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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塵與火光』

  你與德米特里隨中間人穿行在漆黑潮濕的貨棧巷道,一艘無名的鐵殼輪船正靜靜泊在霧中,船身無燈、無聲,如同潛伏在夜裡的野獸。背後的皮包裡藏著偽造身份與通關憑證,而你外套的內袋裡,還夾著那封維克多親筆寫下、字跡硬冷如命令的信函。

  下一刻,閃光掠過黑暗——照亮了德米特里的肩頸。

  「什——!」

  那聲喊叫未及入耳,爆炸聲便同時撕裂空氣。耳膜像被瞬間刺穿,視線劇烈搖晃,世界在那一刻失衡崩塌。



  暈眩。



  血與吼聲交雜在一起,濃烈的魚腥味、汽油味與燃燒油布的焦味混雜在寒風中。你踉蹌地回身,試圖找回他的身影,卻只見貨櫃之間火光四起,影子紛亂如鬼魅。是誰放的火?誰先開的槍?



  你不記得了。你只知道,那不是一場戰鬥——那是一場逃亡。



  在那片燃燒與倒塌交織的混亂裡,你在翻倒的貨箱與焦黑的布帆之間瞥見一抹微光——那是一只金屬打火機,斜斜地躺在一具臉部已被燒焦的屍體手邊。

  屍體已無法辨識,但那打火機的側面,刻著你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Д.КАРЛПОВ"



  它就像一塊被火災提前丟下的墓誌銘。你不確定那是不是他——不敢確認,也無法停下來查明。

  你只來得及把它塞進口袋。

  下一秒,你被人用力拉扯,那是維克多的人。他們強行將你拽向那艘尚未起航的走私船。你掙扎,但腳步早已失去重心;他們衝著你嘶喊,但耳中只剩下一片轟鳴。

  你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只看見他們的嘴巴張開、臉色驚恐,而火光已將整座碼頭吞沒。你眼睜睜看著德米特里的方向漸漸遠去,火海、血跡與黑影一併消失在霧中。

  你無法再回頭。

  你只是抓緊口袋裡那只打火機,仿佛那裡藏著他還活著的證據——

1925年1月20日(星期二)

  當你睜開眼,海風與焦味已隨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華爾道夫酒店房間內過度繁複的天花板——雕花繁縟,過度對稱,令人不安地精緻。

  這已是你數不清第幾次在夢中回到那個碼頭,那片煙塵與火光中。

  但這夢境帶給你的並非恐懼,也非懊悔,而是某種——堅定。

  在夢中,那具屍體始終重現。那只刻著名字的打火機仍然躺在焦黑的手邊。

  而你每次都能清晰地看見——屍體的手臂上,自肩至腕,有一道陳舊的長疤,如同被野獸撕咬後的遺痕。



  德米特里的手上,從來沒有那道傷疤。



  你曾無數次試圖斥責自己,你在當下甚至無法花費一分一秒來確認屍體的真實身份,卻在事後——在一個夢境中——抓住如此微小的細節,並將它視作真理。

  你偶爾會覺得這一切實在可笑,但你心中仍然堅信,那不是他的身體。那不是他的終結。



  德米特里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