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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伊斯特凡遇到澤林德的場合。

合寫伊斯特凡國王和瓦祖爾之血。
互動練習。

加冕後的伊斯特凡絕對更加的自傲堅定,好想看年輕的聖王意氣風發的樣子!

———

「您真的不考慮帶上一些人?獨自進去樹林實在是太過危險,更何況再不久天色就要暗——」
「維賽林。」伊斯特凡打斷了面前有些著急地試圖說服他的騎士隊長:「這個地方我可比你們熟悉許多。」
年輕的國王說完便跳下馬背,然後迅速地把韁繩塞進金髮騎士的手中,無視對方和身旁其他隨從臉上明顯不贊同的神情。
「你們就在這裡等著,我不會去太久的。」

---

國王熟練地撥開一處灌木叢,露出其中隱藏的小徑,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孩童時的他總喜歡和叔父比賽誰能先抵達平時練習的獵場,然而年幼的孩子自然贏不過正值壯年的男人——庫潘即使再疼愛他,也從未在任何一次競賽或挑戰中放水,即使這只是場無關緊要的小遊戲——直到瑞卡偷偷告訴伊斯特凡這條捷徑的存在。

伊斯特凡在內心稍微比劃了眼前小徑的寬度,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如今已稱得上是高大魁梧的身材——他是不可能走這條捷徑抵達獵場了,也許能夠不計形象的將自己塞進狹小的通道,但他可不想回去時被維賽林大驚小怪地關切:為何身上的衣袍沾上了泥土,或是衣袖中卡著樹葉和枯枝。

第一次搶在庫潘之前來到樹林的記憶如同踩裂地上枯葉的聲響,細微地勾扯著伊斯特凡前行的步伐,年幼的自己對著朝他走來的叔父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後投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他忍不住往對方胸膛蹭了蹭,毛皮和青草的味道、叔父那雙寬厚手掌的溫度以及下顎鬍渣輕觸肌膚的觸感,編織成他所熟悉的搖籃曲——想到這裡,伊斯特凡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他親手替這首未完歌謠畫下了血紅色的休止符,從此再也不配擁有任何安穩入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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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凡稍微多繞了一點路來到了樹林深處,腳步停留在一塊小小的空地上,周圍叢生的灌木和重重樹影彷彿鬼魅張牙舞爪地朝國王逼近,直逼著他直面塵封已久的童年記憶——他曾經在首次成功獨自狩獵一頭羊之後,拉著庫潘來到這裡嚷著要好好紀念這次勝利。

他左右張望了一陣子,努力在腦海中回想確切的地點,卻怎麼樣也拼湊不起四散的記憶碎片——但他的確是把那射中獵物的箭簇埋藏在這附近沒錯,庫潘還在旁邊的樹幹刻上了一對羊角為記號——正當他苦惱不已地摸著下巴思索時,身後的灌木中似乎有些動靜,他警覺地轉過頭回望,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從樹叢陰影處走了出來。

伊斯特凡瞪視著眼前的高瘦男人——戴著以蒼鷹尾羽及戰馬鬃毛為裝飾的頭冠、繡上繁複金色花紋的暗色袍子,以及一步步踏向自己、彷彿扭曲著周圍時空的緩慢步伐。

「澤林德?」

「伊斯特凡。」被叫做澤林德的男人對著面色不善的國王露出了微笑:「我很驚訝你竟然還看得到我。」
儘管知道澤林德的笑容不帶任何惡意,伊斯特凡心底卻隱約泛起一股無處宣洩的惱怒,他明白看得見澤林德代表什麼。

上帝的聖劍指引著通向光明及恩典的道路,但屬於草原的祝禱和祭詞始終在那十字架的陰影處蟄伏。

伊斯特凡此時只能不太甘願的承認了這件事實:即使一心向主、即使自認為鐵石心腸,以至於再也不受過去影響,他依舊能看到澤林德、那位屬於舊日信仰的不老百合——也許浸禮的水能夠淨化自身靈魂,卻洗滌不去早已在心底扎根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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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這裡做什麼呢?」
「找東西。」伊斯特凡簡短的回答,他並沒有打算和澤林德做更多的糾纏,只想趕快找出當初埋下的箭簇並離開這片樹林:「我曾在這附近埋下個東西。」
「我知道。」
國王愣了一下,瞇起褐色的眼睛仔細端詳了澤林德的臉,試圖找出是否隱藏著說謊的蛛絲馬跡,但卻一無所獲。
「......你知道?——好吧,既然這樣,或許你記得我是在哪裡埋下的......」
講到最後幾個字時,伊斯特凡不由得感到有些彆扭,坐穩王位一陣子後,他的一言一行早已不自覺地帶著屬於上位者的命令和不容質疑,而現下卻說出這種求人似的話語——雖然他並非沒有對別人低聲下氣的經驗,他就曾對庫潘懇求過——

『庫潘,求求你......我願意給你整個國家,只要你接受羅馬......』
披著深色斗篷的青年緊抓著一個年長男人的肩膀哀求,試圖以王座和殘存無幾的過往情分阻止即將發生的戰事,然而年長的男人只是大力地甩開對方,拒絕的話語冷硬如凜冬中的喀爾巴阡山脈,山谷間刮起的風是未明言的低語,細碎且晦澀地順著圖魯爾(1)的翅膀沉入一汪水藍色的湖泊。

曾經身穿斗篷的青年並不瞭解那雙藍眼睛中一閃而過的複雜情感,現在頭戴金冠的自己卻是明白得無比透徹,但那又如何呢?主選擇了他、賜予他權力和力量,他的劍本應為了上帝開疆闢土,他的一切言語和行為更應是無堅不摧——

伊斯特凡猛然從短暫的回憶漩渦中抽身,他重新對上澤林德的眼睛,深色的瞳孔中倒映著他早已捨棄的軟弱過去,魔鬼的巨大鍋子裡裝載著罪惡及悔恨的靈魂(2),在水氣氤氲中載浮載沉。

——然而那終究只是過去殘存的倒影。
伊斯特凡皺起了眉頭,眼神中的一絲困惑和恍惚褪去後,又回復成往常的犀利。
——就連是否存在的證據都早已失落在那日晨光暈染的刑場上,徒勞的哀求也隨之粉碎在劊子手舉刀落下的剎那。

「我當然記得。」澤林德頓了一下:「不僅如此,我還記得那個總纏著叔父、嚷著要聽故事的小王子,祖靈和草原的精神曾伴著他一路成長。」
「卻不足以陪伴他面對長大後的現實。」伊斯特凡接下了他的話:「現實就是這個國家需要改變——畢竟我們的好鄰居們可不想和一群野蠻人當盟友——澤林德,我問你,若是這片土地的神靈當真垂憐這片土地,那我和我父親的退讓和周旋又是為了什麼?」
「到頭來,祂們也未曾助我半分。」國王稍微抬起了下巴,語調隱約帶了點傲慢與輕蔑:「哈杜爾的劍終究是鈍了(3),不是嗎?」
「伊斯特凡,即使是神靈也未必全能。」
「所以你們的神就只是看著。」
「基督也未曾對你吐露隻言片語。」澤林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伊斯特凡胸前的十字墜鍊,搖了搖頭:「別說你不曾徬徨過、質疑過——而你的神又指引過什麼方向呢,指引你處死叔父、軟禁母叔還是——」
「夠了!」伊斯特凡不悅地打斷澤林德的話:「我知道了,你儘管看著吧。」
「我會讓基督的恩典傳遍這個國家的每一個角落。」
「你會的。」絲毫沒有被對方這番豪語所激怒,澤林德的語氣依舊帶著洞察一切的溫和:「屬於這片土地的興盛衰亡早就刻寫在生命之樹上(4),就和你說的一樣——所有的路不是通往羅馬,就是通往毀滅——而我始終只能是個旁觀者。」

「但你要找的東西是屬於沃伊克和庫潘的,伊斯特凡。」儘管注意到國王的臉色在提到他的舊名時一下變得緊繃,澤林德依舊嘆息似地繼續說著:「你可不是沃伊克,而庫潘也早就——」

沒等這段話說完,伊斯特凡毫不遲疑地拔出腰間的佩劍,劍鋒劃出一道俐落的銀白色弧度,最後停留在澤林德頸邊不過半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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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舊名是伊斯特凡心口上不能碰觸的一道傷疤,能有資格如此稱呼的人早已先後入了土,他也很樂意讓這個名字隨著逝者一同在草原上的風中腐朽。
然而今天澤林德卻硬生生地撕開這道猙獰的血痂,從未癒合過的傷口此刻毫無保留地裸露在兩人之間。

伊斯特凡沒打算忍下被冒犯的憤怒,作為國王哪需要忍氣吞聲——況且在他還叫做沃伊克的日子裡,早已承受過了太多的委屈和怨懟、來自母親、來自庫潘以及自身的軟弱——他現在可沒有和過去一樣的好脾氣,大可乾脆俐落砍下澤林德的頭顱,若是不想弄髒自己的手,也可以命守在外頭的部下進來處置——無論如何,解決手無寸鐵的澤林德實在是件太過簡單的事。
但庫潘曾講起的故事卻如同晚風中的細語,儘管夾雜在教堂的鐘聲以及修士的禱告之中,卻不曾在伊斯特凡耳畔消散。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作為國王,伊斯特凡能夠輕易結束反抗者的生命、也能讓國家按照自己的意志前行,卻沒辦法徹底扼殺信仰。對於屬於信仰和傳說的澤林德,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束手無策。

伊斯特凡放下持劍的手,有些惱恨地意識到即使此刻手起劍落、親眼看著澤林德在眼前斷氣,對於他一直試圖抹滅的舊日信仰也無關緊要——畢竟信仰的消亡從來都不是殺戮所能左右。

「好吧。」
說出這兩個字時,伊斯特凡原以為自己的怒氣會更加高漲,沒想到此番不得已的放棄卻讓他莫名的釋然......也許他本來就不應該來找那枚箭簇,早該深埋在土裡的記憶更不應該再度血淋淋、赤裸裸地攤在陽光底下。

「......伊斯特凡。」
澤林德斂起了笑容,有點意外於國王會放棄得如此乾脆,他在袖子裡摸索了一會後,拿出了那枚有些生鏽的箭簇:「你是阿帕德的後代,而不是耶穌基督的子民,我的確對於你的選擇有所不滿。」
「然而這箭簇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我還是得將它物歸原主。」
「不用了。」國王語調中的溫度明顯降了一度:「我不需要你的施捨,這東西隨你處置,丟掉或埋回去都無所謂。」
「這並非施捨——」
「是施捨。」伊斯特凡肯定的回答:「我根本不需要你自以為是的留下這段過去,你大可讓它在土裡生鏽甚至腐爛,我完全不在乎,再說......」
像是在這場一直處於下風的對話中,終於能夠扳回了一城,他對著澤林德挑釁地勾了勾嘴角。
「你也知道這箭簇的另一個主人是什麼下場,他爛的可是比這個更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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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走出樹林,伊斯特凡就看到維賽林和帕茲馬尼邊用佩劍砍去沿途擋路的樹枝,邊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我不是讓你們在外面等嗎?」
「您進去樹林一段時間了,我們擔心——」維賽林頓了一下,注意到國王兩手如同來時一般空空如也:「陛下,您沒找到您要找的東西嗎?」
「找不到了。」伊斯特凡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接下了帕茲馬尼遞給他的披風:「走吧,回去了。」

『你要專心仰賴耶和華,不可倚靠自己的聰明。』
——我主,在天上的全知全能的父啊。

『在你一切所行的事上皆要認定祂,祂必指引你的道路。』(5)
——我將順從您的指引,過去早已被我全數拋棄在身後,我將踏上我應前行的那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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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林德無奈地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箭簇,又稍微偏過頭,看了身後的樹叢處一眼。

「庫潘。」
「嗯。」

一名穿著血衣的黑髮男人倚在澤林德的身後的一棵樹幹上,他輕輕地應了一聲,淺藍色的眼睛卻始終盯著伊斯特凡離去的方向。

「早和你說了,我們兩個的對話大概會讓你不太舒服。」
「我知道,但我想看看他。」

「唉......」澤林德嘆了一口氣,有些抱歉地朝庫潘開口:「我原本只是想為難他一下而已,本意不是——」
「沒關係。」庫潘平靜的回答:「就照他說的,你隨意處理吧。」
「他不會再回來了。」

沃伊克再也不會回來了,伊斯特凡自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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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圖魯爾(Turul):匈牙利神話中的神鳥。
(2) 匈牙利神話中,魔鬼(Ördög)會在地獄(Pokol)中不斷攪拌著一只大鍋,裡面裝滿了罪人的靈魂(Lélek)。
(3) 哈杜爾(Hadúr):
匈牙利神話的戰神,傳說中阿提拉的神之劍即是由他所鍛造。
(4) 世界之樹/生命之樹(Világfa/Életfa):
匈牙利神話中矗立在世界中心的大樹,最上層的枝葉是眾神的故鄉(Felsővilág),主幹是人間(Középsővilág),最後的根源則是魔鬼居住的地方(Alsóvilág)。
(5) Proverbs 3:
[5] Trust in the LORD with all thine heart; and lean not unto thine own understanding.
[6] In all thy ways acknowledge him, and he shall direct thy paths.

Note. 國王就是任性,字數也跟著任性的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