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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公開】純蕉同人本《黎明前的星空》第一章

第七顆行星是地球。
小王子在沙丘、岩石，和雪地上走了很久很久之後，在天色黯淡下來的前一刻來到了一座廣闊的森林。
這裡不像她的星球，沒辦法時時刻刻看到落日，因此一天中的這個時候變得格外珍貴。
要知道，當一個人很憂鬱的時候，她會很喜歡落日的。
小王子靠著樹幹坐下，走了一整天的路讓她疲倦不已，臉頰枕著膝蓋閉上眼睛，身體的勞累跟無法言喻的落寞感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她今天看到了許多玫瑰，其中有些和她那朵一樣色澤鮮豔，幾乎要產生自己還在遊星Ｂ六一二號的錯覺。
但錯覺就只是錯覺而已，沒有一朵是她的玫瑰，更沒有一朵能夠回答她的問題。
小王子摸了摸胸口，少了一塊拼圖似的惆悵感依然存在，她輕輕吐出嘆息，準備迎接一天一次的落日。

★
光線從窗簾縫隙溜進房間。
奈奈眨著眼睛，吸了吸鼻子。
失去保護的右腳大腿暴露在空氣中，在冷得直打哆嗦的同時清醒了過來。
雙腳陷入暖烘烘沙灘的歡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忽然襲來的寒冷把她從在熱帶小島和小動物們一起吃香蕉的夢裡硬生生拋回現實，高掛的烈日當然也不存在，眼前只有純白的天花板。
快速拉回垂到地上的被子，再朝地板撈了撈，奈奈抱起青蛙布偶側身把身體縮到最小，雖然還是有點鼻塞，但在全身都被充分包裹之後逐漸暖和起來了。
雪白的天花板、鬆軟棉被包覆身體的觸感，一切似乎和昨天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下一秒，奈奈立刻想起自己現在確實已經到達「明天」了。
沒給她太多時間，刺耳的鈴聲在這時響起。
吵雜的叮嚀在狹小的空間裡橫衝直撞，一刀一刀劃破空氣，撕裂寧靜。
奈奈瞇起眼睛，微微嘟起了嘴，勉強伸出一隻手。
鬧鐘戛然而止，她閉上眼睛再度縮成一團。
「好孩子不可以賴床喔。」
「我知道……可是真的好冷喔，青蛙先生。」
奈奈加重擁抱的力道，臉頰貼著布偶的臉低聲地自言自語，同時聽著細小的滴噠聲踏著規律的節奏傳入耳中。
沉默了一會兒，她還是掀開了被子。
讓青蛙布偶端坐在折得整整齊齊的被子上，奈奈伸了伸懶腰，套入絨毛拖鞋的雙腳輕巧地踏在地板上。
原地轉了個圈，視線輕輕掠過空蕩蕩的架子和衣櫃、幾個紙箱還有書桌，思緒隨著微微揚起的衣襬漂浮了起來。
新房間、新城鎮、新學校、新生活。
細數這些事情彷彿某種例行公事，隨之露出一根細小的尖刺刺著胸口。
奈奈甩了甩頭又輕拍臉頰，將它們拋到腦後。無論如何，現在需要做的只有整理房間，接著去為自己準備早餐。
她打起精神，拿起桌上的剪刀，彎腰拆開其中一個紙箱，開始熟練地將東西一樣樣歸位，箱子不久就見底了，只剩下一個鐵製餅乾盒。
奈奈小心翼翼地捧起，本來已經拉開了抽屜，沉甸甸的觸感讓她遲疑了一下。
猶豫過後她還是忍不住將它放到床上，掀開盒蓋。
「多多保重」、「到新學校也要加油喔」各種筆跡迥異的手寫字映入眼簾，五顏六色的填滿整張簽名板，每句留言旁都有簽名，最底下標示的日期是不久以前。這是上學期結業式時收到的，來自全班的禮物。
藉著文字，奈奈腦中浮現同學們友善地和她告別的表情，笑了起來。
繼續往下看，簽名板下面還有簽名板，中間混雜著幾張卡片，接著還是簽名板。一張張拿起來仔細盯著那些名字，隨著日期往前推進，她驚覺自己對他們越來越陌生，回憶蒙上一層層灰塵，無法輕易擦拭。　
模糊的臉孔們異口同聲地不斷重複著「要保重喔」、「到新學校也要加油喔」，吐出的話匯集成一團黑壓壓的巨大影子，籠罩著奈奈。不知不覺和重複出現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姓氏和名字，在床上散落一片。
奈奈忽然停了下來。
「青蛙先生。」
她抬頭望向眼前的布偶，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
「為什麼……為什麼非要搬家不可呢？」
這次，唯有像重力失去平衡一般深的沉默充溢四周，空氣發生質變。
本就空曠的房間突然被放大再放大，年幼的奈奈茫然地看著那些模糊不清的字體，不知所措。

★
那是一個帶著雨味的午後，但年幼的孩子並不在乎空氣瀰漫的潮濕感，在放學後的時光毫無拘束地奔跑，歡笑聲散落在公園各處。
在這之中，有個孩子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不只是因為比其他孩子高一顆頭的關係，她雖然會跟著嬉戲，靦腆的笑容卻顯得有點僵硬。當然，玩鬧中的孩子只會在乎玩伴的行動是否合群，遊戲不被不守規則的賴皮鬼掃興才是重要的。
「接下來玩鬼抓人吧！」
「好啊好啊，但是這次我不要當鬼喔！」
鬧哄哄地猜拳之後，輸了的孩子卻翻臉了。
「不公平！為什麼又是我，你剛剛慢出了對不對！」
「我才沒有，你再賴皮下次不跟你玩了。」
兩方態度都很堅決，自然是沒完沒了的爭吵，其他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何況他們還在因為自己不是鬼而暗暗慶幸。
「那個……我當鬼吧。」此時的新聲音在人群裡特別突出，立刻轉移了所有目光。
「咦？可是是這傢伙耍賴……」
「沒關係的，反正我也沒有當過。」
「好嘛，她想當就讓她當嘛！」
麻煩終於順利解決，遊戲重啟，孩子們一哄而散，剩下高個子的小女孩閉著眼睛站在原地，大聲倒數。
可是在她睜開眼睛的同時，大人們的叫喚聲從身後一個個冒了出來。
接著，公園裡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了。

放著考卷的書包比平常還要輕盈，和去程截然不同，走在回家路上的純那感覺身上長出了一對翅膀，早上出門時的緊張感早已一掃而空，忍不住哼起歌來。
只要證明自己不會因為課外的事情影響學業，就可以繼續學芭蕾舞——每科都滿分的期中考考卷是她的門票，純那腦中浮現最近讀的書，再過幾天她就可以跟那個帶著眼鏡的法國女孩一樣，摘下眼鏡跳舞了。
她很喜歡卡德琳的想法，自從看了《戴眼鏡的女孩》，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拿下眼鏡，感受沒有那麼堅硬的世界。透過鏡片，得以面對清晰的世界，可以閱讀文字，得到知識。但純那並不討厭模糊的視線，失去輪廓的是世界不再粗糙，彷彿柔軟的夢境，更何況，真正重要的事情是眼睛看不到的。
這種想法或許會令爸爸感到愚蠢，就像她一直沒拿給他看的那張蟒蛇吞掉了大象的模仿畫，他更喜歡她多看些科學百科那類「對未來有幫助」的硬梆梆書籍，可是純那依舊很喜歡投入小說的世界。不是單純為了從書裡汲取什麼實質知識，即使她有記下名言佳句的習慣，那都不是主要目的。
在書中，她不是乖巧的聰明孩子，可以成為任何角色，跨越時間去任何地方。
而在去年，她邂逅了可以在現實中實現這個願望的舞臺劇，只要站上舞台，就可以讓她成為自己命運的主角。
純那對於太晚發現這件事感到懊惱，不過她相信自己可以辦到，不只有古典芭蕾，她還要學習更多更多，總有一天要踏上屬於自己的舞臺。
為此，成績是必須的，如此便可以說服父母讓她學習這些跟課業無關的東西。
純那深吸口氣，開始在腦中計劃回家後的行程，莎士比亞說放心是人類最接近的敵人，雖然考完試了也不能有絲毫怠惰，要持續複習跟預習才行。除此之外也很想快點看到小說的後續，不知道傑克和安娜這次會進入神奇樹屋的哪一本書裡呢？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走到了公園附近。

「打擾了，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欸？」
發呆中的奈奈被「闖入」空間的敬語嚇了一跳，趕忙挪出空間，與此同時，滴滴答答的雨聲也傳進耳裡。
「謝謝，這附近實在沒有可以躲雨的地方呢。」
雖然只是遊樂器材，假山的隧道對兩個小學女生來說還算寬敞，分到位子的純那把書包抱到胸前，慢條斯理地用面紙擦拭眼鏡。
「希望這場雨不要下的太大太久。」
眼鏡上不再有水滴，純那對著輪廓柔和，有著鮮明金黃色的人說道。
「對啊，不久後就要天黑了。」
「我不太喜歡走在黑漆漆的路上。」
「我也是。」
身旁的人笑了，純那戴上眼鏡，清晰的綠色瞳孔印入眼簾，和她的顏色有些類似。
「有妳在真是太好了，不然這段時光大概會很無聊……啊，不過沒有被雨困住最好。」
「不會的，我也覺得很開心。」
在等待的過程中，兩個不同學校的小孩聊了許多，奈奈告訴純那，大家在每個星期的這天放學後，都會到離學校最近的這座公園裡玩，今天她多待了一下結果就碰上了雨。而她也得知平常一放學就回家的純那，是因為去了趟圖書館才會在這個時間路過公園。
「我今天是去借這本書。」
「雖然家裡有，但我發現有很多翻譯版本，就去借來看了。」
奈奈目不轉睛地盯著封面上的小男孩，他跟她有著一樣的金色頭髮，獨自站在星球上。
「妳看過嗎？」
奈奈搖了搖頭。
「這個故事在說什麼呢？」
「嗯……簡單來說的話，就是小王子到處旅行的故事？」
純那歪著頭，但對上奈奈充滿好奇的目光，她決定直接打開書本。
「請你……給我畫一隻綿羊！」

純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這樣演完了整個故事，臉後知後覺的微微染上紅暈，不過當奈奈拍起手的時候，成就感的小紅旗還是從胸口緩緩升起。
「好厲害！」
「謝謝，這是我第一次演戲給別人看呢。」
奈奈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起來更加閃閃發光。
「其實……我也很喜歡演戲，不過只有在班上的話劇裡演過樹Ｇ而已。」
「樹Ｇ？」
「嗯，因為我個子很高嘛，完全沒有臺詞。」
「那我們一起來演戲吧，就演小王子！」
純那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演戲的事情，她指了指封面，脫口而出的話語音調稍微上揚。
「咦？我可以嗎？」
「肯定沒問題的，妳說一段臺詞試試看。」
奈奈接過書，遲疑了一下，緩緩翻到剛剛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深吸口氣。
「最好請你同一時間來。比方說，假如你下午四點鐘來，從三點開始我覺得幸福。時間越近，我愈覺得幸福。四點鐘一到，我早已坐立不安！我將發覺幸福的代價！但如果你不管什麼時候來，我將不曉得將什麼時候做心理準備……我們應該有節日。」
奈奈停了下來，清澈的眼睛對純那眨了眨，嘴唇微啟。
「什麼節日？」純那抑制住笑意，輕聲說道。
「這就是說有個日子跟其他的日子不同，有個小時跟其他的鐘點不同。」
奈奈闔上書本，再次跟純那對視。
這時原本作為背景音樂的雨聲已經微弱了下來，但兩個小孩並不在意這些，只是注視著彼此。
沉默了一陣子，奈奈輕輕吐出一口氣，接著，兩人忽然很有默契地一起大笑了起來。
「太棒了！剛剛那段完全就是狐狸從書裡走出來一樣！」
「沒有啦。」奈奈把書還給純那，小聲地說。
「跟那個比起來，我沒想到妳真的會接話。」
「因為我想跟妳一起演戲呀。」
跟剛才受到奈奈的稱讚而得到的成就感有微妙的不同，雖然只是接了一句臺詞，純那現在覺得胸口暖烘烘的，還有種奇怪的搔癢感。
和受到震撼的她不同，那天在教室裡的同學沒有任何人在舞臺劇放映後做出什麼反應，眼前這個年齡相仿的女孩讓純那的情緒再次激動了起來。
不過將她拉回現實的也是奈奈。
「啊，已經這麼晚了，還好雨終於停了。」
「糟糕，我必須在爸媽回家前趕快回去才行。」
純那趕忙把書收回書包，爬了出去。
「妳也快點回家吧。」
「嗯，妳快走吧。」
手扶著假山的奈奈點了點頭，看著裙子微微搖晃的純那離出口越來越近。
「對了，下次，還要一起演戲喔！」
「嗯！」
純那猛然回頭，夕陽照在她燦爛的笑容上，奈奈揉了揉眼睛，大聲回應，直到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為止，才慢慢垂下了手。
這時她再度露出初次看到純那時的落寞微笑，心中回味著剛剛念過的臺詞。
「謝謝，但是……對不起。」
話語從微啟的嘴唇飄了出來，只是，這次並沒有人接話。

下個星期的這天，純那放學後再度路過公園，果然看到一群小孩在公園裡玩耍。可是她伸長脖子張望了老半天，都沒看到那抹金色的身影，而且不管過了多少星期都是如此。
有一次，純那鼓起勇氣想直接去問那群小孩，但在走進公園的前一刻，她才想起那天她們並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像根針似的立刻戳破了這個想法。
隨著年紀增長，努力維持成績的純那持續學習著古典芭蕾舞，也如願以償憑藉這項籌碼得到學習現代舞跟爵士舞的機會，但忙碌程度自然有增無減，放學路上的步伐不再悠閒了。
可是在小學畢業之前，每當她經過這座公園，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因此微笑。
那個有著像小王子似的金髮而且一樣孤單的小女孩，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