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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無名的血族先生」
－
夏拉若家。



　　我又在宅邸的廊上看見了那位先生，那位血族的先生。

　　他從來沒有說過他的來歷，不過從他優雅的舉止和氣質，我推想他一定在血族裡有著一定的地位。
　　血族的先生有著一頭黑亮的長髮，簡單地在後頸處用金絲繡紋的黑色錦帶束了個馬尾。他總是一襲黑衣，袖口通常是銀繡線和暗色的花紋，從料質和剪裁都能看出絕非凡品。

　　畢竟我在夏拉若家族也待了那麼些年，雖然只是個侍女，要做出這些判斷還是難不倒的。

　　「先生日安，」彼時我剛送茶到主子的書房，回廚房的路上遇見迎面而來的他。「今天您也是來……送花的嗎？」
　　其實我這話大概問的多餘了。我在夏拉若家服侍了近十年，他來到這裡就只會做一件事。何況先生的手中此時確實捧著一束花。
　　他聽見我的問句，只向我頷首，接著繼續他一如既往的行程。

　　雖然血族先生前來的目的一直都只有一個，但對於家族裡的那些年輕小輩可就不只那麼如此了。他們總對這位神秘的先生感到萬分興趣，而主子似乎也早和先生有過協議，加之先生的脾氣也挺溫和，每次先生一來總是會被家族中的年輕小夥們纏著，聽他講述一些血族的事。

　　畢竟這個年頭，雖然兩族已經不再敵對，可仍然在各方面有許多落差。

　　例如年齡。
　　我從開始在夏拉若家服侍至今已經近十年了，血族的先生容貌可從沒變過。

　　他總是悄悄地出現又悄悄地離去，並且只為一件事：在前任當家主母伊夏利夫人的墓前獻花。聽夏拉若家一些更年長的管事所言，自二十多年前伊夏利夫人作古後，血族的先生便總是定期出現，不曾間斷。
　　而且，他並不喜歡稱之為獻花。血族的先生自述他是來送花給伊夏利夫人的，那位早已長眠的伊夏利夫人。我並不太懂，再怎麼說伊夏利夫人都逝世多年了，夫人又收不到，他怎麼送呢？

　　伊夏利夫人據傳是位德高望重，且極有才華的女性。聽著夏拉若家的眾人偶爾提及夫人時的神色，我相信就算稍有誇大，也與事實相去不遠。
　　其實現任的主子並不是伊夏利夫人的子嗣，是夫人當年特地從夏拉若家的旁系挑選來培養的。而夫人自己有沒有子女？聽說是有的，可惜最後沒了。

　　──然而只是聽說，夫人的「丈夫」是誰其實也眾說紛紜，畢竟在家族的記錄上，夫人的名字旁一直都沒有並列的人名，所以也有人覺得夫人實際上或許並沒有子女。

　　「……哎，先生離開了嗎？」
　　「是的呀！」
　　等我處理完該做的事，給在交誼廳的少爺小姐們送下午的茶點去，就發現先生已經不在這兒了。

　　「先生這次送了什麼花呀？」我忍不住好奇，畢竟我只是個侍女，懂得不多，還是問問少爺小姐們清楚多了。
　　「風信子，粉紫色的呢。」

＊

　　那之後日常還是日常，血族的先生依然隔著一段時日便會悄悄出現，伊夏利夫人的墓碑前又會多出一束鮮花。風信子、鳶尾、三色菫、鬱金香……若是我好奇，少爺小姐們會和我說明先生又送來了什麼樣的花，漸漸我也記住了一些，閒暇時翻閱的圖鑑更讓我多了些花草的知識。

　　直到又過了幾個十年，我那時已經不是普通的侍女，升職成了管事的。血族的先生面容依舊沒有絲毫變化，而我卻已兩鬢斑白。
　　計算先生規律地到來已經是種習慣，於是那天伊夏利夫人的墓前沒有出現該有的鮮花，我立刻就發現了。起先我懷疑是不是給家族裡哪個調皮的小夥子給拿走了，但敢在這種地點造次的可不多。

　　而又等到下一個先生該來的日子時，他還是沒出現。

　　「……那位先生怎麼了呢？」
　　其實我連血族的先生究竟何名何姓都不知道。新上位的主子有些高傲，不是個好相處的，說不定是因為這樣而讓先生放棄這習慣了吧。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家族裡有個來去自如、來歷不明的異族，即使先生從來沒有表示過惡意。

　　終於血族的先生再次出現──或者也不能說是出現──的時候，是一具棺柩。
　　領頭頂著主子的反彈和怒氣的是兩位血族的青年，眉眼和先生有點像。大抵是先生的子女，我猜。

　　他們表示，希望能讓先生葬在伊夏利夫人的墓旁。我這才真正意識到，棺柩裡的竟然真是那血族的先生。

　　他們和主子怎麼溝通的我不清楚，總而言之最後主子讓步了。主子將事情交給我處理，我安排了人手整了整伊夏利夫人墓旁的空地，讓血族的先生在此下葬。而先生的子女則表示，主子允許他們能在一旁種上一株紫藤，而這就又要麻煩我們許多。

　　等到一切整頓完，下葬前先生的子女又重新鋪置了那棺柩裡的花。我看著先生躺在裡頭的面容，他的眼角似乎比我印象中多出了幾道皺紋。
　　血族的先生入土後，刻碑的事則是他的子女負責。畢竟先生的子女才最是明白先生想要什麼的碑銘。

　　「……你們血族不是都能活挺久的嗎？」
　　「父親……覺得活得夠久了吧。」先生的女兒這樣說著，在先生的碑前放下鮮花。「他真的太想去找母親了。」
　　一旁的血族青年靜默地將另一束花放至伊夏利夫人的墓前。

　　──米納迦‧夏拉若。
　　我在最後總算知道了先生的名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