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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

*有點沈重

1
小時候轟冬美與轟夏雄常玩的遊戲之一叫「今天的爸爸是安德瓦還是轟炎司?」,因為火焰英雄安德瓦的眼中沒有預留多少位子給他們。

捉捕敵人、解決事件、焦凍、五条悟。這些就已經佔據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不會把夏雄背在背上逛廟會也不會在冬美生病時放下工作來照顧她。要是去指責他的話大概還只能得到一個超疑惑的「我不是已經請了家政跟管家來處理這些事了嗎?」的反問。

但轟炎司會。他會帶著非常淡的笑意看兒女的成績單。他會給他們換藥、會輕柔地摸著他們的頭、會在夜晚裡給他們蓋好被子。

所以啊,他們會埋怨安德瓦卻期待著轟炎司。安德瓦確實是英雄,不過他永遠都只是其他人的英雄。對他們來說安德瓦不過是偷走爸爸的小偷罷了。英雄的工作佔據了他大量的時間與精力。這男人又偏執,為了變強即使在家裡也進行著嚴苛的訓練。他對自身『個性』的早已掌控爐火純青,可是那依然不夠。

不夠。

遠遠不夠。

怎麼辦?當然只能繼續練啊。因為他這人就是不知道放棄為何物。自然,他能分給家人們的注意力就減少了。

可是你要是去問冬美或夏雄說他們會怨恨嗎?那倒也不至於。

因為安德瓦確實提供了他們非常優渥的生活。這男人從為數不多的私人時間裡分了一點來管他們食衣住行,不算是完全的不管不顧不聞不問。

家裡其實也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冬美記得很小的時候,當燈矢哥跟父親都不在的時候,遇上雷雨天她就會抱著夏雄、拖著棉被去主臥。臥房的門半開著,隱約透出一些昏黃的燈光。轟炎司背對著他們,手上似乎是一本關於咒術的書。

「爸爸,可以跟你一起睡嗎?」冬美問他。閃電的光在窗外亮起,接著轟隆隆的聲響嚇得夏雄縮進她懷中。「打雷了。」

對方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連時常蹙起的眉頭都舒展開了。「連詛咒都不怕怎麼會怕雷聲?」

她想了想,小腦袋瓜兒根本轉不過來,最終只能喪氣般的回答:「那不一樣。」

詛咒是由人心所生成的,是能被解決、能被為人所用的。而雷光與閃電則是自然之物。

「過來吧。」

爸爸對他們招手,通常是被父親佔據的懷抱對他們開放。男人的胸膛寬闊,比五条悟的更加寬厚。他的體溫很高,周身溫暖又乾燥,讓人很容易沈溺於其中。有些粗糙的手輕拍著姐弟倆兒的背,如果遇上他心情好那還能得到一首沒歌詞的搖籃曲。男人的聲音低沈平穩,音節伴隨著沈穩的心跳聲漸漸蓋過雷鳴。

順便說,父親五条悟唱的不叫搖籃曲,那叫心驚膽跳恐怖童謠大全,就算嗓音如同天籟但聽完之後七魂三魄要去掉大半、半夜完全不敢一人單獨去上廁所。

但一切在最小的弟弟焦凍出生後開始脫軌。大人們感嘆這孩子懷的不是時候,因為咒術界那邊出事了。

人們說,冬美他們的父親可能回不來了。

騙人。那可是他們無敵的父親啊。當代最強的咒術師五条悟怎麼可能被一顆爛骰子困住?

理所當然的,五条悟回來了。

但燈矢哥跟父親越來越長消失了,兩人甚至錯過了這第四胎的大部分的孕期。這並不是他們的本意。太忙了,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夏雄可能比較沒映像但冬美明白的。當初七海叔叔是被抬著送進來的,繃帶下是大片的焦黑與血肉模糊。常來家裡的哥哥姊姊們都看起來好累,藥味跟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著每間客房。他們身上總是新傷不斷,但更多的傷是被刻畫在心上的。有些細小零碎,有些猙獰不堪像要把心臟劃破。

一切都在往糟糕的方向滑坡。

混亂。

大混亂。

焦凍降世的那天,父親哭了然後被從手術室裡驅逐出來。傑叔他們邊錄影邊感嘆著五条悟可真不爭氣,居然又暈了,根本是還要孕夫分神照顧他的超級麻煩丈夫。

「有夠難看的,悟。」

「少囉唆!」父親帶著濃重的鼻音踹了摯友一腳,然後他低頭抱住冬美嘮叨,東扯西扯些意義不明的東西。那時冬美覺得她應該要說點什麼,但她在雙眼對上父親的眼時忘了呼吸。那雙如同能容納整個星辰大海的眼盼之中被抹上憂愁,連星光都黯淡了下來。

為什麼?是什麼東西能讓無所不能的五条悟露出這樣的神情?

然後硝子阿姨把焦凍抱出來了。冬美一看,她就知道為什麼父親會是如此了。她的弟弟,毫無才能。那雙眼中倒映的世界是與他們不同的,那副流著相同的血的軀體裡沒有能被用來保護自身的咒力。小小一團的弟弟如同上等的羔羊,軟弱無力卻肉質肥美。

爸爸知道嗎?是知道的吧。

正因為如此轟炎司才會在焦凍的教育與自身的英雄事業上砸上如此大量的精力。減少敵人就能驅散黑暗,只要社會安定那詛咒的數量也會被削弱。他需要那光,焦凍需要那光芒永駐才能活得自由。

父親說,要對焦凍保密喔。

好吧,冬美跟夏雄都是好孩子,所以他們乖乖把不該出現在普通人身邊的東西通通清走。就算那份清單裡也包括他們本身。

因為這樣的話,弟弟也就會安全了吧?

燈矢哥有時會回來,他白淨的臉上染了塵土、衣服上一片赤紅。那是誰的血?轟冬美沒有問。她只是躲在門後看燈矢哥抱著轟夏雄哭。兄長殺了人,他的頭髮在變白,體質排斥著從轟炎司身上繼承的『個性』。冥冥之中,彷彿是命運在抹消他身上從光的世界得到的贈禮。像拿著橡皮擦,一比一比把兄長身上的鮮豔色彩抹去。祂在催促著燈矢快點與英雄之路背道而馳、奔入黑暗之中。

然後轟冬美想,這樣的宿命可真是個低劣的詛咒啊。

與兄長相比,四處奔波的父親出現的頻率更低。他依然笑著,嬉皮笑臉還喋喋不休的抱起兒女聊天。他的眼睛被漆黑的眼罩遮住,除了對方嘴角的弧度之外冬美什麼都看不到。

她伸手要拉下父親的眼罩,想看看男人的容顏但被巧妙地躲開然後放到地上。雙腳落地時她發現她離父親似乎好遠、與父親比起來也太小了。她的身高不夠,拉長了的手無法觸碰到五条悟的頭。她的肩膀不夠寬闊,無法讓父親停靠。

明明是最喜歡嘴花花的傢伙,明明是平時連不小心被紙劃傷都要哀嚎一下、裝重傷想翹掉工作的無賴⋯⋯這時即使疲憊或負傷卻不吭一聲。

深夜,冬美摸黑起來找水喝時她意識到家長的臥室的門開著個小隙縫。裡面一片黑暗,只有些許月光從窗口處灑進來。對一般人來說這大概夠不成任何差異,但對她來說這光已經很足夠了,完全看得清裡面的情況。

五条悟的後腦勺枕著戀人的大腿,身上隨意蓋了條被子。從冬美的角度看不到父親的臉,但光看肢體語言的話大概能知道對方似乎是很放鬆的。

轟炎司的手覆蓋住伴侶的額頭,不過他遮不住那充滿倦意的嘆息聲。

「盯著我做什麼?」轟炎司挑眉,語氣也染上了點不滿但他揉著五条悟腦袋的動作很輕柔。「快點睡。」

「不要,」任性父親熟悉的耍賴來了。「最近都看不到炎司,我現在很需要充電。」

他說的沒錯,不論是英雄還是咒術師都很忙,所以兩人聚少離多。

「等你醒了我還會在這裡。」

騙子。

爸爸明天早上明明有會議要開。All Might也會出席的。

有很輕很輕的笑聲響起,五条悟抬手去拉伴侶睡衣的前襟。轟炎司順著他的力道低頭,吻上對方。在黑夜的披護下,戀人雙雙放下所背負著的重擔,光鮮亮麗的正義與重如泰山的責任在慵懶的纏綿之中被短暫遺忘。咒術師與英雄互相依偎著睡去。

冬美等了會兒之後決定悄悄溜進去,想輕手輕腳地把被子給家長們蓋好。但剛想拉開門,就看見轟炎司邊輕捂著五条悟的耳朵邊對著她比了個靜音跟停下的手勢。

最後,她只是把門給關上了。

隔天一大清早,她只來得及捕捉到一眼五条悟坐的車的車尾燈離去,但轟炎司卻久違的出現在廚房裡,從七海叔叔手上接過咖啡。

她拉住爸爸的上衣下擺,在男人不解的目光下詢問:「爸爸今天不是有工作嗎?」

「推掉了。」他把早餐放到冬美跟夏雄面前,並伸手揉了下兩人的腦袋。「快吃,等一下七海會送妳們去上課。」

說完他轉身便去抱起一旁嬰兒椅上的焦凍。

冬美呵呵笑著,她摸摸被爸爸揉過的地方,心中有股暖意流過。咬一口香腸,嗯,嚐起來是悠仁哥的手藝。

2

等焦凍大了一點,他的訓練開始了。

安德瓦本就獨斷專行,他特意為小兒子打造了份嚴苛但高效的訓練計畫。由他親自教導,幾乎可以說是投入一切的鞭策著焦凍去成長,就連父親五条悟都得屈居下位。

大家都心知肚明為何他這麼急切。

他當然也可以不這麼做。他們能把焦凍藏起來,用高牆與層層的結界保護著。他們能派人保衛焦凍,焦凍去哪裡保鑣們就跟到哪裡。

但這兩個方案都意味著喪失自由。他得足不出戶、他得忍受被無數雙眼睛日夜盯著。如同華麗鳥籠裡的金絲雀,牢籠是枷鎖也是保護,一但踏出界線便會墜地,永遠都品嚐不到翱翔於天空之中的暢快。

要給焦凍自由,他就得變強。

轟炎司把人看得很緊,高強度的訓練更是佔據了焦凍所有的時間。她的弟弟在哭,喝斥聲連綿不絕。不和諧的聲響讓這個家陷入壓抑的氣氛之中。冬美其實很心疼,無數次她都想衝進那個大型的訓練場把一切都叫停。

有一次她真的站到了爸爸面前,企圖勸說對方住手。她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在顫抖,與轟炎司比起來她過於瘦弱矮小,他的拳頭揮下來的話她是撐不住的。危險的火焰在男人的身上遊走,生氣的爸爸看起來好陌生⋯⋯對了,因為那時他是安德瓦啊。

但預想中的拳頭與痛感沒有出現。安德瓦只是從書櫃上拿了一疊文件出來丟到冬美面前。紙張散落,白紙黑字上一條條寫著那個月因為詛咒而犧牲的受害者們的情報。

「焦凍不會變成下一個,」他的聲音離得好遠,每個字卻彷彿有著千斤之重的打在冬美的心上。

爸爸走了,她全身的力氣也像隨著他的離去被抽走般。冬美跌坐在亂散的紙張之中,她的手指摸到了一張相片,那裡面只有一隻斷腳。蒼白浮腫,漂浮在下水道的惡臭溝水裡。

然後她再也提不起勇氣去阻止安德瓦。

說來慚愧,她依然聽得見焦凍的哭聲但往往當她把手放到訓練室的門把上時,那些名單就會充斥她的腦海。她會想,如果下水道的那隻腳是焦凍的怎麼辦?

如果⋯⋯

如果⋯⋯

一堆的『如果』讓她放下了手,一堆的『如果』變成了轉身離去,變成只能在事後拿著醫療箱幫弟弟處理傷口。

「姊姊⋯⋯」焦凍在抽泣,圓圓的淚珠滾落,滴到冬美的手背上。她縮回手,覺得自己被那眼淚給燙傷了。

「沒事的焦凍,」她說,「痛痛很快就會飛走了喔。」

她把有著可愛貓圖案的ok繃給貼到弟弟身上,蓋住那大大小小的傷口,像只要這麼做一切的痛苦就會消失。

冬美與夏雄沒被轟炎司打過,應該說該他打的份詛咒跟高專的哥哥姊姊叔叔阿姨都搶先替他打完了,完全輪不到他出手。夏雄跟冬美從小到大摔摔打打被拋來拋去,幾乎是除了掉腦袋之外其他的都差點掉過。有些反轉術式能治好、有些只能等自己痊癒。

接下來各自繁重的學業與課程讓她與夏雄更加難以和焦凍單獨相處。因為不想讓焦凍擔心,他們兩人明明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只好躡手躡腳、疏遠最小的弟弟。與訓練時弄出的瘀青或擦傷不同,他們的敵人下的都是殺招。皮開肉綻、見血斷骨,沒有詛咒會跟你談讓他們成為反派的破碎夢想或原由。

他們這還不是第一線上的咒術師呢,整天就已經在跟危機和死亡跳華爾滋了。作為天賦最高的燈矢哥更是拿命在拼搏,用血汗與淚水掙扎著去換取更強的力量。

所以啊,他們想至少、至少,只有焦凍不能讓他過這樣的生活。

這倒不是說當英雄就比較輕鬆了。看他們另一名生父就知道,再怎麼頂尖的英雄都不可能次次零戰損的從工作中全身而退。但是,總會好一點的吧?那邊的世界⋯⋯光明璀璨,希望與愛滿盈。弟弟焦凍的敵人會是有形的、危機會是能用信念與勇氣去克服的⋯⋯那些由陰影中誕生的、怪力亂神的無形之物不會找上他。

他不需要背負來自最強咒術師血脈的詛咒。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他還是會理解到這世界的另一面,可是在那之前,她們只希望能把那一天推遲一點。

但轟焦凍與轟炎司之間越來越深刻的矛盾她們是看在眼裡的。弟弟的脾氣固執,不願意使用左半邊的力量讓轟炎司特別頭痛。男人苦苦勸說,幾乎是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也沒能讓轟焦凍改變心意。他的叛逆是冰冷的,連沈默都帶上了寒霜的氣息。

這對上脾氣暴烈的爸爸自然沒什麼好果子吃。

冬美知道她和陸的家出現了裂縫。知情者與不知情者之間隔了一層膜,兩方都不太好受。

焦凍的童年缺失了許多。父親與燈矢哥缺席太多了,更糟的是與焦凍相處更多的是安德瓦而不是轟炎司。安德瓦可不什麼模範好爸爸啊。焦凍他不記得夜晚的搖籃曲與溫暖的懷抱,他不知道冬美跟夏雄曾輪流把耳朵貼在轟炎司的肚子上,期待著他降生時爸爸臉上的淡笑。

她想過是不是說出來大家就能夠輕鬆一點。

可是還不夠,焦凍他還不夠強。

現在告訴他原由除了徒增心裡負擔之外毫無用處。焦凍是個溫柔又好強的孩子,他知道了的話肯定會用盡一切方法想要追上她們的腳步。

不過在咒術的世界裡,天賦才是決定戰力的主要因素。

焦凍他,天賦為零。

現實過於打擊人了。因為畏懼著這殘酷的事實說了之後會不會造成另外一種悲劇,所以她們只能保持沈默。罵他們懦弱吧,但他們只能想到這種方法來維持那脆弱的和平假象了。至少在弟弟成長起來前,他的世界的怪物只有同樣有血有肉的活人。

但她祈禱著,有一天、總有一天等父親他們處理好咒術界的事情,等一切的血腥與狂歡的百鬼夜行都落幕之後⋯⋯她們會告訴焦凍所有的事情的。

到那時,她的家庭應該就能夠回歸到以前那般和諧了吧?

3

轟夏雄十三歲時燈矢哥說要帶他們出去玩。正常的玩,不是老爹的那種說要去遊樂園結果設施沒玩到幾個還差點被詛咒偷襲。好不容易弄死那鬼東西,出來之後還看到老爹翹腳吃著爆米花,謝絕一波波想來搭訕的人。風流倜黨如同出來閒晃的富二代大明星,被爭奇鬥豔的花叢擁簇卻片葉不沾身。

差點沒被氣死。

燈矢哥提出這個意見的時候冬美姐跟他都覺得稀奇。這很難得,畢竟燈矢哥的工作也挺多的。青年來來去去全日本跑,有時還得頂替老爹的任務去國外出差。

「好!今天把焦凍也一起帶出去玩吧!」燈矢哥躺在外廊上休息,頭下枕著一個軟墊。與激動的聲音相反,他的神情有些懶散,連水都是夏雄給他倒的。他這次回來受了點傷,不嚴重,縫了幾針就被放出醫療室了。

冬美姐有點遲疑。「爸爸會同意嗎?」

夏雄也不覺得老爸會同意。那傢伙怎麼可能會讓他們「妨礙」焦凍的訓練呢?對安德瓦、對老爸他來說可就沒有比把焦凍打造成超越他的英雄更重要的事了。重要到他們這些其他的兒女都得靠邊站。

他知道原因,但那不代表他毫無芥蒂。

「會喔。」燈矢哥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他讓冬美去找焦凍然後拉上夏雄去找轟炎司。夏雄覺得這樣不太安全,畢竟老爸生氣起來只有老爹能處理,而老爹現在不在家。

燈矢哥把夏雄帶到轉角處,然後讓他把雙臂往前展開。

「為什麼?」他有種要被坑了的不祥預感。

但他還是照做了。

燈矢哥對他笑得燦爛,然後走到夏雄身後。「等一下記得抓到了就不要鬆手。」

「什麼意——」

他被踹了出去,從死角處撲到路過的轟炎司身上。張開的手臂剛好環住對方。爸爸似乎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揮開他。但夏雄反射性的抱緊,造成意識到「襲擊者」是自家二兒子的轟炎司渾身一僵,穩住身形之後把舉到半空中的手放在夏雄背上。

從揮拳變成了個有些滑稽的擁抱。

轟炎司皺眉,卻沒有推開次子。「夏雄?你在做什麼?」

「我、我⋯⋯那個⋯⋯」夏雄的腦袋被身邊的熱源燒的突然一片空白,整個舌頭彷彿被打了個結。他們之間已經許久沒有這麼親密的肢體接觸了。英雄很忙,進入青春期的夏雄也對家長的擁抱感到彆扭。他想鬆手,但又想到這次來找轟炎司的目的。

焦凍能不能翹掉今天的訓練就看他們的了。

最後他乾脆緊閉上眼然後大喊:「我們想帶焦凍出門!」

「不行。」

預料之內,他的意見被堅決又毫無商量餘地的拒絕。

「老爸你別拒絕的那麼快嘛,」燈矢哥走過來,指了指自己。「我也會跟去喔。」

「你——」

轟炎司剛開了個頭就被打斷。

「只是去附近的商場而已,不遠的。好嘛好嘛~你看小夏也這麼期待了。我們三個會看好焦凍的。」

夏雄瞪大雙眼,覺得燈矢哥跟臭老爹學壞了。他居然把其他人拿出來當擋箭牌。雖然他確實想帶焦凍出去玩,但他也不想因此被老爸覺得太閒而丟去給傑叔加訓啊!

沈默。他們三人都沒繼續說話,等了幾分鐘夏雄硬著頭皮抬頭,覺得自己短期的未來大概會是烏雲密佈慘淡一片。不過新奇的是沒有,轟炎司沒有立刻開始斥訓他。

比他高上許多的男人的眼中無喜無悲,連一點惱怒的情緒也沒有。夏雄眨眨眼,佔據大部分視野的是男人剛毅的下巴線條,他無法看穿爸爸的心思。這很奇怪,轟炎司的想法通常都很容易懂。他的怒氣會伴隨著火焰,他的好心情表現於舒展開的眉頭⋯⋯但現在對方身上什麼都沒有。

大掌落到了他頭上,不算溫柔的隨意揉了揉。紅髮的生父推開了夏雄,頭也不回地下命令:「晚餐之前把人帶回來。」

「知道了!」燈矢哥邊回答邊對夏雄比出勝利的手勢。

夏雄低頭看看自己依然染著點熱度的手,又摸摸自己那被弄成鳥窩的頭髮。有些難為情而且他的髮型毀了⋯⋯但感覺還不賴。好像小一點的時候他也常被已經走遠的男人這麼溫和的對待過。那記憶有些模糊,像被雲層遮中的太陽,微弱的光從雲的隙縫中透出來,帶來春日般的暖意。

接著他一拳揍向了大哥。

「燈矢哥你幹嘛把我推出去啊?」

燈矢哥狡猾地躲開。「當然是因為你比我小,依然很可愛啊。」

「不要說我可愛!還有那跟你踹我一腳有什麼關係?」他屁股上還殘留著鈍痛呢。

「不這麼做你肯定磨磨蹭蹭的不肯去抱老爸。那傢伙就是吃軟不吃硬,你撒嬌的成功率比現在的我高啊。」要不是成年之後爸爸對他變嚴格了,燈矢就自己上了。「呿,怎麼老爹耍賴就次次好使但換我就只會被敲頭?老爸不單偏心還雙標。」

燈矢哥碎碎念著對爸爸的不滿,但夏雄只覺得他是因為不爽老爹時常蹺班所以在故意跟人作對。明知道那不著調的老爹對一切都挺隨和的,只有在牽扯到甜食跟老爸的時候會腦子秀抖,變得幼稚偏執。跟拒絕分享玩具的小朋友似的,一定要獨佔喜歡的東西。

然後燈矢哥這同樣長不大的傢伙就偏愛跟他搶。

「算了,總之我們可以帶焦凍出門了。」夏雄撇撇嘴,雖然依然不滿但至少他們的目的達到了。而且他才沒有撒嬌,他只是負責拉著老爸,限制著對方的行動讓他好好聽他們說話而已。

他才不會對著笨蛋老爸撒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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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好我喔,焦凍。」夏雄握著弟弟的手。他們在逛街,因為是週末所以人群有點多。焦凍又矮,很容易就被人群沖散。

「夏哥,我們就這樣出來⋯⋯不會被罵嗎?」焦凍通常很安靜,這孩子不太愛說話也不太笑。夏雄覺得雖然焦凍是全家唯一完全對那邊的世界不知情的卻挺有那邊的人的氣質的,襯托得他跟冬美姐反而不太像。

血緣這東西可真奇妙。

「爸爸同意了喔!」走在焦凍後面的冬美姐說。她很高興,她最喜歡這種家庭活動了,比老爹更熱衷。冬美姐的高中選了間普通的地方,她的咒力不足以讓她赤手空拳在第一線上長期活躍。雖然她也能學真希姐一樣當位咒具使,但姊姊的志向似乎不在此。

焦凍垂下頭,嘴巴似乎蠕動了下可是沒有聲音傳來。

「誒!那邊那個,是在賣All Might的周邊專賣店吧?」走在焦凍另一側的燈矢哥指向對面的那家店。

他的話讓焦凍抬起頭來,男孩的眼中有光。細碎但明亮的令人無法忽視的光點亮了他的整張臉。

「焦凍想要嗎?」夏雄蹲下來問。

冬美姐把手放到他的肩上,小聲說:「把All Might的周邊帶回家會被爸爸罵的吧?」

夏雄有些為難地抓頭,他差點忘了。老爸最討厭All Might了,死都不可能讓家裡出現死對頭的產品的。他們在家裡連看All Might的影片都會被罵個狗血淋頭。

「管他的,想要就買。藏好一點就行了,」燈矢哥說。「被發現的話大不了把黑鍋推到老爹身上。」

他們的哥哥拉起焦凍就走,夏雄跟冬美對視一眼,只好跟上。焦凍看起來很開心,出店的時候抱著燈矢哥給他買的模型不放。

夏雄說他想去吃點什麼,燈矢哥說他渴了。路過馬路時,冬美姐的眼環視了週遭一圈。

「哥、小夏。」冬美姐的聲音很輕,輕得彷彿她沒有開過口。但她的手已經抓緊了焦凍。他們最小的弟弟回頭看冬美姐,神情不解。

啊,又來了。

夏雄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討厭,這就是為什麼老爸不隨便讓焦凍出門玩,因為他們的身邊依然危機四伏。這次是朝著誰來的?以前的話最有可能的是燈矢哥,但他現在是一級了,不好對付了。想請到足夠能耐的人來殺也難了。

嘖,不管是衝著誰來的都很麻煩。

如果是那邊的人的話肯定會覺得五条悟的小孩應該是有著火的『個性』的。夏雄跟冬美兩人甚至還因為都是冰而被不明真相的外人當成是另一名妾室所生的過。畢竟『個性』與咒術的結合卻相沖成這樣的例子相當稀少,一般不會往這個方向想的。

焦凍有一半火,但跟燈矢哥是不同顏色的。這樣充滿不確定性的情況下依然想動手的話是準備賭賭運氣吧?賭對了就是殺了五条悟一個兒子,賭錯了也不過是處理掉一名普通人罷了。

該死。

焦凍拉著姊姊,有點緊張。「冬美姐?」

「焦凍,」女孩低頭,她在笑。她的演技又變好了。「我們去吃甜甜圈吧。」

「誒,我不想吃那個。我要吃鹹的,」燈矢哥把手搭到夏雄肩上。「小夏跟我來,你負責提東西。」

「蛤?你自己提啦。誒誒!不要拉我啊!」夏雄晃著手,對著冬美姐的方向胡亂抓一通的同時把藏在袖子裡的小刀悄悄遞了過去,那裡面灌了他的咒力。

冬美姐對他們揮手,兩下,代表著有兩人。「我們在前面等你們喔!」

他們分工明確。

夏雄下帳、燈矢哥殺人、冬美用其他東西吸引著焦凍的注意力、焦凍⋯⋯負責吃東西就好。等他和燈矢哥把證據消滅加上處理掉屍體之後,兩人又去買了點吃的喝的然後回到其他手足在等的地方。

焦凍捧著個跟他的臉一樣大的甜甜圈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吃的無憂無慮。見他走過來,把一旁的袋子往他的方向推。

「夏哥你要嗎?」

「不用了,」他剛看完烤人肉,暫時不是很有食慾。

「喔,」焦凍眨眼,歪著頭然後眉頭微微皺起。「你的手怎麼了?」

夏雄低頭,他的指關節有些紅,是剛才揍人的時候弄的。事實上那抹顏色很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他的弟弟有時還真是敏銳過頭了。「大概是不小心撞到了吧。不是什麼大事。」

焦凍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他沒有問出口。

「接下來要去哪裡呢?」燈矢哥問。他在轉移話題。

「回家。」夏雄看了眼時間,快到晚餐時間了。他們要是晚歸的話老爸肯定要爆炸的。

「啊?小夏你好無趣喔。」兄長抱住焦凍,對著夏雄吐舌。「焦凍也不想那麼快回家的吧?」

焦凍點頭。

「回家吧,」冬美姐催促著,「燈矢哥你的傷還沒好呢,快點回去休息。」

「誒誒誒,這點小傷不算什——斯!!小夏你怎麼可以這樣拆我台!」

燈矢哥摀著被夏雄戳過的傷處哀哀叫。

夏雄不理他,牽起焦凍就想走。但遇到了點阻礙,弟弟似乎不太想回家。

「可以再待久一點嗎?」他問,神情裡充滿著祈求。

可以。他想說,但他知道不行。今天已經遇襲了,誰知道那是不是只是第一波刺探的人,而黃昏的逢魔時刻即將到來,到時容易出亂子。

「老爹今晚也會回家的喔?焦凍你也想見到老爹的吧?」

再說有老爹在老爸就沒心力去管焦凍的事了。

弟弟的臉上閃過掙扎,但最後他還是點頭了。「父親會在嗎⋯⋯好吧。」

於是他們往家的方向前進。路上夏雄看到燈矢哥在焦凍看不到的地方對他跟冬美姐比了個禁聲的手勢。今天發生的事他們不會說出去。

焦凍不用知道、老爸也不會知道。

今天什麼都沒發生過。

4

「五条悟你這混蛋給我滾出去!!!」

今天的轟家是在怒吼聲中分醒的。最強的咒術師不知道又幹了什麼蠢事,被怒火中燒的戀人掃地出門,強硬地送上輔助監督的車,踢出去做任務。

然後一整天整個家都噤若寒蟬,除了被催去訓練的焦凍之外其他三名子女都躲著轟炎司走。

「要來開賭盤嗎?」傍晚時夏雄放下作業,對窩在同一個房間裡的兄姊們提議。「一個禮拜的家務,我賭後天老爹又會黏在老爸身邊親親我我了。」

「怎麼這麼突然?」燈矢哥打著哈欠,但眼中有些趣味,似乎對這個話題稍微提起了點興趣。「就不怕這次他們真的要分了?」

「老爸罵了那麼多次就沒看他們哪次是認真的。等他氣頭過了就行了。」夏雄翻白眼。「賭不賭?」

燈矢哥回答:「我賭明晚。老爹處理任務不需要那麼久。」

「你們這樣在背後非議父親他們很糟糕喔。」冬美姐把她的刀收好,對於兄弟們超級無語。「這次看起來動真格了,給我稍微擔心一下啦!」

「冬美妳覺得他們真的會分開嗎?」

女高中生沈默了一段時間,然後她吞吞吐吐地說:「不,我賭今晚。」

燈矢哥朝她丟抱枕。「結果妳才是對他們的感情最有自信的那個!」

「這不能怪我!要怪爸爸太容易對父親心軟啦!」冬美姐朝他丟回去。

「不是應該怪老爹每次都刷臉作弊嗎?」夏雄不想被砸,所以他躲到了一旁去。「他們要是真的分開我還得去買鞭炮慶祝呢。恭喜焦凍跟著老爸終於不用擔心會慘遭老爹摧殘。」

燈矢哥摸著下巴,說:「我覺得焦凍大概不會很想要這種祝福。」

似乎是叛逆期提前的焦凍一點也不打算使用左半身的力量,讓轟炎司超煩惱的。

「總比被詛咒或老爹的敵人搞死好吧?」

兄姊們似乎還想繼續討論跟哪邊的家長會比較好,但冬美姐突然大叫:「啊!要下雨了!得把衣服收進來!」

說完便拉著夏雄跟燈矢衝出房間。

等三人的腳步聲遠去,不小心聽完大部分牆角的家長們這才從轉角處探出頭來。

「分開啊⋯⋯」轟炎司輕聲重複著。雖然這些年來他也常被氣到想分手,但真說出來的頻率倒是少了。喔,把人趕出家門不算,這完全是五条悟太白目、自找的。

反正到最後他還是會把人放進家裡。

簡直就是被克得死死的。

這樣一想又開始覺得氣惱了。轟炎司忍不住嘆氣。不過⋯⋯身後的人異常安靜,乖巧過分讓人毛骨悚然。

他稍微回頭,看向剛才雞同鴨講一番又撒嬌耍賴硬是擠進門的五条悟。「你也覺得我們該分手?」

「夏雄說的挺有理的,」白髮的戀人揚起笑容,雙眼被黑布擋住,看不出是不是認真的。「跟我切割關係的話炎司你們會安全許多。」

轟炎司挑眉,這天要下紅雨了?現在要是有人來跟他說根津校長其實是隻貓他都信。

「但是我才不會放手呢~」

熟悉的擁抱伴隨著輕挑的語氣襲來。言詞之間那份張揚狂傲即使歲月流逝也未能被抹去,這人的愛依然如同初見時一般瘋癲病態。

「說好了就算是下地獄也會陪我的吧?」

五条悟舉起轟炎司的左手,他的吻落在無名指的地方。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戒指也沒有齒痕,但卻被名為「愛」的詛咒緊緊束縛著。

轟炎司沒回話,他反手去勾下戀人臉上礙事的眼罩。戀人的眼匡中有剛才裝可憐用的淚光,泛紅的眼角在他冷白的肌膚上更是襯的那雙蒼藍的眼美得不可方物。他的笑靨如花,唇瓣鮮豔欲滴,五官無一處不漂亮精緻,整個人顯得無辜又無害。

但被外表迷惑的話只會被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事實上他不記得「一起下地獄」這又是何時承諾過五条悟的事了。也許這又是五条悟在隨口胡掐,也許他真答應過。反正他被粘人的伴侶在不同的時間點盧著簽下的霸王條款多到不行,多一條少一條都沒差別。

「⋯⋯我也不想在那邊的世界裡依然要看到All Might那張蠢臉。」

他答的迂迴,但五条悟懂了。

五条悟的雙頰被撣上粉色,然後他吻了上來。「我果然最愛炎司了喔。」

最強這個稱號所帶來的壓力非同小可,就算他天賜六眼也一樣。他是五条悟、他是最強、可在這兩者之前他首先是有著七情六慾的人。

而轟炎司不管是精神還是身體都很強韌,完全經的起五条悟的折騰,可以玩很久。在床事之外就算一身殺氣與瘋狂依然能被英雄接納,咒術師在英雄的懷中找到了避風港與溫柔鄉。不,嚴格來說這兩個名詞都不能很好的總結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五条悟不在乎,誰管他們究竟算什麼?他只需要知道他得抓緊面前與自己耳鬚廝磨的人就夠了。

轟炎司把人推開了點,嚴聲厲色地開始對五条悟耳提面命,「再廢話你就給我滾回高專去。還有下次敢把封印好的詛咒放在焦凍碰得到的地方我就燒了你。」

「遵命♡」

後記:
他們沒真在冬美面前上本壘。只是親親抱抱而已。
在想叛逆期焦凍結果生出這個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