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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Ｘ歌姬《黃梁一夢》

「千姬姑娘來了！千姬姑娘來了！」

台下，聞風而來的百姓愈聚愈多，他們爭先恐後地想搶到一個好位子，好讓他們待會能夠看清台上的歌姬。

畢竟，那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啊！

此刻，作為萬眾矚目的主角，一身淡粉紗裙的千姬一臉平靜地在後台等待著，外面的喧囂彷彿與她無關，她只是靜靜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雙纖細的小手撫摸著手中的琵琶。

——「千姬，你願意為我彈奏這把琵琶嗎？」

翠綠而明亮彷彿如翡翠般晶瑩剔透的眼眸正映照著她的身影，俊俏的臉龐上有幾分愁悵之意，但這並不影響他的那高貴而翩然的氣質。

那位大人宛如高嶺之花，生於崇山峻嶺，佇立於這世間的頂峰傲視眾生，而像她這般身份的人，怎麼能觸及他的衣角？

不過是痴人說笑。

「千姬，你該上場了。」

千姬默然地點了點頭，隨即碎步離開後台。此刻，凝香樓早已聚滿了觀賞樂宴的人群，她一步步踏上正中央她準備的舞台，纖手在琵琶弦上輕輕一拂，幾聲清脆的音聲隨即響起。明明她只是在調音罷了，台下的觀眾卻瞬即鼓起了掌，愉悅的笑臉和吵雜的歡聲笑語包圍著她，可千姬卻臉不改容，仍是保持著一副淡泊而平靜的神色。

舞台的上方，凝香樓的二樓是用於接待名門望族的雅室，不少達官貴人也探出了身子，打算一睹千姬的芳容，以及欣賞她那動人心魄的琴聲。

「宰相大人平日很少逛花樓吧？這千姬姑娘可是近來京中聲名大噪的歌姬，聽聞她似乎被宮裡的人相中了，只怕日後想再聽到她的樂宴怕是難啊。」

某雅室裡，身穿官服的朝廷命官此時正擺出一臉阿諛諂媚的模樣看著坐落於雅室上位的男子，一身淡青長袍的男子只是冷淡地嗯了一聲，碧綠的眼眸一直盯著台上的女子，目光不曾移開過半分。

眼見男子似乎為千姬所著迷，打算巴結男子的官員也識趣地不再說話，只是在他打算轉身離開雅室時，似乎看見男子如翠玉般明亮的綠瞳閃過一絲哀傷。

拂琴音止，這意味著調音已結束，這時不論是台下的觀眾，抑或是二樓的雅室，眾人皆屏息凝氣，靜待千姬的彈奏。於是，千姬闔上了眼睛，她輕呼了一口氣，指尖再度撥響琴弦。

於是，琴聲驀地響起，低沉的琴聲夾帶著莫名的清澈感，優美雄渾的琴聲醉了眾人的心，一把縹緲悅耳的清脆聲音悠悠唱起，清澈婉約的歌聲宛如一股明淨的涓涓山泉，沁人心脾。琴音與歌聲的搭配並不激昂，而是像悠悠輕語般清幽淡雅，但卻震撼人心。

「血濺朱砂　是否落在你的眉下
翠綠步搖　一碎步　轉身溫雅
皓月清風　吹不散誰的傷疤
情真似假

黃花閨女　待字閨中　終披紅出嫁
輕紗掩蓋一切世間風華
萬里紅妝　卻是放不下的牽掛
月老可知閣樓僅餘孤寡
不見　盛開的當赤之花」

宛如傾訴段的美妙歌聲，攀咬著眾人的心，隨著那抑揚頓挫而起伏跌宕，心酸的心聲響遍每個角落。
歌聲透著一股淡淡的心酸，帶著一縷無奈和孤寂，散發出悲涼的哀鳴。聽到此處，聽者心頭的感覺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雜。

「佳人媚　唱盡風帷旖旎中的金戈鐵馬
誰見紅淚偷垂 嘆怨回不到兒時喧嘩
笑一聲　你若是我會否把情愛當做一盤黃沙
卻有才郎將此情書畫
寄 他一身念掛
卿倚欄　只能道紅塵消逝於夏
勿論真假」

餘音裊裊，久久不散，直至收音許久四周亦無人發出半點聲音。這首曲子稱不上奇文瑰句，道不上絕世名詞，卻敵不過字字真心，動人心弦。真摯的情感，往往最打動人心。於是，此時此刻，迷醉、讚嘆、感動、驚訝等等的表情在台下每一個人的臉上掠過，眾人的神色都是沉淪的，畢竟如此悲慟如畫的詞句，有誰能夠不為此意亂情迷？

只有他了。

二樓雅室裡，一身青衣的男子滿臉愁容地望著台下的女子，微風掠過吹起他散落於肩上的烏髮，碧綠翠石般的眼瞳寫滿了痛苦和掙扎。

——「主子，我願意。」

那夜，她垂頭向他行禮，並且許下諾言。

他看不清她的臉容，可他知道自己的臉色絕對不好看。

那一天，她徹夜彈奏，曲子彈完一首又一首，她彷彿不知疲倦似的瘋狂彈奏著，直至五指滲出絲絲血印，琴聲這才休止。

他心疼，可他不敢開口讓她停下，更不敢為她包紮傷口，只能看著她含淚彈完最終一曲。

翌日，她離開了宰相府。

男子沉重地嘆了一口氣，他伸出手對準女子的身影於空中微微一抓，可掌心終究只是握住了一把空氣。他觸不到她，因為台下的女子，再也不屬於他了。那一夜的奏樂，便是他此生最後一次聽她只為他一人拂琴的彈奏。

「抱歉......是我不夠強大，護不住你。」

最終，男子垂下眼簾，轉身離開。

與此同時，幾乎只是一秒之隔，台上的千姬睜開了眼睛，她微仰著頭望向二樓的雅室，眼神不斷在各個雅室裡流轉，只為尋到那雙明亮而獨特的碧眸。

他在嗎？

結果，她望遍了所有的雅室，卻始終看不見那雙如碧湖般清澈的翠綠眼瞳，她失落地垂下了頭。

或許，他是不想徒生傷悲吧。

千姬望著手中的琵琶，一邊輕撫著上面的紋路，一邊想起了自己仍在宰相府當歌姬時的回憶。那時候，他坐在涼亭下乘涼，而她則落坐於他的身側，為他拂琴彈奏。

那是他們之間最短的距離，也是彼此最遙遠的距離。

畢竟，他是一國宰相，而她不過是身份低微的歌姬罷了。更何況，她比誰都知道，擁有一雙碧瞳的他在不少人眼中是個怪胎，百姓因為顧忌他宰相的官位，一些流言蜚語這才得以壓下來。而在這波譎雲詭的朝廷裡，官僚皆各懷鬼胎，人心難測。他雖身於高位，卻高處不勝寒，每行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只能小心翼翼地謹言慎行。

所以，若有一個可值得信賴之人為他打探宮中消息，這對他而言勢必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千姬，你願意為我彈奏這把琵琶嗎？」

她知道，他所指的不光是那一夜，而是指她是否願意為了他，甘願前往凝香樓當歌姬，只為能夠被宮裡的人相中，繼而成為他的眼線。

她二話不說便應了下來。

不光因為他曾救了她，不光因為他是她的主子，更因為她喜歡他，她愛他。

既然他們身份懸殊，注定此生無法相愛，那她願意為了守護心愛的人，奉獻她的所有。

那徹夜不停的琴聲，是道別，亦是她道不出口的，綿綿不絕的愛意。

或許，這一切終究是黃粱一夢罷了。

千姬拿著琵琶向眾人躬身，望著這台下人山人海的畫面，她在心中喟然嘆息。

若有來世，我再憑這雙碧眸來尋你，可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