袱,彷彿只要老頭子爬得不行了,就能隨時背起他。


玄彌和愈史郎會在傍晚時分上山,輝利哉與姊妹們也安排好了,準備樹芽。

在這片廣闊的山谷,手植了雪杉,檜,柏木,在土裡埋下最黑暗的過往,用漫長的生長,濕潤地分解。每一棵樹芽是未曾言說的思念,隨著年輪增長,寸寸光陰都歷歷可見。是一片可供弔念之地,也是新生之地,預想著未來會如何茁壯,堅實,如同歷史長流間,鬼殺隊隊士對這世間的一生祈願。

隊士們有的已經構成了家庭,成為誰的父與誰的母;他們竊竊語的,是關於那些始終走在他們前方的柱們,除了宇髓大人以外,都沒有孩子。八卦笑談著,這些柱好像在等些什麼──

順著風,那些零碎的猜測飄進善逸的耳朵。

等什麼?


等緣分,等生死。




夜晚時分,河流黑暗而廣大,有一盞一盞的水燈緩緩流過。燭光暈出溫柔的一圈小小範圍,如此安靜而私密,連同燥熱的夏日,都一併沉靜。

善逸想起那隻小時候陪伴他的小狗狗,猶豫了下,還是沒有去放水燈。

說不定還活著。

宇髓先生和雛鶴小姐、牧緒小姐、須磨小姐在放水燈時,善逸悄悄溜走了。

他抱著呼呼大睡的天梓,聽見許多人淡淡的、悲傷的聲音,像裹住他的透明泡泡,善逸難以專心,不知不覺走到越來越安靜之處。

他知道每當他驚醒,宇髓先生都會跟著醒來。他不再將害怕哭喊著說出口,他怕說出來就是承認,對,宇髓先生會離開他們。即便已經八月了,他還是看不得任何一個宇髓先生接近死亡的畫面。善逸躲在河邊長草之間,懷疑起自己究竟是否有習慣的一天。

善逸愣愣地看著水燈,路過他的眼前。有時候水燈密集的流過,有時候一盞與一盞隔的好遠,有種讓人害怕的孤寂,像是吸氣與吐氣間的間隔愈拉愈長,聲音越飄越遠。


宇髓先生一直在暗示他要做好準備。但能怎麼辦,沒有任何時機可以稱為時機。有時候他幾乎要痛恨起那些眼角有皺紋的人們,他們可以活到這個歲數,宇髓先生卻可能沒有辦法。有時候他聽著宇髓先生的笑聲和「華麗」、「華麗」的口頭禪,知道再也沒有人可以複製出宇髓先生說這句的聲音。


宇髓找到這顆流動著光芒的金色腦袋,正埋在天梓的肚子上。

他穿過長草,靜靜地坐在善逸身邊。

善逸爆出一聲嗚咽,在喉嚨裡的聲音,很窒很悶,關在沒有出口的房間那樣的聲音。宇髓將他摟過來抱在懷裡,連同天梓。

善逸側過身,騰出一隻手去摟他的頸子。宇髓埋在他的髮間,又回到那些日子──他擁著他,他摟著他,只有彼此的華麗的日子。

現在善逸的未來有他,而他卻要早一步離席嗎,真是土氣啊。



過了很久很久,水燈彷彿無止盡地飄流。

「……宇髓先生。」

「嗯?」

「宇髓先生在花街探查的時候,有進過陰間茶屋吧?」

「啊啊?你在說什麼?」

「宇髓先生,其實男女都可以嗎?」

「……華麗的笨蛋。」宇髓拍他的頭:「忍者關於男女的房中術都學過,何況本大爺長得這麼華麗,男女都會華麗的折服於我。」

「那為什麼挑上我?因為我懷孕了嗎?」

「啊啊啊?到底在說什麼蠢話?」宇髓搖晃他的腦袋:「本大爺是這種人嗎?!華麗的想清楚再問!」

善逸還掛著鼻涕,就笑出來。

他問了很多蠢問題,宇髓先生出奇耐心地回答。





所謂死亡是怎麼一回事呢,是什麼都不會再知道,什麼都不會再讓我知道。

宇髓先生的愛情,不會再變得更濃烈,也不會再消淡。那麼此刻,就是最愛我的時候吧。

十月的白芒草隨風搖曳。

天空如此清澈澄淨,雲一絲一絲的散逸,好透明好透明的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