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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二：歸鄉 10 旅行


殤不患露出爽朗的笑意對著兩位夥伴們打了聲招呼。

「還有聆牙，也好久不見！」
「殤大爺~小裂我只是順帶的嗎？」
［不，我、呃唔！浪......］

話語未畢紅焰直撲而來，殤不患接下了來自於浪巫謠的擁抱。

「不患......歡迎回來......」
「巫謠，啊......我回來了啊。」

聽著浪巫謠帶著沙啞以有力的臂膀擁向自己，殤不患也毫不保留地用力給予回抱。

「......」
「天命，呃嗯......」

幾乎是隨著紅焰一同而至的青炎，僅是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兩人。
對於睦天命此刻的靜默感到尷尬，殤不患習慣性摸著鼻頭。

「天命，只有現在。」
「......我知道。」

見況，浪巫謠放開殤不患走向睦天命身旁，如過去那些一同度過的時日般，他以厚實的手掌搭向她的肩膀給予支持。

「不患，我也能抱抱你嗎？」
「啊，當然行。」

聽著睦天命帶著比起浪巫謠更甚沙啞且帶有鼻音的請求，殤不患同樣毫不保留地用力給予肯定回應，並有些小心翼翼地張開臂膀。

感受到面前殤不患那份小心翼翼的歡迎之意，睦天命同樣以毫不保留的力道抱上了他那讓人不熟悉的肩膀，並開口說出本以為今生再也無法說出的話語。

「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

那是個與浪巫謠同樣有力的臂膀，但由於雙方身高有些許的差距，殤不患有些不習慣地迎著她那份越加貼近身前的環抱，那是過去身為夥伴時光不曾有過的距離。

在殤不患一邊猶豫著是否該由自己開口提醒她時，又一邊思忖道「這算是源自於母親的環抱嗎」之時，睦天命已鬆開左手改搭著自己的手肘，並向後輕退半步。

「那個，天命我——」

殤不患暗自舒口氣，正想開口再向著她搭話的那瞬間。

她倏地爆出大喝一聲。

睦天命向前跨步轉身，以右手臂膀扣住殤不患脖頸，搶著先手，貼近其身，再順著重心，將比自己高壯的男人翻身向著前方地面摔出去。


「有、很、多、事都希望你能解釋解釋！」

那是道不像已陪著浪巫謠連戰一個時辰，尚仍中氣十足的音量。


「包、括、已經想了四年以上的『藉口』呢。」

那是帶著更甚於那日攀爬峭壁的深沉語調。


「你說是吧，不患。」

那是如同剛才的殤不患般，帶著爽朗笑意的話語。


「呃啊！唔哼疑......欸？哦——是的。」


殤不患當機立斷，實現了那日的諾言。他輕盈地翻過身，以猛虎落地之勢，他向著眼前的睦天命全力地擺出

–——土下座道歉。



「男人膝下有黃金，千萬不可隨意落地。更何況還是在這樣大陣仗的人群眼前，請你快點起身吧，不患。」

「呃，這是當時許下的承諾。」

「哼哼~我可不記得『你我』之間有許下任何承諾呢。」
「殤，起身吧。」
「蛤？」

在殤不患與睦天命的對話陷入僵持不下時，浪巫謠如同不久前的殤不患般，他帶著爽朗笑意上前搭著殤不患肩膀，一邊向睦天命搭話。

「天命，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唷，天命姊姊，接好~」

裂魔弦同樣帶著爽朗笑意，左手扛著戰損的棲鳳箏，右手抓著剛才被挑飛的飄羽和落入塵土中的凌風，將之全部歸還予睦天命後，他順勢抽出瞬間化作刀刃的右手拋給浪巫謠。隨後，三人有致一同地說道。


「敵人在此！」

「煙槍混蛋！」

「說來也是。」


在聽聞三位夥伴兼家人，各自帶著炙熱的、張揚的、冷冽的語調將目標一齊轉至凜雪鴉身上時，殤不患慌忙地起身正打算阻止三人。


「嗯~這齣歸鄉劇仍缺火侯啊，不患。」
「欸噫！就說你這傢伙少擺出那種涼爽的表情出來！」


在凜雪鴉彷彿嫌事情鬧騰得不夠大的風涼話下，眼前紅藍一家子的殺氣在一瞬間暴漲得更加高昂，肉眼可見的怒火已圍繞在三人身邊。


「好了，停停停！」


殤不患衝入雙方中間，站在凜雪鴉身前，擋下三人的攻勢。他對於明明打了一時辰以上，卻仍打算朝向凜雪鴉發動猛攻的三人感到頭疼。

“這些傢伙們，這種氣血火爆的性格倒底是像誰啊......”

“啊、不對，反了！是我像嗎？”

“話說，凜這傢伙怎麼怎麼沒趁剛才絆我那腳後逃跑？”


見到忽然間臉色充滿苦惱表情，雙手抱頭不停搖晃的殤不患，原本還殺氣騰騰的三人立刻就將各自放出的殺氣收斂起，並一同無言地放下手中武器。



「啊啊啊啊——這是怎麼回事啊？你們！」

打破這份寧靜的是原西幽宰相及其率領的數名禁衛軍，他似乎是判斷兩位樂師的獻唱已曲終，便帶著衛兵回來，但卻被面目全非的舞台及庭園給嚇得面容失去血色。

「有關此事，請容小女子親身與殿下稟告。」
「不，鄙人也一同。」
「不不不，怎能容許汝等！特別是妳！」

讓衛兵包圍住兩位樂師，原本還想對著二人抱怨些什麼的他，看到她那雖美麗卻隱約讓人聯想到如同潛伏著的猛獸般，逐漸散發出危險笑意的可怕笑容給逼退。

「我對我們造成的損傷感到非常抱歉，請容許我倆向殿下賠罪。」
「這......」
「殿下也曾說過想藉此機好好『整頓』這塊不風雅之地。」
「居然說這是整頓......」

「大人，也請容丹翡我再一次向殿下會面進言。」
「......我明白了。」

見狀，丹翡也一同加入遊說，作為心腹的臣子在見到那位受殿下十足親賴的護印師閣下上前阻止，也只能讓圍住兩位樂師的衛兵退下。


由於天色已開始邁入黃時刻，眾人隨著衛兵再度回到皇宮。

「情況本王已聽說，對於舊宮址的損害，你們可有何說法？」
「殿下，請容丹翡我先向您說明。」
「嗯唔，說吧。」

「妖魔照君臨給予前朝皇室的詛咒，那份詛咒早以滲透皇宮的血脈、建築的根基及周圍的土地之中，意即那塊地脈已遭受汙染。早前西幽護印師們做的處理仍難以完全淨化，殿下需放置那個舊宮址百年餘上，才足以令那些經歷兩百年的怨念完全消散。」

「噢噢~確實，西幽殘存下來的護印師們也是如此說。」
「是的，殿下。正因如此，才需藉由兩位樂師之力破除那些怨念。」

「稟告奠下，小女子與外子身為樂師能以琴聲將音波壓力變為飛刃，這些招式除了能切割事物，能斬碎沉澱於空氣之中的怨念，也能翻起隱藏於地脈之中的詛咒。」

「如睦姑娘所言，再由她藉此機操縱周遭靈脈，令那股循環流轉的大地力量以巨流之勢，徹底破除那些已被翻起的詛咒。」

「非常抱歉，小女子學藝不才。在刺激靈脈後，由於那份大地力量過於強大，一時之間無餘力控制音刃的出手之輕重，導致外子須配合我出力。因此，才對舊宮址土地造成如此損毀，再次向殿下請罪。」

「「對殿下致上萬分歉意。」」

「嗯嗯~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殿下，請聽臣一言。」

見事情已告一段落，諸位眾卿已無人再有意見，臣子樞良弼上前。

雖然他心中對於丹翡與睦天命兩人所說之緣由感到懷疑，如丹翡雖為當今最年輕的東離護印師名門之首，但今日之前未曾來過西國，而另一位樂師雖是西幽護印師家系出生，但現今自稱只是一名離家放浪的吟遊詩人。

“兩位姑娘如此說法，未免有些牽強。”

但由於西幽護印師曾遭受妖魔照君臨化身魔劍「七殺天凌」一家接一家上門復仇，落得同族自相殘殺，手持魔劍的殘存者最後背上污名而斬首示眾，或是遭受西幽皇室脅迫交出之聖劍，不服之人皆被放逐或冠以叛國賊之名討伐，又或是遭到邪教神蝗盟一派襲擊慘遭滅門。

最終西幽護印師家門選擇遁入隱世，不再插手人間，家門守護聖劍全盡數落入啖劍太歲一夥手中，如今多數仍不願如東離一般與皇室站於同一陣線守護人間。

樞良弼思忖著面前這位睦姑娘的背景。

雖無名號，但數年隨同啖劍太歲、弦歌斷邪一同搜盡西幽各地之魔劍及神誨魔械，據前宰相所說她也曾以己力解放「幽冥・萬世神伏」刺激靈脈一擊造成大地崩落。

在大戰時也與西幽名匠・天工詭匠共同研究分析最後的聖劍「芙蓉慧刀」之作用，因此，他判斷兩人所言並非欺君之謊言，只是有所理由隱藏真意。

因此，樞良弼發出諫言。

「殿下，即使如此，也仍須對此事裁決。」
「噢喔，那麼兩位今晚再隨晚宴，為本王及眾卿獻唱幾曲作為賠罪吧。」

「「是！」」

而昏君原東離親王的那位晏熙殿下，也不出樞良弼所預料之外，他再度發出要眾卿今晚設宴，邀請兩位樂師改獻唱符合宴會的愉快曲調。

「說來，浪公子那把紅色的琵琶是？」
「是友人送來的，我的搭檔。」

「喔喔！那可真是好消息，但另一把藍色的古箏又是如何了？」
「殿下，萬分抱歉，但小女子必依承諾傾盡全力。」

樞良弼同時觀察起兩位樂師手持的樂器，一把是與身著紅衣的浪巫謠相襯的紅琵琶，另一把古箏卻以不如先前所見美麗，內部沾染塵土，琴身甚至帶有裂痕。

因此，樞良弼二度發出建言。

「殿下，再聽臣另一言。」
「樞卿，有何建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嗯唔，美麗的樂師也需要美麗的樂器才相襯。」

「那麼，睦姑娘，妳那把樂器是否為西幽工匠所造？」
「欸？啊，是的，依家父所言是一位名匠。」

「正好，稍後再細談此事，在儀典籌畫期間，先探詢工匠能否修復。」
「......非常感謝，此份恩義，必將回報。」
「嗯嗯，起身吧，我晏熙可期待著妳的演奏。」

雖早已作好覺悟，陪伴數年的搭檔——棲鳳箏恐將因自己的任性妄為而破損，在聽聞大臣與親王的發言後，睦天命這次滿懷誠心地伏下身，對著明君賢臣獻上拜禮。



晚宴過後，眾人離開皇宮，很快的便在都城中找尋到留宿地點，當晚殤不患、浪巫謠、裂魔弦與睦天命一間房，丹翡與捲殘雲一間房。

「啊，那個......這是天工詭匠要給你們的清單。」
「喔喔~天工詭匠老爺子可安好？」

「啊啊，還很活蹦亂跳的，說要我快把這清單交給相聲夫婦。話說，相聲？巫謠、天命你們什麼開始講這種才藝了啊？」

「嗯......」
「天命？」

「巫謠，試一段吧？」
「......明白。」

見兩位夥伴真的打算表演相聲，殤不患有些吃驚的張大眼睛。
而裂魔弦聽完，立即自右手指對浪巫謠伸出的左手射出琴弦。

「蟬得美蔭而忘其身」

「螳螂得而忘其形」

「「鬼鳥見利而忘其真」」

浪巫謠與睦天命一搭一唱，在兩人和聲瞬間，浪巫謠以爪撥動琴弦，對著窗邊射出一發高壓的音刃攻擊。


鏘！


「許久不見，還是一樣血氣暴躁啊，樂師閣下~」

伴隨著輕盈的聲響後，閃著紅焰的音刃被銀色刀刃輕易化解。
凜雪鴉轉動手中煙月將之恢復成煙管外貌，優雅地跳下窗邊走入室內。

「另一位樂師閣下則是依舊有著敏銳的音感，令在下深感佩服，敢問睦姑娘是自何時發現在下蹤跡的？」

浪巫謠在凜雪鴉現身後便渾身散發出殺氣，而在他開始向著睦天命搭話時，浪巫謠接下被裂魔弦丟出的吟雷劍指對方生命。


不過那份殺意，在睦天命來自於眼罩下的一撇後瞬間被安撫下來。

「大概自禁衛兵現身時，閣下便隱藏氣息一直跟在不患身後。」
「啊~這等聽覺可真是厲害。」

「不，該怎麼說呢？不僅身影、氣息、腳步聲，連同音色都消失了，和在魔界那時一樣呢。真是令人好奇的技法，不虧是東離第一怪盜，西幽所有惡黨都得自嘆不如。」

「多謝稱讚，此非特別技法，只是在下平日興趣為製作些小道具，如這枚隱去足音的護身符，這僅是將法力封入器物的技法罷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在閣下接近客棧之前，我完全無法發現呢。」

睦天命自凜雪鴉手中接下那個小巧的護身符摸索著。

見到面前的盲眼樂師收下自己交予之物，雖然稍早前曾隨另外那一人一器靈欲追殺自己，但相較於現在仍持續散發殺意瞪著自己的樂師，這位尚有交涉餘地。

“雖與不患、浪巫謠相同，這副柔順的姿態下，實則性格火爆，但是......”

在地底時的奇異組合也好，在原西幽三人組中也好，凜雪鴉判斷她應是團隊之中較善於出計謀者，並且擔當調停者。

於是，掠風竊塵露出了令殤不患感到頭痛的愉悅笑容。


“那傢伙果然在盤算什麼？還有那個鬼傳送卷軸他是什後給巫謠和天命的？”

“天命那傢伙在想什麼，她摸索物品的神態，絕對也在盤算著什麼。”

“巫謠的話，現在因為天命尚無事，但要是他和凜雪鴉單獨一起絕對又會......”

“哎......這下再發生什麼我可勸不了。”


如殤不患先前所預想的一般，待會或許會發生更加可怕、更加無法理解之事。

睦天命與凜雪鴉的對話不如表面上和平，雖然雙方都露出優雅的笑意，並從容的向著對方攀談，但其話語的背後充滿各種針鋒相對。

「那麼，非以視覺、非以聽覺，睦姑娘是如何發現在下的？以嗅覺嗎？」

「青檸、迷迭香、尤加利、牛膝草、茉莉、天竺葵、玫瑰、琥珀、沉香、雪松木，還會令人產生迷惑的煙草味，大概是這些吧？多虧以前和丹翡聊過不少香味的話題。」

「......啊哈哈哈，這可真是連在下都得自嘆不如的技法。」

「哼！我們家天命的嗅覺可是跟狗鼻子一樣靈敏唷！跟野獸一樣強唷！」

「......聆牙，你呀，稱讚可不是這樣稱讚啊。」
「嘛，沒想到還能聽到不患如此樣教訓人啊~」
「蛤？」

「......喂。」
「欸？嗚啊啊啊！阿浪等等啊！」

「哼呵呵，聆牙，真擔憂你以後碰上喜歡的人後怎麼辦。」
「呃？欸~」


在小插曲結束後，出乎殤不患、浪巫謠與裂魔弦的意料之外，睦天命將話題一轉，她改向著凜雪鴉道謝。

「說來那日，承蒙閣下相助得以擺脫魔界呢，在此向您致上謝意。」
「嗯？不值一提，你們白白送死豈不毫無趣味可言，還不如成為好使的棋子。」

「唔，你這傢伙！」

「巫謠，至少在都城內。」
「呃......明白。」

「外子失禮了，但那是兩回事。」
「喔？如何說？」

「力有未逮受人庇護卻不知恩圖報，豈不無恥？」
「不愧是殤大俠的友人，同等無趣的氣度風範啊~」

「結論而言，嘲風也受到閣下幫助得以回歸西幽。」
「嗯~為何要助那種惡人？這可真不可思議。」

「你這傢伙有資格說別人啊？」
「哈哈，所以說，不患你這是對我的誤會~」


“妳為什麼要體貼那種傢伙？”


睦天命想起當時自己在地底，也曾被天工詭匠質問為何要體貼嘲風。

“我不知道，但若把她丟著不管，巫謠一定會難過。”

“那時的我，不知道理由為何，也清楚那並非是想和對方打好關係。”


為所愛作盡殘暴之舉，但並非未給予選擇。
但即便給予選擇，她同時也未曾給予選擇。

洞察人心的皇女，

那只是隻飢渴鮮血的野獸......
那是源自血脈的妖魔詛咒......
是早已就心性不正的瘋子......

她是「為愛執迷」的女人......

為命運所困，所以沉迷於生命光輝之中。
為愛戀所困，最終燃盡生命，隨風飄散。


“為何要幫助那種惡人？”
“為何要承諾為她獻唱？”


「哼哼~沒什麼，只是覺得和她相對，我還挺『愉快』的。」
「......哼呵呵呵，原來如此。」


睦天命與凜雪鴉像似達成某種共識，兩人一起發出悅耳的笑聲。


那場景讓殤不患冷汗直流。
那場景讓浪巫謠抿起了嘴。

那場景讓裂魔弦直言發出了——

「蛤？天命姊姊，妳該不會是吸到凜雪鴉的煙草？昏頭了啊？」

「唉呀~這只是普通的煙草罷了~」
「大爺我信你個鬼！你那叫幻惑香的毒讓多少人吃了虧！」

「嗯，雖然不知道幻惑香是什麼，但天工詭匠曾說過毒與藥是一體兩面，也許我之後也該找他老人家再多學點知識呢。」

「啊~睦姑娘可真勤學。」
「承蒙凜公子誇讚，閣下的博學也真令人佩服。」
「不敢當，這只是身為一名義賊的理所當然。」

見兩人充滿針鋒相對的攻防尚在持續中。

「啊~好累啊，殤大爺他倆這種講話方式要持續到何時啊？」
「別問我，你也知道天命那傢伙有多固執......嗯？浪，怎麼了？」

「......那傢伙和天命講太久了。」
「蛤？」
「不患哥哥，這小子可愛吃醋唷，以前小裂我啊」

聽到裂魔弦打算說出自己往事的浪巫謠，他轉身一把將裂魔弦的臉埋入胸口，一邊繼續關注起睦天命與凜雪鴉的攻防。

看著夥伴們那些已變得不熟悉的互動殤不患有些感概，尤其是睦天命自從雙目受傷之後，變得不如過去般開朗、愛開玩笑，悅耳的談笑聲都許久未曾聽到。

特別是在自己面前，她總會帶上一臉隱忍的悲傷。


第二次窮暮之戰最後與眾人分別時，身後傳來了兩道哭聲，

壓抑的嗓音來自於浪巫謠，
痛哭的嗓音來自於睦天命。

她帶著承受不了的崩潰哭聲，至今也未曾忘記。



而此刻的她帶著清澈悅耳，卻充滿銳利的嗓音，正和凜雪鴉探詢起自己在地底三年間發生的事情，但話題在凜雪鴉帶著充滿愉悅的語調引導下，越發得怪異。

諸如殤不患角逐魔宮貴族，跨越魔族們的重重計謀與暗殺，成為魔界排行第二的魔界大貴族，或是殤不患大打自沉睡中醒來的魔神，解救魔界子民的英雄故事，又或是殤不患獲得超越種族的人魔友誼，帶領魔界子民起義反抗魔王暴政。

那個男人一字一句，舉手投足，講得有聲有色。

“唬爛啊！我什麼時做過那些事？不過是被那傢伙搞出的麻煩牽著走。”

“話說，天命為何聽那番鬼扯聽得那麼認真？還笑著聽，她不會當真吧......”

“話說，巫謠的臉色沒問題吧？跟惡鬼羅剎一樣可怕了啊......”

“話說，聆牙怎麼變回琵琶了？是因為還被按在懷裡嘛......”

殤不患內心產生無數困惑，但見睦天命帶著笑容的神情後便不忍打斷。他本來還很擔心這幾人要是見到凜雪鴉後，萬一場面一發不可收拾，無法控制該怎麼辦。

所幸場面比想像中得和平一些。

兩人的魔界冒險談尚在持續中。


凜雪鴉的嗓音與浪巫謠、睦天命都不同。

聲音雖無巫謠般魔性，講起故事來卻有著引人入勝的魅力。
聲音雖非天命般清澈，但說起話來卻有著讓人致幻的婉轉。

韻律流暢的聲調，宛如詩人一般。



在殤不患有些許恍神的思緒中，睦天命清澈的聲音中斷了他，她將本應看不見僅能緊閉的雙目，精確地對上自己此刻莫名略帶心虛的視線，主動向自己搭話說道。

「對不起，似乎是談得太開心了，沒發現已是深夜。」
「呃，沒、沒事。」

「不患。」
「啊......什麼？」

「我有些許累了，今日你先和凜公子令尋他處休憩吧。」
「喔哦，是嗎，那就晚安，天命、巫謠和聆牙。」

殤不患與凜雪鴉順利地退出房間，兩人並排走於夜色中的都城。

「不患，這方向可沒客棧啊~」
「少囉嗦！別跟著我，你要找客棧哪裡找去！」

「又要一聲不響，就上路嗎？」
「就說過，我不擅長道別這種事啊。」

「殤大俠，你這臉皮可真薄，明明看上去挺寬闊的說。」
「嘖，世人臉皮裡就你最厚！別用手指戳我的臉！」


在兩人一邊拌嘴的同時，他們已抵達城門之外。


倏地弦音響起。


「魔弦奏・縛魂縫影」


四面八方延伸而出的琴弦封鎖了殤不患與凜雪鴉所有的退路，自陰影裡竄出的弦如同毒蛇般直撲凜雪鴉而去。

「呃！這招式是聆牙！」
「嗯~僅限都城之中吶。」

殤不患見狀，立即拔出懷中拙劍，將帶著確實殺意的琴弦彈開。
但下一刻更多琴弦自陰影處射出，仍是朝著凜雪鴉直撲而去。

於是，他跨步上前，運氣調息讓全身經絡充滿內力，一瞬間，他渾厚精純的內勁自體內散發而出，接著，殤不患將氣勁一口氣外放。


「拙劍無式・八方氣至」


射出的琴弦連同空中封鎖的琴弦全被震飛。
琴弦退下，另一道火鳳自上方落下。


「九鳳蒼穹」


浪巫謠在自身背後使氣勁爆發，順著反作用力自空中揮下刀刃。


「拙劍無式・電掣星馳」


對於浪巫謠招式再熟知不過的殤不患，他將氣勁集中在下半身踩蹦地面後，全力朝著空中迅速地發出突刺。


懸掛夜幕的都城外，兩道紅光與黃光激撞後發出耀眼光芒。

兩者招式相撞，發出宏亮聲響。

左方是一擊脫身後的殤不患，右方是兩位暗夜中的襲擊者——浪巫謠與裂魔弦。

「浪、聆牙，你們來真的啊。」
「抱歉啦，殤大爺~」
「殤，退下。」

「你們......天命呢？」
「不需擔心。」
「她可好得很，殤大爺~」

「嗯，真是漂亮的煙花啊~」
「喂！別人辛苦的時候，你在偷啥懶啊！」
「沒辦法啊，這裡黑的什麼都看不見啊~」

「喂，點光。」
「哼嗯~真沒辦法。」

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凜雪鴉高舉起發出光茫的煙月，下個瞬間煙管被來自後方遙遠處彈射出的藍色音刃切斷，但落於地面的卻是一支被點燃的樹枝。

「呃！這是？」
「背水一戰了啊，不患。」

凜雪鴉一腳將光源踩熄，但他腥紅色的眼光中仍帶著餘裕。


「哼！黑暗中的勝負，大爺我們可不一定會輸啊。」
「殤，最後一遍，收手吧。」

「唉......你們這些傢伙各個氣血火爆。」
「殤大俠不也是？」

「嘛，來自血脈的因緣，我當然也氣性俗躁。」
「嗯~血緣嗎？果然，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如不患你這般有趣的人。」

「呿，你這傢伙死性不改。」
「真不愧是你，如此了解我的為人。」


握緊手中木劍，殤不患調息重新擺出架式。

接著，他對著藏身於黑暗的中三人喊話。

「巫謠、天命、聆牙，就當作是對兒子與弟子的餞別禮吧。」

「殤大爺，你可真是老好人啊。」
「不患......你太溫柔了......」

「嘛，我這是和你們一樣啊。」

「「「......」」」

面對沉默不語的兩人，不，三人，殤不患挺直身體閉起雙眼，再度回憶起過往，回憶起在無界閣的那段時日，回憶起與睦天命、浪巫謠及聆牙的相遇，回憶起夥伴們與自己一同度過的時日。

殤不患回憶起那些雖辛苦，但卻也珍視無比的時日。

「抱歉啊，我向來活得不太正經。」
「將來也還會繼續到處惹事生非，招惹各方麻煩。」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原因，我就想這樣生存罷了。」

他順著命中注定的因果，行走於正道之上。

他歷經無數劫難，跨越無數試煉困境，
曾失去許多，仍無悔的作個正直的人。


終已抵達故土，尋得家人，拯救了世界。


所以，放下重擔的他，
開始了命定外的旅程。


殤不患張開雙眼，那是雙剛強堅毅的眼睛。


「不能因為煩惱過去，放棄活在當下。」
「活著的話，一定後會有期。」

「來吧，三打一也沒問題，因為——」


「我啊，可是很強的！」


他決定向著重要的夥伴們，展現出一切決心。
他決定向著珍視的家人們，說出不需要擔心。


然而，某個如橡皮糖般甩也甩不掉的命中意外，
這時，也一如既往般地打亂了自己此刻的決意。

「殤大俠~算一算，這可是三打二哪。」
「蛤？」

「有困難時求助朋友，這是世間常情吧？」
「誰跟你是朋友！別講這噁心的話！」

瞬間，周邊被光芒點亮。

那是裂魔弦使用的法術，雙眼自黑暗中被解放，
殤不患瞇起眼，終於看清楚眼前襲擊者的姿態。

左側是舉著吟雷的浪巫謠，右側是單手扯著弦的裂魔弦。

兩人皆對著殤不患露出「真拿你沒輒」的笑容。

「不患，次月清晨同樣在這塊地等著。」
「啊？」

「沒來的話，下次我們可真的會追著你到天涯海角也不放。」
「啊，我知道了，『師傅』。」

「哈哈，我可沒教過你什麼。」
「不，您已教過我許多了，爺爺。」
「......是嗎。」

殤不患先是對著裂魔弦露出有些難為情的表情，不太習慣地喊了著爺爺，接著朝向他曲身行禮，再次許下次月清晨在此地再會的承諾。

「巫謠，呃，那個、父......」
「不需勉強，你我她，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不必拘束於此。」

「那可真是幫大忙，再怎麼說我都一個大叔......」
「呵呵，不患，也還年輕啊。」

「不啊，你這說法也怪啊。」

殤不患與浪巫謠兩人再次張開雙臂朝著對方給予離別的擁抱。

「啊，她.....」
「天命的話，她不會過來的。」

「果然，非常生氣啊。」
「沒事，不是生你的氣。」

「殤大爺，是她臉皮跟你一樣薄啦，正鬧著彆扭~」
「哦？是這樣嗎......」

見到殤不患在四周圍游移的眼神，浪巫謠與裂魔弦相視一笑，兩人一左一右搭著他的肩膀安慰道。不過聽到殤不患略帶失落的語氣後，浪巫謠仿佛像想起什麼事情般，有些嚴厲的對著殤不患喊話。

「不患。」
「怎麼了？」

「天命的話，不行。」
「呃，天命的什麼不行？」

「她的話，只有我能抱，就算是兒子也不行。」
「蛤？」

「僅午後那次，此生一次。」
「欸？此生？什麼？」

「要抱的話，只有我或聆牙。」

被浪巫謠突發的言語搞得一頭霧水的殤不患，他將視線轉回正捧腹笑得一臉欣慰又開心的裂魔弦，希望能尋求師傅的到解答。

「阿浪這小子只是尋你開心啦，殤大爺~」
「欸——巫謠，這些年你也學會開玩笑了啊？」

「我，是認真的。」

「不是啊，阿浪，你也太小氣了，『兒子』也不讓？」
「不讓。」

殤不患眨著眼看著浪巫謠與裂魔弦扯著對方肩膀打鬧的樣子。
他露出笑容，然後，

直覺的，殤不患轉身朝向了黑暗中的某處，
本能的，認為那應當是睦天命的所在位置。

於是，他帶著笑意，對著她發出祝福。

「哈哈，你們很幸福啊，真是太好了。」



浪巫謠與裂魔弦送別了殤不患與帶著無趣表情的凜雪鴉後，
兩人在清晨的薄霧中，朝著都城內的某處涼亭飛奔而去。

「天命姊姊你啊，怎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啊？」

「嗯，剛才碰巧看到不懷好意的醉漢，他們正打算襲擊為準備早市而出門的父女，你們來得路上應該有看到呢。」

「倒一堆人還以為是妳被襲擊了~」
「對不起，是讓你們擔心了？」

「啊哈哈哈！擔心你鬧彆扭一時間沒注意力道打死人啦~」
「哼哼~真薄情呢，僅打斷幾根骨頭罷了。」

浪巫謠注意到睦天命手中拿著的朝顏，
那是一朵與她極相襯的淡紫色牽牛花。

「妳不跟上去嗎？」
「為何要跟上去？」

「無須顧慮？」
「真打算記一生一世，我有種你會記到下輩子的預感。」

「天命，我想聽妳的真話。」
「唔，好狡猾啊。」

「不行嗎？」
「......太過纏人的母親，可是會遭孩子討厭的。」

「我不會。」
「你又不是我的孩子，是『丈夫』喔。」

浪巫謠聽見睦天命慎重的聲明，他滿意的將她抱起。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客棧。」
「我想這麼做，不行嗎？」
「唔呃，這種說法真是狡猾啊......」

「那個，小裂我需要迴避下嗎？」
「「不用。」」



回到客棧後，迎接三人的是滿懷擔憂神情的丹家夫婦，
浪巫謠與睦天命隨後分別給予兩人熱情且感謝的擁抱。




次月同一日的拂曉時分，殤不患依約來到都城外等待。

這是一片薄霧壟罩的田野，四周圍長著許多蘆葦草。
此時，殤不患正略帶煩躁地咬著一支蘆葦。

「不患，你再咬下去，那支蘆葦草就太可憐了。」
「閉嘴，不然你是要我咬你那支煙管嗎？」
「啊哈哈，我這香對非慣用者而言，可是毒藥。」

當殤不患終於耐不住性子，打算去四周尋找尚未依約出現的友人們時，他聽到遠處都城內傳來了略熟悉的曲調。

「這是！？」
「嗯，這琴聲與歌聲是兩位樂師閣下的，真是美麗啊~」


人は誰も 孤独なようで
每個人 似乎都很孤獨

知らず知らずに 縁に導かれ
在不知不覺中 受到緣分引導

使命を征く 振り解いても
即使想擺脫 也會再次直面使命

流離い踏み外しても 因果の渦へと
即使迷失方向也會 向著因果的漩渦前進


那是年少尚在在無界閣時，渡衰聲偶爾會哼唱的曲調，尚為任少游的他曾詢問過老者那是首什麼曲子，但那名老者只是愣然的回應，僅僅只是隨意哼唱罷了。

而後，老者試著將之編成歌曲，說是當作給自己的餞別禮。
但是，當殤不患離開無界閣的那天，他仍未收到那份禮物。

渡衰聲——裂魔弦說這是當他找到父母親時的禮物，歌詞將由他們填寫。


「啊啊......我想起來了，這首曲子是叫『VOYAGE』。」
「嗯？VOYAGE？」

「啊......但這是什麼意思，爺爺他可沒講啊。」
「嗯，這是魔族的咒語，用東離的語言來說——」


「這首歌曲名為『旅行』。」


流れてゆけ 嵐も砕いて
隨波逐流吧 劃破暴風雨

決して止まらぬ 時代を生き抜いて
於此時代奮力活著 不曾停歇

しばし別れ 辿り着くまで
暫時的別離 直到再次重逢

名もなき歴史を束ね 邂逅の海へと
收束那無名的歷史 駛向邂逅之海


「不患~你眼眶裡的莫非是淚水嗎？」
「閉嘴，這是雨水......」


於是仁俠・刃無鋒與義賊・掠風竊塵，
兩位傳奇人物，伴隨著歌聲踏上旅行。


『狂風驟雨催紙傘，遊人浪跡步不休。』
『幽夜匿形不謂隱，明光伏影是迷觀。』

『天地滂沱如何渡，蓑衣褪盡任濁流。』
『虛實由來如一紙，誰識幻中吾真顏。』



在那之後，他們的傳奇事蹟傳遍了整個大陸。



這是在那之後的另一個故事。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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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來源：

東離劍遊紀：最終章》主題曲－VOYAGE 不專業中日歌詞
https://home.gamer.com.tw/artwork.php?sn=60985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