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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過去,他總算有足夠的力氣踏出爪痕旅店的大門。

街道的雪似乎少了一半,屋簷下的牆角有兩三根嫩綠的小草探頭,冬天似乎即將完結。城裡的人開始打掃冬末的殘景,本來在廣場擺攤的人也去了清掃屋頂和煙囪。近乎全年無休的托氏麵包店也難得休業一天,伊馬和妻子在擦窗,雙胞胎在門前掃雪。斯佩特和他的叔叔則在屋頂上清理大煙囪,滿身炭灰。

「牛車,你還好嗎?」伊馬放下木桶,滿臉驚喜,「燕子都說你手腳要切掉了!」

「我沒事。」牛車裝作沒聽到後半句。

「哈哈!早知道請你來幫忙。」伊馬又拿起抹布擦牆,邊忙邊道,「春天快來了,真是好天氣,我讓杜蘭去換些蔥和豆子,不知怎麼還沒回來,你有看見他嗎?」

「沒有。」牛車聽到這個名字,又想起杜蘭那木偶似的臉,「你就這樣讓杜蘭回到店裡幫忙嗎?」

「又有甚麼不可以呢?杜蘭也是托勒密,所有托勒密都深愛麵包,杜蘭小時候也很喜歡麵包的。」伊馬又喚來了雙胞胎,「你們拿兩個昨夜烤好的麵包出來,給牛車和燕子。」

待雙胞胎把麵包包好送給牛車,伊馬還感觸地道:「杜蘭那小子早就該回來了,他昨晚還幫忙揉麵包,就像他小時候對麵包那般虔誠。」

牛車看著手中的麵包,忍不住問:「他一隻手揉得來嗎?」

「他一條手臂力氣不夠,本來我們讓他在旁邊收拾碗盤算了,但我的杜蘭真的回來了,就像小時候的杜蘭!」伊馬欣喜地笑道,「他知道自己沒法揉麵包,真的很不開心!竟然脫了鞋襪,跳到大木桶去!不愧是我的杜蘭,他用力踩麵糰,烤出來的麵包蓬鬆又柔軟!」

牛車提著兩個麵包,來到了鞣革匠的工坊。秋季的獸皮差不多曬完賣光了,山林尚未甦醒,病死者的皮入不了燕子的眼,因此鞣革匠難得清閒。老人坐在乾涸的泡皮池子旁飲酒,牛車在工作檯放下了麵包,鞣革匠還是沒有理會他。

婦人肖像在諾鄔利的生命極其短暫。大雪方停下,家家戶戶就忍不住踏出房子,把克勒門斯人擅自貼上的肖像畫丟棄。只有小部分窮人覺得彩色畫珍貴,棄之可惜地留下。

鞣革匠把肖像畫貼在狗頭下,牛車聚精會神地看了一會,鞣革匠突然問:「你手好了?」

牛車的手還包著布和木條,但其餘的手腳早已回溫。「去後面拿工具。」鞣革匠毫不留情地吩咐,「我上去清煙囪,你在下面打雜。」

鞣革匠比往日沉靜了不少,自從看到那婦人肖像後,連污言穢語也少了。沉默使他頭髮更花白,更像一個老人。工坊屋頂不高,牛車也沒見過鞣革匠和燕子用火爐,因此灰燼少,灰塵多。

牛車在梯子下閒得發慌,便忍不住爬頂上屋頂。鞣革匠見他單手還能爬梯子,有些詫異,但未至於要稱讚,只是讓他把灰黑的刷子洗乾淨。牛車少了一隻手,動作緩慢,鞣革匠難得沒有出言辱罵。刷子洗乾淨後,牛車坐在屋頂一角,看著城外的山丘。

他希望小豆能看見他。

「你打算怎樣?」鞣革匠突然問他。

「再上去。」牛車毫不猶豫地答,「燕子說他就在石室裡。」

「誰問你這個?」鞣革匠從煙囪挖了一大鏟老灰,倒在牛車身旁,「你打算留在諾鄔利?繼續幫燕子打下手?」

牛車不悅地走到屋頂的另一角,繼續望著山丘上的修道院。「小豆去哪我就去哪。」

「真有大志。」鞣革匠把清水倒進煙囪便了事,「你和燕子,其中一個人得接手這工坊。」

牛車回頭看著那微駝的背影,「你要死了?」

鞣革匠停下雙手,回頭看著他,冷冷地答道:「我不會死。」

一老一少從屋頂下來,工坊的煙囪內大概是乾淨了,但整個陳舊的工坊還是不變的髒臭。鞣革匠的清掃看來也沒有多認真,附近的屋頂還在忙碌之中,就只有他們施施然地回到地面。

「燕子去哪了?」牛車又問,他好像整個上午也沒見過燕子,中午已經快過去了。

「城外吧。」鞣革匠提著水桶和刷子回到工坊裡,「你給了他靈感,現在他學會了跟修道院做買賣。」

牛車心想,他大概只能自己付錢找吃的了。燕子優點不多,其中之一就是樂意請客,雖說平日只會給他麵包,但只要是上小酒館,都不會獨自一人大魚大肉。掃除的日子,中午都不見炊煙,連附近的旅店都只賣早上做好的現成食物。

不知道小豆在石室吃了甚麼?

好幾排屋頂後,終於有一戶人家生了炊煙,那是托勒密的大煙囪,想必麵包很快又會出爐,令城內参百姓得到小麥的祝福。

然而附近屋頂上工人發現大煙囪並未生煙,黑煙從地面而來,不出一會便籠罩了整個托氏麵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