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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糖戰爭



「難得的旅行這麼早睡太可惜了吧。」
秋季抱著枕頭，盤著腿在雙人床上搖著身體。
從浴室步出的冬時髮尾還掛著幾顆水珠，沿著頸子的輪廓緩緩滾了下來，落在他那件與自己成對的睡衣上。

怎麼會有人連剛洗好澡的樣子都那麼好看。

沒有什麼是比冬時的出浴圖更能提振精神的。秋季感覺方才在遊樂園裡提起的亢奮還未退去，他仔細回憶今日，把不能用照片保存所有片段都刻在腦子裡，當然也包括此時此刻。

夜幕不請自來地降下，大片落地窗外的燈火仍然通明，從窗簾的縫隙裡滲了進來，與房裡不願熄滅的燈光相互輝映著。
即使是高中生活最後的一次旅行，時間也不為他們任何一人停留。

「你都不會累嗎？」

冬時脖子上還掛著毛巾，仔細擦去米橘色髮絲上的水滴。

即使一大早就乘上遊覽車，到處在各種景點裡跑跳，他臉上卻仍不見一絲疲憊，而其餘的三人似乎也是如此。

「嗯......目前不會！」
「啊！那要不要來玩——」

咀嚼著方才秋季的話，大字躺在床上的夏米靈光一閃似的瞬間彈起，拉長了尾音，轉身抓起床頭櫃上排排站好的小抱枕一把塞到其餘三人手裡。

「枕頭戰！」
「枕頭戰？」
「枕頭戰！」
針對春日的疑問夏米又重複了一次。

在旅館的文宣上似乎也印著幾個可愛小女孩拿著枕頭互相揮來揮去的圖片，但角色換成高中男生會不會也如此和平就不得而知了。

「都放了這麼多枕頭，不玩多對不起它們。」
「......好有道理！」
聽起來好像很好玩！

秋季拉高了音調，夏米的提議似乎讓他有些心動。
兩人確認了眼神，在短短的交會中達成了共識——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們也拖進來。

「來嘛，多一點人比較好玩啊，而且我想跟春春一起玩。」
「......」
「真的好想哦......」

有些事一萬年也不會變，看著夏米懇切——也許該說是哀求？——的可憐雙眼，電影裡的老套台詞用在這兒正合適，他想。

「......知道了，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會玩啦。」

「那寶貝也——」
「......我就不參加了。」

——這怎麼行！
既然小春都答應了那冬時更是非參加不可，他可沒辦法想像自己以一打二的未來。而他那張「我一定要說服你」的表情冬時全看在眼裡。

「難道親愛的你忍心放我一個人在枕頭海裡浮沉嗎！」
「怎麼會不忍心？」

面對冬時的回應秋季委屈似地拉了個長音，勾起他的手臂幼稚地擺著。

「啊——，冬——時——！」

「冬冬......」
「攏咚鏘。」
而另張床上的夏米湊熱鬧似的學著秋季，一旁春日看來只是很順勢地接了下去。

「......」
——顯然，即使眼前的三人是如此大陣仗的懇求也無法撼動冬時不想參與戰爭的決心。

「......我不——」

叩叩。

外頭傳來的一道敲門聲打斷了四人的談話，大概是老師來查房了吧。

放下手上的抱枕，春日和冬時二人站起身，準備到門前應門順便讓外頭的人點名——但另外兩人似乎就沒這個打算。

「......你們不去嗎？」
「坐在這裡他應該也看的到，我就不走下去了。」
「沒錯，而且那麼多人過去也不太方便對吧！」

……剛剛好像看到他們在互相使眼色。

「......」
春日在床前多停留了幾秒，而那兩人掛著的笑容單純得像個孩子。

應該沒什麼......吧？
仍抱持著懷疑，春日轉身緩步走向了應聲開啟的房門。

「四個人都在嗎？」

男老師手上的藍色原子筆在空中比劃著，確認房裡的四個高中生都在後在記事板上畫了個勾。

「......你們看起來怎麼完全不累。」
撇開站在前頭的春日和冬時不說，越過二人，後頭的夏米悄悄地移動到了秋季所在的床鋪上，坐在同張床上交頭接耳的其他兩人像是在計畫些什麼似的正神采奕奕的竊笑著，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準備關燈入眠的人。

——另外，他們手上都抓著好幾顆抱枕。

……高中生嘛。
看著眼前的幾人男老師不禁回憶起了學生時代，他扣上原子筆的蓋子，想到當時的自己決定別當個掃興的大人。

「早點睡吧，就這樣。」
「謝謝老師。」

……感覺他剛剛好像看到什麼了。

冬時將房門輕輕關上，男人的視線落地處似乎正是他們兩人後方的——秋季和夏米。不知——

「啊。」

甚至來不及將腦內的思考拼湊完成，猝不及防飛來的一顆枕頭就這麼精準地打在剛好轉過來的冬時臉上。

該說不愧是五星級飯店嗎，就算是裝飾用的枕頭裡也像是塞了羽毛，即使如此直接地砸在臉上也感受不到一絲疼痛。

小抱枕從他臉上滑了下來，剛好落在他的手上，站在一旁的春日則是愣愣地看著冬時捧著的那顆抱枕。

這難不成是他們剛才的計劃嗎......。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春日默默地想著。

「......秋你偷襲我？」
「這不是偷襲，是戰——」

不等秋季說完，剛拋來的枕頭又飛回到他臉上。

「開戰了！！！」

隨著冬時的反擊，夏米迫不及待地從床上跳了起來，一抓就是兩、三顆枕頭直接往門前的二人臉上扔。

「春春你別閃啊！」
「不閃難道要站在那邊讓你打嗎！」

有了方才的心理准備，夏米的突襲似乎就變得不是那麼難預測。春日順利躲開飛來的小抱枕，徑直往後飛的枕頭砸在門上發出砰的一響。

「你們一個都別想逃！」

面對肉眼可見的戰力差距，春日和冬時只能在這槍林彈雨的夾縫中慢慢累積火力，當然也不是每次都能順利躲掉。
而本不想參戰的冬時更是不斷被波及，莫名地也加入了戰爭。

「......沒子彈了！夏！重複！沒子彈了！」

見著飛出去的小抱枕全落在冬時和春日手裡，手邊再無彈藥的秋季迅速轉換了策略，抄起床上的大枕頭，一把往接近到床旁的冬時身上砸去——

「接招吧——！」

而他的對手也不是省油的燈。

對方手上的武器從遠程換成近戰，冬時見狀立刻拋下手上的小抱枕轉而拉起旁邊的大枕頭，迅速化解了秋季的攻勢，兩顆枕頭碰撞在一起發出了厚實蓬鬆的聲響。

「好機會！」

——看準了時機，一直在秋季背後的夏米猝不及防地給他淡紫的後腦勺送上一顆枕頭。
而忙著對付眼前人的秋季自然沒有想到這一手。

「唔哦！夏！你背刺我嗎！我還以為我們是盟友！」
「戰場上才沒有盟——噗呃。」
顯然，忙著對付眼前人的夏米也沒有想到這一手。

「小春打啊！打那個叛徒！」
「別以為你也逃得掉——」
「才不會讓你們得逞！」

整個房間都成了四人的戰場，床上、地面，甚至是空中——尤其在這幾處間飛來跳去的夏米——。

戰場的不斷轉移連帶著大小枕頭的飛天遁地，子彈不長眼睛，被閃過的枕頭下一秒可能又會落在某人臉上，幾輪膠著的混戰後他們誰也不知道自己手上打的是誰了。

——叮咚，某人的手機鈴聲參進了四人的戰爭裡。

「嗯？等等誰有訊——呃噗。」
「誰准你分心的。」
看準秋季的注意力被一旁的鈴聲拉走，冬時冷不防地朝他臉上送上一顆枕頭，力道不重，但突然的一擊還是讓他重心不穩地被揮倒在床上。

而這一丟讓炮火全轉向了秋季。

「秋秋啊，現在是在打仗，怎麼可以分心呢。」
「啾啾啊，輕敵可是大忌欸。」
「停戰！停戰！！！」
「投降吧秋，我們有三個人，你打不贏的。」
「投降！投降！」

趴在床上任由三人攻擊的秋季砰砰地拍打著床鋪，做出投降的態勢後幾人才停下了來。
這搞不好比早上的行程還要累人，四人吁吁喘著氣不約而同地想著。

「......這不能全算我的！」
整理好呼吸的秋季稍稍鼓起臉頰，語調裡挾著些遲來的不甘。

「那個手機鈴聲的主人才是戰犯！」
「好啊，那把戰犯抓出來兩個人一起請飲料怎麼樣？」

夏米站在床上手插著腰驕傲地說著，不知為何，那表情讓他直覺想起他們的某次賭約。

秋季把手伸向晾著四支手機的床頭櫃，審問似的按著音量鍵想找出犯人。

「......」
「結果是你自己哦。」

而最後，他停在了那支自己最熟悉的手機前。

……沒想到會被陪伴自己那麼長時間的手機暗算。
秋季在嘴裡嘀咕著，不甘心地解鎖了手機。

「......哦！你們看，班群傳了今天的團體照！」

點開亮著紅點的訊息欄，幾張圖片拼成的相簿在眾人眼前彈開。
四人全湊在秋季的手機邊，似乎是忘了他們各自也都在這個群組裡。

「你在哪裡？」
「……我在哪裡？」
「哦，這是冬時嗎？」
「那不是冬冬，這才是冬冬。」
「啊，找到了，秋在這裡，有夠小。」
「......春春眼睛閉起來了，噗呵。」
「......夏你的臉......呵。」

看著傳來的班級團體照他們開始尋找各自的蹤跡。在這裡、在那裡，像是一群孩子玩著《威利在哪裡？》似的談論著、笑鬧著。

但無論是在遊樂園、在老街裡、在美術館的門前，相片裡四人大多都只佔了一個小角落。

這樣一看似乎有點可惜，他們腦海裡都浮現了相同想法。

「乾脆我們自己再多拍幾張好了。」

秋季滑出了聊天室。點開相機的圖示，自拍鏡頭下的網美死亡角度讓他下意識把手機拉遠。

——那映在狹窄螢幕裡的四人看著有些狼狽。

「哇哦，好壯觀的髮型。」
「我都不知道頭髮可以翹成這樣欸。你們看，獨角獸！」
「那我要當刺蝟！」
「......噗哧，秋你的頭髮快把春日的臉擋住了。」
「是不是該去梳一下頭再來拍啊？」
「有什麼關係！這樣不是很好看嗎！啊！春春不要跑啊！」
「啊！夏你等等不要推——嗚哦！」

喀嚓。

沒關上的音效擷取了飄渺的時間片段——

「......哦？其實拍的很好嘛！」

四人開懷地笑著，在那唯有他們的四角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