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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II

他記得母親總是鬱鬱。
記得父親的電腦螢幕上總是停駐在各個尋人網站,夜裡閃爍的藍光在父親的虹膜上映出一扇虛無的門扉,門後是四口之家丟失的那一角。

一直到父母逝世,都未曾尋得。


左臂上細微的異物感喚醒了維斯塔。

舒適的空調,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床褥柔軟、光線明亮溫和,點滴針頭嵌進靜脈的角度堪稱完美。

「您醒了。」被迫失去意識前的那道聲音再度響起,一樣的平和淡然。

維斯塔瞇起眼打量床邊的女子,雖然因為近視而無法看清,但兩人外貌上極度相似的特徵卻是不爭的事實,某種直覺給了昏厥前那異樣感幾近肯定的答案。
他稍微撐起身子,對方倒很自動的替他調整了病床的角度,讓他能好好的坐著。
「我的眼鏡。」

她遞上維斯塔那副已被清洗乾淨、仔細消毒過的無框眼鏡。

「我躺多久了?」他戴上眼鏡,看清楚了床邊與自己年齡相仿、穿著IUM白色制服的女子。
她的面龐姣好,淺水色的長髮是漂亮的波浪,同樣淺水色的眸子,虹膜中還帶了一圈透亮的鵝黃——和自己一樣——連那頭在不遠處探頭探腦的一角鯨,都和自己總在精神域裡裝死的精神動物是一個物種。

「接近九十小時。」她說,態度像是醫院門口的指引系統,有自然悅耳的抑揚頓挫,卻沒有人類能感受到的情緒起伏。「除了低血壓和傷口大範圍的發炎,您還有敗血症的狀況,已經為您做過相應的治療與檢查,目前都在好轉中,請您無須擔心,有任何需求都歡迎您提出。」

「把那東西拿下來關掉。」維斯塔指著她脖子上的電子項圈。「否則我不會再跟妳交談。」
在醫院門口那會她就是對著那項圈裡的微型鏡頭翻看自己的識別證,接著便幾乎綁票的帶走自己,一連串行為明顯是依從著指令執行,不用想就知道那東西還有什麼功能。

她短暫考慮了一下,然後依言取下項圈、將其收合為一個小方塊、再收進床邊櫃的抽屜裡,對維斯塔帶刺的言語似乎沒有一絲不悅。
「那麼,如果您目前的精神狀況許可,有分文件想請您過目。」她打開浮動的光幕,在上頭點選了幾下,調出一份DNA鑑定書。

還真是開門見山。
「是妳申請的?」維斯塔把鑑定書拉到自己面前,自己之外的另一欄名字裡填著 柒。
名字和父母所起的並沒有不同。

「是高層建議的。」面對維斯塔平淡的反應,她同樣很平淡。

「高層。」維斯塔複述了一遍,不冷不熱的。
比起尷尬,他們之間充斥的更像是某種隔閡,不是因為陌生,也不是近鄉情怯,而是誰都沒有往對方前進一步,甚至試著伸出手都沒有。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沉默蔓延了一會,維斯塔才開口。

「您是指在這裡看護您嗎?」

「不是,是問妳為什麼會在IRID。」他看著她身上光鮮筆挺的白色制服。能夠指揮IUM的武裝部隊,顯然在這裡有一定高度的職位。

「我一直都在IRID。成年以前的監護人以及帶我到這裡來的是朱里安諾隊長。」她說,像是在報告一件公務。「根據隊長的說明和紀錄文件,我是2094年波頓醫學中心襲擊案的倖存者。」
「因為院區損毀嚴重、資料庫也無法運作,只有嬰兒手環可以辨識,最後是以公司名義將我收養在IRID。」

維斯塔轉開視線。
倒是一套不錯的說詞。如果是自小灌輸的認知,對柒吐嘲也是無用。

真可笑,因為醫院襲擊事件丟失了妹妹,如今又因為相似的事件與妹妹相遇。

雖然二十五年前他還只是隔離在無菌艙的嬰兒,但日後從新聞和各種紀錄影像中也能了解情況有多混亂,位於中心城市的波頓醫學中心由於收治了大量的I-21感染者,進而引起了民眾恐慌,長期抗議無果最後爆發衝突,手持武器的民眾、失控的感染者加上介入的鎮暴部隊,偌大的院區幾乎被漫天飛擲的汽油彈焚燒殆盡,死傷慘重。

⋯⋯先不談論IRID在領養柒的這件事情中是抱持什麼心態,雙胞胎分離至今的原因或許是在自己身上。
那時若不是父母必須隔離照看自己,柒便同樣能得到父母的翼護,而不會成為〝事件中倖存的孤兒〞。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他才低低的吐了一句:「抱歉。」

「?」柒不明就裡的歪頭。

「沒事。」維斯塔將鑑定書複製了一份到自己的系統內,關掉了光幕。

還是沉默,她似乎不打算追問或另開話題,隔離病房裡一時間只有兩人呼吸聲交錯。
這丫頭怎麼回事?不管怎麼樣見到失散的親人好歹也會詢問一下對方過得如何吧?又或是對她在醫院前那種粗暴的行為稍微道個歉?至少解釋一下那是遵從命令而非本心?(而且我現在可是個需要關懷的病人耶?維斯塔幼稚的這麼想。)
他困惑的看向依然端坐在陪病椅子上的柒,而對方只給了他一個營業用的笑容。

???

「妳沒有什麼想說的嗎?」維斯塔忍不住發難。

柒眨了眨眼,像是被提醒了什麼。
「有幾個部門的主管想和您談談,但因為您需要暫時隔離靜養,我請他們日後再向護理站預約見面時間。」

不對,完全不對!
「手給我。」維斯塔伸手。

「?」柒乖乖地讓維斯塔握住手腕。

呼吸、體溫、脈搏、肌膚、肌肉和骨骼的觸感,還有無可造假的、同為異類的頻率,這是真人啊。
「誰把妳教成這個樣子的?」

「?」柒又眨了眨眼。「我過去是在IRID附設的學院完成學業,您是想要找哪一位教師嗎?」

「⋯⋯喂,妳沒有被虐吧?」

「作為所屬於IRID培養的哨兵,我的成長及培訓過程都有紀錄,沒有存在受虐的可能。」她摸了摸維斯塔的額頭。「您還好嗎?維斯塔先生?」

「我一點都不好。」維斯塔躺回靠枕裡,瞪著柒漂亮的臉蛋。那張臉上的表情是困惑他的言行,而不是擔憂他何以提出那些問題。
他覺得額角開始作痛。

「需要幫您請醫生過來嗎?」柒看了眼一旁螢幕上的生理參數。「您的心跳和血壓正在升高,建議您冷靜。」

「我不要冷靜。叫妳主管過來,那個誰,」即使寄人籬下還倒在病床上,維斯塔仍是習慣發號施令的口氣,各個研究機構間鼎鼎大名的天才暴君可不會因為身體不適便有所收斂。「朱什麼的。」

「朱里安諾隊長。」

「對。我有話要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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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