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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餘裕(6)

＊万紬


　　那兩個人絕對是有什麼事。
　　万里從應答完至之後，一個轉頭腦袋就浮現這種預感。不是万里在吹，其實他自認為還挺了解至這個人的。雖然跟至的交流是遊戲居多，很少會有像上次兩個人面對面認真談論一件事的時候，尤其是私事。
　　所以當他看到至賴在廚房沒有回房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不自然了。
　　第一，至這個人雖然在外面是個懂得對付同事、外人，屬於善於交流類型的菁英，但這個人回到宿舍就跟個遊戲宅沒什麼兩樣。當他在打遊戲的時候，除了到廚房的冰箱拿零食可樂以外，不必要的事他都不會在除了房間以外的地方久待。所以當万里在等至的同時，拿起手機滑了一下社群媒體後的十分鐘，万里才覺得奇怪決定起身去找人。
　　原本還以為至是便秘還是遇到什麼深不可測的危機（畢竟深夜的廚房總會有不速之客），沒想到是跟自己心儀的對象待在一塊兒，万里倒也不是懷疑至對紬有什麼貳心，只是覺得這個時間點，這兩個人看到自己時的反應也未免太微妙了點，同樣身為演員的万里給了低於及格分的低分。

　　再來，至這個人不太與身邊的人有肢體動作。就連跟万里的時候，就算有肢體接觸都是他們兩個贏了遊戲時的擊掌，又或者是遊戲進行的不順利時，至有時候會暴躁地用手肘撞自己的肩膀要自己專心點，明明這不只是自己的問題，万里想到這裡偷偷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這樣的至，居然在自己面前摟住了、不，正確來說是有點強硬地，像是想牽制住對方一般的抓住紬的肩膀。
　　不過万里必須承認這點他是有點吃醋了，畢竟礙於紬是年上，跟他除了以「咖啡友」為名的互動之外，也不是什麼多親密的關係，所以自己從不會像這樣摟紬的肩膀。
　　回到正題，万里細思所有不尋常的點，又把關注點放到紬身上。

　　跟至相較之下，雖然很不服氣，但万里真的不敢說他瞭解「月岡紬」這個人。有時候隨著跟他一起去的咖啡廳變多了，相處的時間變多了，彼此都自以為與對方似乎關係更上一層了，但總覺得好像又有什麼隔著他們兩個，無法真正觸碰到對方的內心，彷彿是彼此都對對方有什麼刻意隱藏的地方。
　　所以對於剛才紬的表現，万里雖然覺得也有點不自在，卻說不上來、也毫無頭緒紬會從一開始的不情願到後來被至說服的行為。即使万里對這樣的行為不解，心中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畢竟至知道他對紬的感情，雖然至不是一個會隨便拿別人八卦當茶餘飯後的聊天內容，但誰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又突然自己有什麼想法，跟紬說了一些自己沒辦法掌握的事。
　　万里拿著紬的馬克杯，心煩地把自己的頭髮抓亂，就這樣單手抱著頭蹲在流理台旁，心中又喜又憂的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万里從未有這種感覺。


「万里，慢死了，掉進馬桶的人是你吧。」
「囉嗦。」
　　万里一打開房門，坐在沙發上的至跟紬就抬頭看向他，隨後傳來至的抱怨。
「不好意思啊万里くん，讓你幫我拿過來。」
「啊？喔、沒事，請用。」
「噗、」
　　万里一臉不悅地回應至，然後一邊將至腳邊的可樂倒了五分滿給紬，因為不知道紬對碳酸飲料擅不擅長，所以就只倒了一半端給坐在沙發左側的紬，結果万里自以為不明顯（至少万里自己跟紬都沒察覺）的貼心舉動引來至的嘲笑。
「......你笑啥啊！」
「沒，只是覺得明明我跟紬就同年，紬卻比我更受大家的尊敬，看來我真的該檢討一下了。」
「你真的檢討一下了，大半夜糾未成年打遊戲是什麼樣的大人啊。」
「啊哈哈......」
　　跟紬待在一起就有點意識過剩的万里，對於至的嘲笑相當敏感，紅著耳尖跟至鬥嘴。
　　而紬跟万里處在相同情況，以為至的嘲笑是對自己不自覺就接受万里的好，因為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就把注意力放到可樂上，尷尬地喝了一口後乾笑了幾聲。
　　万里察覺紬的不自在，打算坐下來開始遊戲，卻發現這個長型沙發，左側坐著紬，右側坐著至，所以只剩中間的位置可以坐。
　　至雖然沒有看万里，但臉上充滿餘裕的笑已經讓万里發現這就是至計畫好的，恐怕在他進房之前，至就跟紬囑咐過中間的位置是屬於万里的吧。万里有些無言地看著已經是前擺放好在至和紬之間，上頭貼著骷髏頭貼紙的遊戲手把。
　　心裡暗自嘆了一口氣，又不是國中生，不就是跟喜歡的人坐一起而已嗎。万里默默地在心裡默念著，毫不猶豫地坐下。

　　紬感受到沙發微微下陷，右側傳來人的溫度令人無法忽視，突然有些緊張，握緊了馬克杯。
　　都活了這麼大，怎麼還對這種沒有目的的接近感到緊張，況且對象還是比自己小七歲的大學生，當家庭教師這麼久，什麼年紀的孩子都接觸過。而且在教書的時候，肯定比現在的距離更短，一定是自己意識過剩了才會這樣。
　　紬用餘光瞄了一眼專心盯著螢幕的万里，想著對方都沒放在心上了，這麼在意的只有自己不是很愚蠢嗎？紬搖搖頭，決定把注意力放在遊戲上。
　　因為兩個人專心打遊戲，紬的眼珠一開始也跟著螢幕上的角色轉來轉去，到後來可能是遊戲速度進行的有點快，紬覺得有點跟不上，才開始觀察至和千景的房間。
　　由於今天千景因為工作關係外宿，所以至才這樣和万里在自己房間打到這麼晚，不然平時至都是配合千景的睡眠時間，玩遊戲的時候會戴上耳機跟万里連線。
　　紬覺得至跟千景的房間分割地非常完美，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哪一半是誰的領域，自己坐在的沙發上，椅背上原本掛著應該是屬於至的夾克，因為有人要坐所以現在被丟在至的電腦椅背上，然後桌上放著三包都開封過的洋芋片包裝，其中一包是至剛剛拿進來的，還放著兩個馬克杯，一杯還裝著可樂，另一杯則已經見底，但杯緣有著深咖啡色的粉狀殘留物，推斷應該是万里的，杯緣上還殘留一點唇紋的印子，這麼晚了還喝咖啡嗎？紬在心裡暗自想著。
　　想到這裡，剛好坐在右側的人拿起了杯子上的馬克杯，還來不及提醒他杯子裡已經沒有剩了，万里就已經拿起馬克杯就口了。
　　紬剛好順著剛剛還在杯子上的視線到了万里細長的指尖，最後落在万里含著杯緣的下嘴唇。
「啊、可惡，沒了啊。」
「要喝我的嗎？」
「......欸？」
「......開玩笑、」
「3Q。」

　　…...剛剛發生了什麼？
　　紬接過對面的人遞回來的馬克杯，腦袋有點當機，試著回想剛剛不過五秒的經過。
　　他想起，剛剛万里杯中的咖啡已經沒了，也記得自己是盯了對方的嘴唇幾秒，然後看向那人的眼睛，因為在暗著的房間，電視螢幕的藍光打在臉上的他實在是太少見了。
　　紬發現即使不是在夕陽下，這個人的側臉也永遠散發著光，不知不覺又看傻了眼，除了遊戲傳來打擊遊戲激烈的音效聲，還有眼前的人的聲音之外，紬什麼也聽不見。
　　當万里留意到紬的視線，將自己的視線也對上紬的雙眼時，紬不自覺地，就遞出自己的杯子。
　　然後紬感受到時間彷彿暫停了有那麼幾秒，盯著万里的瞳孔就這樣失去了行動能力，轉不開視線。
　　直到万里發出了疑惑，才把紬拉回現實，漸漸地除了遊戲的音效聲，還有操作遊戲搖桿的聲音，也聽到沒有分心的至的謾罵聲。才打算以玩笑打混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搶過自己裝著可樂的馬克杯喝了一大口，又把馬克杯塞回來。

「啊－－－可惡！該死的雜魚！搞什麼啊万里，都怪你突然鬆懈。」
「啊、抱歉，我咖啡沒了。」
「哈？就因為這種原因？？啊、要喝我的嗎？」
「啊？誰要啊噁心死了，你的可樂上面還浮著洋芋片的油。」

　　聽著万里和至的對話，紬趁著兩人鬥嘴的時候把注意力放在剛剛万里喝過的杯緣上。
　　是比自己要再大一些面積的唇紋印子。
　　平時紬不會去注意這種細節，更何況也不會想著要去注意。不知道為什麼，連万里紮起髮窟時，額頭處的碎髮、跟平常外出時不一樣的左耳耳環、跟大家應該都一樣卻特別突出的香皂味，還有操作遊戲搖桿靈活的大手。
　　紬突然意識到，至要自己確認的，根本不是万里有沒有辦法接受自己。

　　而是自己有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對於万里的真實感情。

「......啊，都忘記紬在了。抱歉抱歉，顧著玩遊戲。」
「啊、抱歉，紬さん。是說，可樂，如果你不習慣喝的話我幫你喝掉吧？」

　　至跟万里放下遊戲搖桿，兩人都把視線放到紬身上，只見紬對兩人搖搖頭，一口氣將剩不到一半的可樂喝完。
「哇，紬你這麼渴的嗎？不然我的也給你喝好了。」
「......喂！就說了很噁了！」
　　万里擋住想把自己的杯子遞給紬的至，等著紬的回答。

　　其實後來打完遊戲，万里才陷入反省過失的情緒，剛剛順著昏暗的光線和有點曖昧的氣氛，万里就這樣半搶走紬的馬克杯喝了一大口後，又把馬克杯還給主人。事後想想真的怎麼說也太超過了，人家都說是開玩笑了，還這樣故意不等對方把話說完，假裝不在意間接接吻什麼的，甚至不給對方反悔的餘地。
　　但那樣看自己的紬也有不對，要是至不在，自己真的不知道會順著當時的氣氛做出什麼。万里的回憶停留在因螢幕光線反射出光點的紬的雙眼，看起來好像還帶著薄薄一層的水氣，因為微弱的光照射，眼睫毛一束束的影子順著微微下垂的眼型落在紬的下眼皮上，還有微張的櫻色嘴唇，可能因為手上的可樂都沒什麼碰，導致唇上的紋路順著微弱的光線顯得比平常清晰，還可以透過唇間的一點空隙看到粉色的舌尖和乳牙。

「話說紬你這麼喜歡喝可樂的嗎？」
　　至的問話讓万里強制把自己從回憶中拉回來，太危險了，健全的男大學生太危險了。



「呵呵，嗯，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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