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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uld You Serve Me, Please?》
「祥子，幫我泡杯紅茶。要用置物架上方淡藍色的那罐茶葉。水溫要恰好95度，泡三分鐘。」
身著女僕裝的身影聞言，不由自主地起身取下了那與她髮色如出一轍的茶葉罐，按下了快煮壺，而後伶手俐腳的弄起了茶具。
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
女僕張羅著茶具組的同時，視線望著那正倒臥沙發上，毫無形象地享用著仙貝的少女，意識隨著紅茶的熱氣飄浮到了數個月前。

※

「女……女僕？愛音さん……你在開什麼玩笑？」
那琥珀色的雙瞳當中的雜質，似是因眼前這位少女那匪夷所思的發言而更顯混沌。
「怎麼可能是開玩笑。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專屬的侍從。睦さん、初華さん和海鈴さん她們全部都同意了喔。你看。」

為令Ave Mujica（下稱A團）、CRYHIC（下稱C團）及MyGO!!!!!（下稱M團）樂團間之人事糾紛，故特許前C團成員豐川祥子擔當現M團成員千早愛音之眷屬六個月，期間凡千早愛音有何命令，豐川祥子必須全數遵從，不得違抗；待眷屬契約結束後，三團之人事糾紛一筆勾銷，無論原成員、現成員均不得再有其他異議。

「蛤？什麼叫『糾紛一筆勾銷』啊！我從一開始就是Ave Mujica的……」
「喔？也就是說我們知書達禮、八面玲瓏又愛好演奏的豐川祥子大人，對於先前曾經主導成立過一個叫CRYHIC的團的事情全都不知情是嗎？既然這個團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那《春日影》就是MyGo的曲子而不是CRYHIC的曲子了喔？」

粉色瀏海下的湛藍雙瞳眨了眨、指尖在遞出去的紙面上輕輕晃了晃。

「而且，紙上可不只有Ave Mujica全員的簽名，就連MyGo團員的簽名也全都在上面了。言下之意便是，這是MyGo和Ave Mujica所有人一起做的決定，換言之也是……前CRYHIC團員做的決定喔。」
「什、什麼意思啊！我可沒有同意過這種事情！我也是Ave Mujica的成員之一，就算其他人要這樣做，好歹也先問過我的意見吧！再來，到底為什麼解決糾紛的結論是要我做什麼……什麼眷屬啊！莫名其妙！你們知道『全數遵從，不得違抗』是多麼可怕的詞嗎？若是愛音さん叫我做什麼可怕的事情怎麼辦？」
「我當然不會叫你做什麼可怕的事情。我只是要你這段時間當我的女僕，平常幫我泡泡茶、打掃一下家裡、偶爾陪陪可愛的千早愛音大人出去玩，就這麼簡單的事情而已。再怎麼可怕……也不會比你對CRYHIC做的事情可怕。」

最後一句的語調有些上揚。那令祥子雙瞳中的琥珀色更混濁了一些。
而後出現在祥子內心的，是某種不言而喻的憤怒。

「……你才沒資格提CRYHIC！愛音さん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只是個局外……」
「我知道喔。燈她們都跟我講了。我也問過Ave Mujica的其他人了。她們一致覺得這樣對祥子你比較好。」

那雙令她憤怒的湛藍忽地洋溢起了某種未知的深澻。

「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喔。所以才要你這段時間來住我家。這樣去羽丘也較方便吧，祥子？」

※

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她一直覺得無法理解千早愛音。
一如她不能理解為何那天就這麼答應了這份令她匪夷所思的「眷屬合約」。

如果純以處境而論，這份合約對她而言確實是個非常划算的交易－－除了偶爾替愛音打理家務（但或許是愛音還是有些許形象顧慮，期間她的房間可謂整整齊齊，也實在少有需要動用到祥子的情況），以及偶爾像這樣在她回家吃零食的時候替她泡杯紅茶外，愛音並沒有真的出過什麼難題給她。
不如說，和那三餐得自己外出張羅、也一段時間未打掃的原生住家相比，這兒的食宿簡直好的不要太多。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無法理解。
為什麼愛音要對她開出這樣的一份合約？又為何所有Ave Mujica和MyGo成員都同意了這件事？

「祥子。」

豐川祥子的身軀微微縮了一下。那是每次聽到愛音說出「祥子」開頭的句子時，她身體的本能反應。
倒不是認為愛音會對她下什麼無理的指令，而是她總會有意無意地迴避愛音的視線。
倒臥在沙發上的身影忽地起身，順口將祥子泡給她的紅茶一飲而盡。

「怎、怎麼了？愛音さん。」
「我們出門吧。」
「……去、去哪？」

那雙湛藍的視線往對向的琥珀色一刺。

「羽丘。」

※

她本來以為愛音會帶她去更不熟悉的地方。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這時本該和其他Ave Mujica的成員一起練習。
除了那是她唯一確認自己存在的方式外，還有一個很實際的理由－－所有樂團成員的假日多半都是在練習中度過的。
她認為千早愛音應該也不例外，如果她真的如她重視Ave Mujica一般重視MyGo的話。
所以她對愛音的行動充滿了困惑。

「……上次來這裡是什麼時候了？高一？」

愛音的言語讓祥子回過神來。
她這才意識到這是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
不，或許也是愛音十分熟悉的地方。視界中那台略顯古舊的鋼琴和記憶中的映象重疊。
唯一有些出入的是正座於鋼琴眼前之人，好似並非身處於教室般，身著一襲隨性而自在的休閒服。

「愛音…さん?」
「你也坐過來，祥子。」

少女輕拍一旁座位的空位。
這是對女僕的命令還是邀請？但就在她心中浮現出這個問句之間，身體已不自覺的坐到了愛音的一側。
粉色髮絲的氣息撲面而來。那的確是她初識愛音時就意識到的氣味。

「你選一首歌吧，怎麼彈都可以。我配合你。」

愛音雙手有些淘氣的輕放在黑白交錯的鍵面。

「啊當然。不要《春日影》。我知道祥祥會介意這個。」
「……」

祥子微微別過頭去，但琥珀色的視線沒有離開愛音粉絲的髮絲。

「愛音さん，你知道嗎，刻意去講反而有點……」
「啊、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那似乎是她第一次看到愛音困窘的神情。
其實愛音的話語並沒有造成她任何困擾。又或者是，已經造成她這麼多困擾的愛音，居然會因為《春日影》這種相對小的事情道歉，讓祥子心中一陣苦笑。
但她臉上並沒有展露任何笑意。她默然將雙手放上琴鍵，冰冷而熟悉的觸感讓她心安。琥珀色的視線自愛音身上轉回鋼琴，深吸一口氣。

「那……Flight of the bumblebee。愛音さん彈第一部。」
「OK。」

愛音絲毫無沒有一絲遲疑。那不禁更令祥子困惑起來。
跟不上別怪我－－不知是出於某種莫名的熟悉或是信任，祥子沒有說出這句話，而是默然敲起了琴鍵。

而更令祥子驚訝的是，愛音與自己的配合天衣無縫。
即使是第一次合奏，即使她刻意的選了這種需要速度和技巧性的曲子，卻似乎沒有對愛音造成任何困難，這種震驚貫穿了祥子的第一個到最後一個琴鍵。
兩人的指尖在黑白交錯的琴面上飛舞。即使是多重連續的十六分音符，對千早愛音而言都像是呼吸一般自然。

最後一個琴鍵敲下的同時，湛藍和琥珀色的視線再度交錯。

「愛音さん……什麼時候學鋼琴的？」祥子下意識的提問。
粉色的瀏海稍稍晃了晃，那或許是愛音第一次對祥子的問題有些遲疑。

「有點忘記了。我只能想起來應該是……為了想讓別人覺得自己很厲害而學的。」
說著愛音微微低了頭。
「就跟我……學吉他的理由一樣。一點也不高級。喔可能還有，想說去英國留學的時候有個技能可以炫耀……但結果到了那邊才知道，會彈鋼琴的人到處都是。」

「真是糟糕的個性呢。」
「就跟祥祥一樣糟糕。」

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用「祥祥」而非「祥子」來稱呼自己了。但或許更令祥子驚訝的是，她非常自然的接受了。

「其實我讓祥祥來當女僕的時候一開始是想……對祥祥說『把《春日影》給MyGo團吧』，或是『之後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了』之類的事情。但我知道這樣做的話會有更多人不開心。祥祥大概也會不開心吧。所以想了一下還是算了。」
「……突然跟我講這些也不會原諒你的喔？」
「我也不想要你原諒我。就跟MyGo的很多人也沒有原諒祥祥一樣。」
「那還講什麼『一筆勾銷』？所以我這幾個月來當女僕是白做工囉？愛音さん？」
「不，沒有。應該說最開始的想法其實是……好吧，我覺得我應該下這個指令才對。」

千早愛音忽地抬起頭來。

「以後你要做什麼都可以。就算是讓Ave Mujica把MyGo打垮什麼的……都無所謂。」
那視線有著冰山般的顏色，卻又讓人感到一股充滿矛盾的熾熱。
「但是，只有一件事你不能做……不要再說自己『一無所有』了，祥祥。」

即使充滿矛盾，說出的話語也毫無邏輯。然而豐川祥子以那雙琥珀色迎接著愛音冰冷而炙熱的光芒時，卻第一次覺得自己理解了千早愛音。

「『我要做什麼都可以』。是吧？」
許久之後，祥子起身，苦笑著脫下了自己的女僕裝。
「也就是說我不用再穿這種白痴的衣服，幫你做這些白痴的事情囉？」
「對。但也沒有你之前做的事情來的白痴喔，祥祥。」

琥珀色的視線再度和湛藍交錯。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那份本應屬於她的渾濁似乎稍稍清澈了一些。

「好，就聽你說的。說來我的確不是一無所有－－我還有Ave Mujica。」
豐川祥子微笑著轉過身。
「但這樣真的好嗎？我可是MyGo的敵人喔？我心情好的話把CRYHIC組回來把你所有的團員都搶走也辦的到喔？」
「你辦不到的，勒～～MyGo才沒有那麼弱。你試試看呀。」

愛音對著祥子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但她知道背對著她的祥子是笑著的。

「那就走著瞧囉。後會有期。」

豐川祥子說著，默然走出了音樂教室。

「……還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