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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8 529 530 531 532 533 534 535 536 537 538 539 540 | 交錯4 安索亞特在看見休德里安拔刀向他時,深知自己逃不掉,情急之下,他急忙施展夢境邪法,意圖在”死前”將靈魂藏進幻境裡找生機。 他在夢裡尋啊尋,似乎到了某個異空間。那裡像是軍議廳,長桌、座椅、壁燈皆在,但每張椅子上都仰躺著一個魔宮貴族。 全都沉沉睡著。 「……這裡是哪裡?」安索亞特喃喃自語,心生不妙。 若是他的夢境,裡面應是他熟悉的法術空間,或與他有”魔息連結”之人。 但眼前這群人,他連結不到一點夢兆。 正要檢查這異空間是否有出口,他突然聽見一聲異響。頭頂忽地裂開一道破口,一道人影緩緩落下。 那是休德里安。 安索亞特看見他,眼底立刻冒出復仇的怒火。 「好哇,你剛才砍我砍得那麼起勁,現在看我怎麼砍死你!」 他舉刀猛砍,結果刀身穿透休德里安的身體,如砍入霧影,一點傷害也沒有 安索亞特倒退一步,「……什麼鬼?」 正困惑時,殿堂另一頭傳來動靜。 「這……是哪裡?」佩雷斯扶著額頭坐起來,看見安索亞特也醒著,臉色一沉,「你也在?」 安索亞特立刻端起姿態,用魔宮四位的架子壓他,「這裡是我的夢境時空,少做些無謂掙扎。」 佩雷斯皺眉,悄悄想運轉魔力,卻發現,什麼也調不動。 他瞬間警覺,這地方……真的不是正常空間。 眼角餘光瞥見倒在安索亞特旁的烏蕾娜,想起死前他還在把酒放聲大笑,下一刻就遭人刺殺,他火氣瞬間竄上來,抬腳狠狠踢了上去。 「賤女人!還想聯合人類殺我?也不看看自己幾兩重!」 烏蕾娜被踢得呻吟一聲,卻也醒了過來。記憶回籠,她氣得全身顫抖,立刻撐起身吼回去,「是你的刺客先攻擊我的!還敢怪我!?你以為你很乾淨嗎!?」 兩人準備再度互毆時,安索亞特急忙出聲,「等一下!你們兩個怎麼回事?」 「神誨魔械!」烏蕾娜氣急敗壞,「有兩個擁有神誨魔械的奸細暗中攻擊我!」 佩雷斯立刻補刀,「是這賤女人聯合人類想殺我!我只是用計奉還!」 烏蕾娜也火大,「哼!說得好像你沒找人類一樣!你違反陛下禁令的速度還比我快呢!」 就在兩人快扭打成一團之際,一直靠牆的迦麗幽幽醒來。 她揉著胸口,語氣冰冷,「違反禁令的不只你們,阿爾貝盧法也一樣。他那個魔族的兒子,跑來我的獵場挑釁。」 安索亞特嘲笑道,「哈,所以你就被半人半魔給幹掉了?阿爾貝盧法真會算計啊,現在這裡唯獨沒他,莫非他還活著?」 芙爾蕾伊也醒來了,她環視眾人,逐一梳理,「所以有兩波人類。一波是拿神誨魔械的,把我、烏蕾娜、佩雷斯都殺了。另一波是阿爾貝盧法帶著那半人半魔,殺了迦麗和安索亞特?」 「我沒死吧?只是重傷而已!」佩雷斯反駁道 「對!」安索亞特跟著幫腔,「我是被休德里安攻擊的,這裡只是我的夢境連結,都還沒死好嗎!」 「你與阿爾貝盧法及他的兒子勾結,意圖對陛下不利,我當然會殺你。」不知何時已醒,低氣壓的在角落的休德里安,正惡狠狠的瞪著安索亞特說道。他接著掃過烏蕾娜與佩雷斯,「現在看來,你們兩位也串通人類想害陛下,是吧?」 烏蕾娜連忙擺出無辜姿態,「我沒有!是佩雷斯先害我,我為自保才……」 「屁!」佩雷斯吼得眼睛都紅了,「你想殺我奪印章,結果還被人類耍得團團轉!」 芙爾蕾伊聞言暴怒,「喔,所以你們兩個不但勾結人類,結果還被人類戲耍,最後還騙我去已設的局是嗎?」聽了兩人的辯解更不滿,「我為了報你們的仇,結果你們卻只想著背叛?」 烏蕾娜心虛地跑去抓芙爾蕾伊的手,「芙芙,不是這樣的……」 「閉嘴,」芙爾蕾伊甩開,「我現在連聽你說話都嫌髒耳朵。」 休德里安視線轉向迦麗,「你和阿爾貝盧法又是怎麼一回事?」 迦麗聳肩,「我不知道,我只是照例去獵場,就看到父子倆帶著隨從站在我的領地。」 「我沒打贏,死了。」 這下除了不在場的阿爾貝盧法以外,休德里安已經了解事情的全貌 「所以,第一次魔宮會議,是迦麗的死亡,由阿爾貝盧法策動。」 「第二次,是談論他的領地被入侵。那時就說是帶神誨魔械的人。」 芙爾蕾伊看著烏蕾娜與佩雷斯,「那就是你們兩個唆使人類攻擊阿爾貝盧法領地?」 「沒有!」烏蕾娜說。 佩雷斯趕緊補充,「我是聽軍議說有人類來了,才動了利用之心……」 迦麗冷笑,「那很顯然的,就是阿爾貝盧法自導自演,他和拿著神誨魔械的人類刺客是一夥的,混帳魔宮八位!」 芙爾蕾伊繼續推敲,「第三次會議,你們兩個沒來,有個魔族傳信說你倆是被人類殺了。」她將視線移向安索亞特,「那你呢?安索亞特,你當時又跑去哪裡?」 安索亞特喉結滑動,眼神閃躲,「我……」 他話沒說完,便被休德里安冷冷接過,「他跑去找阿爾貝盧法的兒子,教他夢境秘術。我發現時,正與阿爾貝盧法的兒子勾結,我便一刀殺了他。」 安索亞特眼看東窗事發,只好為自己辯解,「阿爾貝盧法與他兒子不合,我只是利用那小子,想除掉阿爾貝盧法。」 「我這是替陛下除掉亂源,哪裡有謀反之意!」 休德里安才不信安索亞特,只繼續說道,「在那之後,我與阿爾貝盧法的兒子交戰。戰到一半,我察覺自己魔力在消失。」 他閉上眼,語氣低沉而絕望,「若我沒猜錯,我們全都是被陛下殺的。」 殿堂瞬間死寂。 「什…什麼意思?」烏蕾娜顫抖的問道 休德里安繼續道,「回想死前,魔力是否無法運轉?是不是感覺到,魔息正被某種更高位的力量,一點一滴抽空?」 眾人臉色逐漸發白。 芙爾蕾伊喃喃自語道,「我以為……那是神誨魔械的力量……」 休德里安伸手指了指腳下這片”軍議殿堂”般的空間,「再看這個空間,安索亞特你別說這是你的夢境,你沒能力同時把我們六個拖進來。」 謊言被揭發,安索亞特的臉色一瞬間難看到了極點。 休德里安接著補上推論,「當然,這裡應該也有你的術法痕跡。大概是陛下把我們的靈魂收集起來,關在同一個”容器”裡。」 「而你生前留下的夢境秘術,成為我們彼此溝通的媒介。」 換言之,這裡,是魔王打造的”靈魂牢獄”,借安索亞特的術法,讓他們在裡面看清一切。 佩雷斯聽到這裡,腿一軟,整個人幾乎跪倒在地,他慌不擇言地對著虛空高喊,「等一下!陛下!我沒有反叛您啊!」 「我只是…一時糊塗,被人類騙了!我…我對魔界忠心耿耿!」 安索亞特也終於撐不住那股壓力怒聲道,「你憑什麼斷定,是陛下?」 休德里安抬頭,像在望向他內心神聖的君王, 「因為我看見了。」 「他站在遠處,冷漠地施展那個”抽離”術法。」 「你們那點小心思,那點算計,在陛下面前,全都無所遁形。」 ——————— 凜雪鴉成為魔王,已過三個月餘。 魔王城自人界墜回魔界,城堡下方萬魔伏首,列陣跪拜,口中整齊呼喊, 「恭迎魔王陛下歸位!」 浪潮般的呼聲震得凜雪鴉耳膜發麻,也是在那一刻,他非常、非常後悔把”魔王”放逐了。 他雖為盜賊,遊走黑白兩道,以玩弄惡人的自尊為樂,但有些人他從來不接觸。 其中之一,便是帝王。 出身貴族,他知道帝王之路的沉重與孤絕。 那並非單純的權力與享樂,而是一座活生生的深淵,吞了一個王的自由、情感與選擇。 更何況,一國之君的倒下,其後引發的震盪,會使整個國度的秩序隨之崩塌。所以當初他知道禍氏螟蝗正是幽皇時,便收起玩心,不願再碰。 然而,這項準則在遇上”魔王”之後,徹底崩潰了。 當他知道那位”魔王”竟是自己靈魂的源頭,那種震撼像刀刃劃過靈魂,荒唐、刺痛而帶著瘋狂的誘惑,使他失去理智,用盡一切想證明他比原初更好,他才不是該被這樣捨棄的存在。 於是他用話語刺激,用計測生擒,最後把”魔王”從高空丟入無底深淵。 當時的他只覺得,愉悅。 事後回過神時,魔王的位置已落在他身上,而”魔王”及其官臣卻早已不在。他站在空盪盪的王座前,才真正意識到: 他根本不知道魔界魔王背後的責任、制度、秩序、祭祀、魔界運轉的每一條脈絡。 他對”魔王”所知的全部,不過是短暫交鋒時的冰山一角。 起初他想一走了之,拍拍手回人界繼續當個逍遙盜賊,把這淌混水丟給魔族自己處理。 但, 當魔界兵們一聲聲”陛下” 殤不患那”你當魔王是開玩笑”的眼神; 再加上那股莫名其妙、難以驅散的勝負心…… 讓凜雪鴉突然升起了一種荒唐的念頭: 既然”魔王”能做到,他凜雪鴉,也能。 於是,他硬著頭皮坐上王座。 首先,他按照”魔王”留下的制度,任命了一批新的魔宮貴族。政務被分派出去,他終於有了空檔,趁此時間,照著魔界兵的指引,推開了魔王城下層的”資料殿”。 推開資料殿的門時,他整個人僵住。 成排的書櫃從殿門一路延伸到陰影看不見的最深處,卷軸也被整齊劃一的一捲捲擺放著 那是兩百年的重量 凜雪鴉呆呆地站在門口,喃喃自語道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 「……這得看到什麼時候?」 他只好像當年練劍時那樣,憑著倔強與勝負心,一卷一卷看下去。 好在魔界的文字與古人族文字並通,他看得比想像中順利。然而內容之複雜與縝密,超乎他對野蠻魔族的所有想像。 魔宮印章的製造法陣、魔界各區的族群分布、魔界氣候、地脈變遷、魔族文化、人界史書的對照,甚至還有人界的醫藥典籍、經脈圖、祭祀方式比較 凜雪鴉坐在書堆中央,讀得背脊發涼。 他慢慢意識到,這個”魔王”是真的在靠智慧統治魔界,是在用自己的兩百年,把魔界改造成現在讓他覺得有趣的地方 這份耐心與投入程度,讓他感到既佩服,又心驚。 凜雪鴉喉結滾了滾,忽然覺得舌尖有點苦。 「……兩百年啊。」 「這種責任,我擔得起嗎……」 然而三個月後,這位以愉悅為生的盜賊終於忍不住了。 沒有陰謀、沒有挑戰、沒有樂趣,只有一堆冰冷的政令和報告。他每天都在批准文書,聽魔族報告誰又偷懶、哪個地區荒災、哪個部族打架…… 逼得他覺得自己快被秩序折磨出抑鬱症 好在,魔界從不讓人久安。 或者說,是他這個”懶得管事”的魔王、沒有像前任那樣壓下魔族躁動的本性。 終於有一日,殤不患穿著魔族制式戰甲,急匆匆推門進來,「凜雪鴉,不好了,出事了!」 凜雪鴉本來無精打采的癱在書桌上,聽到”出事”兩個字,整個人像被打了強心劑。 「哪裡?什麼事?死人了嗎?打起來了嗎?!」 殤不患沉默三秒,滿臉無奈,「……你是不是很希望出事?」 凜雪鴉眼睛亮得像野獸看見獵物,「當然!難怪那個空殼會生病,每天一直看這些東西誰受得了啊!」 殤不患扶額,「我早說你不是當王的料,你這次是為什麼自討苦吃?」 凜雪鴉只扯著嘴角乾笑,不願多談。 殤不患不懂,他自己也不懂。 他怎麼就一時衝動把”魔王”丟下去了?結果現在坐在這個折磨人的位置上的,是他自己。 眼看凜雪鴉沒有要回答,殤不患繼續報告道,「聽說在原本阿爾貝盧法的宮殿,有新的魔將自立為王。還拿到魔宮印章,召喚出了一尊魔神。」 「在哪裡?長什麼樣?我現在就要去看看這新魔神是怎麼復活的!」 殤不患額角青筋跳了一下,「哪有魔王親自探查的?你應該派幾個魔宮貴族去處理才對吧?」 「我不要!」凜雪鴉撲倒回桌上,滿臉生無可戀,「我不想再坐在這魔王城了!沒有他人悲慘的生命滋潤,我的人生黯淡無光,我的心已經死了啊!」 殤不患再次長歎,到底是什麼因緣導致他們兩個人類現在在這裡治理魔界? 凜雪鴉雖然怠政,但關鍵時刻還是會處理。 他翻出”魔王”留下的卷宗,模擬其處置方式,帶著幾名新任魔宮貴族與殤不患,一同前往叛亂地。 經過一番苦戰,反叛軍被壓制,魔神被困於禁陣之中,幾名貴族開始按照卷宗進行封印。 一切都算順利。 直到封印進入最後階段,整個法陣的能量開始朝中心收束時,所有魔宮貴族突然齊刷刷看向凜雪鴉。 凜雪鴉頓道,「……看本王幹嘛?」 一位貴族躬身道,「陛下,最後一步的抽離術法,需由您親自施展。」 凜雪鴉心臟漏跳一拍。 他知道卷宗裡有記載這術法,但是這術法需要巨量魔力和極高精度。 但他是人類啊!!! 於是,凜雪鴉神色一沉,端起王者架勢,「本王認為,讓屬下們也能背負這份重任,才是真正的治理之道。此為抽離術法之卷宗,有誰願意示範?」 魔宮貴族們面面相覷,有的想推辭、有的想搶功,但更多的是暗暗打量其他同僚。 終於,一位野心勃勃的魔族站出,自告奮勇接過卷宗。他依照上面記載開始施術,然而不到三十秒…… 砰——!! 他的魔紋暴走、骨骼變形、肉體扭曲,瞬間膨脹成一頭醜惡怪獸,狂吼一聲,朝凜雪鴉撲來 殤不患刀光一閃,將其劈成兩半,沒多久屍體變化作塵灰消失 魔宮貴族們嚇得臉色蒼白。 「陛下,」一位較年老的貴族建言,「靈魂相關的抽離術法,放置如今的魔界,無人能出色於您,還希望您能演示一番,好讓屬下們學習。」 凜雪鴉內心想著,我怎麼可能會這個!?然面部表情仍保持冷酷,「你憑什麼指使本王?」 貴族立刻跪地,「屬下失言,請陛下恕罪。」 凜雪鴉瞇起眼,繼續裝模作樣的冷哼道,「既然如此,下一個就你。」 那貴族刷地臉色慘白,但還是咬牙依照卷宗施展。 大抵是資深的貴族,術法造詣也較高,雖然身體也有發生了變異,但好歹只在右半身,也確實一步步的完成了術法 可是,被圍困的魔神並沒有被封印 地底忽然裂開一道巨口。 另一尊巨大到不成形的魔神探出,如同飢餓的野獸,一口將法陣最遠處的貴族吞下。 血光四濺。 其餘魔族瞬間失去戰意,慌忙逃命。 凜雪鴉一路沉默的回到了魔王城。 殤不患見他不發一語地坐回書桌後,心裡有點不安。 「……喂,凜雪鴉。」 「嗯?」凜雪鴉隨口應了一聲,視線卻沒焦點,似乎在看桌上攤開的卷宗。 那是”魔王”曾親筆批註過的封印陣式,墨跡已略顯泛黃,卻仍利落有力,旁邊甚至還有幾行註記 哪一種魔神性情偏向吸取魔力、哪種偏向吞噬、哪種則偏向侵蝕思維,要分別用哪種輔助陣法。 他以前看,只覺得”魔王”真會搞研究。 現在再看,只覺得那種冷靜,果真是從魔界這種充滿惡鬥的地方打磨出來的。 殤不患沉吟片刻,終於問,「那位魔宮貴族……真就那麼死了?」 「嗯。」凜雪鴉淡淡地道 沒有譏諷,沒有玩笑。 殤不患見凜雪鴉罕見地沉默異常,便又問,「你打算怎麼辦?如果封印魔神的術法只有”魔王”能用,那你……」 「我做不到。」凜雪鴉坦然道。 殤不患怔了一下。 「我只是個人類,沒有那種魔力。」凜雪鴉指了指卷宗上的術法,「你也看到了,就算純種魔族,想模仿這術法也只會被狂暴的魔力反噬,整個人扭曲變異。」 「你這次捅的簍子可不小,」殤不患閉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氣,「那”魔王”……真有那麼容易死嗎?婁震戒摔下魔脊山都沒死,”魔王”這種怪物,大概也不會輕易死掉吧?」 他頓了頓,像是鼓起勇氣似地說,「會不會,這場騷動,本來就是他搞的?」 凜雪鴉不是沒想過這可能性。 若真是如此,那一切還算在掌控中。 可問題是,當初”魔王”中的是喪月之夜的詛咒。按理說,只要藉由喪月之夜,他該能輕易操控”魔王”。 但這一段時間,他暗中試過不只一次,詛咒之線仍在,卻完全抓不到當初那種”掌控感”。 事到如今,他也不打算再隱瞞,只好向殤不患坦承,「有一事,要與殤大俠商量,還望你別記小人之過。」 殤不患眼皮跳了一下,「你又做了什麼?」 凜雪鴉乾笑兩聲,老老實實招供,「其實在和萬軍破對峙的時候,我順手把喪月之夜偷走了。」 說著,他從空間裡取出那把邪劍,「我就是利用喪月之夜的特性擊敗”魔王”,把他放逐到魔王城底下的。」 殤不患盯著那柄劍,一時不知道該先罵他還是先歎氣,只能就著話題往下接, 「那你現在試著利用喪月之夜控制他啊?」 「沒用……」凜雪鴉苦笑,「不知是距離太遠,還是有什麼結界阻隔。詛咒之線還在,但完全摸不到那種控制感。」 殤不患插腰想了一會,「我對術法不算精,但聽魔族術師所言,聽起來,魔王很擅長靈魂類法術。」 「嗯,喪月之夜是封印靈魂、操控肉體的邪劍。」凜雪鴉點頭,「若有誰最有可能解開它,那就是”魔王”。」 「那就說得通了。」殤不患說,「若”魔王”沒死,只是自行解開詛咒,躲在某處,你現在當然控制不了。」他頓了一下,又道,「如果他沒死,就把他請回來嘛。好好賠罪,把王位還給他。」 「說真的,我這個浪人,你這個盜賊,都不是統治者的料。再這樣折騰下去,終有一天魔界人界都會被你搞垮。」 凜雪鴉沉默片刻,「……殤不患。」 「嗯?」 「在你眼裡,”魔王”算什麼樣的王?」 殤不患愣了一瞬。 他對”魔王”的親眼所見其實不多,多半是從魔界遊走時聽來的傳聞,再加上短暫見過凜雪鴉與”魔王”交戰的一幕。 他想了想,才道,「一開始,只覺得是個非常危險的”魔王”。」 「後來嘛……」他歎了口氣,「我不敢說他是好人。他把魔族逼上”祭祀魔神”這條路,是很極端的做法。但如果不這樣,魔族早就把人界折騰得雞犬不寧了。」 凜雪鴉淡淡問,「你不覺得他太自以為是嗎?」 殤不患聳肩,「君王哪個不自以為是?只是他在位的那兩百年,魔族、人界都算和平,我就沒資格說太多。」 凜雪鴉低頭,看著卷宗上的批註,自嘲道,「是啊,我原以為我有資格,但現在看來,我也不一定做得比他好。」 然而,他們沒有太多時間慢慢尋人。 不久之後,有另一則傳聞傳入魔王城 那位反叛魔將不但沒死,反而公開宣稱:魔王早已失去當王的資格。 「準備了兩百年的侵略,卻在人界戰場上半日便撤軍。」 「擁有足以操控魔神的能力,卻反把詛咒轉向自己子民。」 這樣的聲音,在魔界並不難煽動。 很快,有人提出狂言,「誰先帶著魔神攻入人界,誰就是下一任魔王。」 而意外的是,支持者還不少。 當中甚至包括曾在凜雪鴉麾下任職的老年貴族。他暗中叛逃反軍,憑藉卷宗上的零碎術式,犧牲了數百名魔族的靈魂,硬生生又復活了三尊魔神。 加上此前兩尊,魔界此刻一共甦醒了五尊魔神,而反叛軍欲尋得控制的方式,磨合後打算一舉進攻人界。 殤不患愁雲滿面,「人界如今沒有神誨魔械,那些神器都不在了……要怎麼抵擋魔神的攻擊?」 凜雪鴉倒是沒立刻陷入慌亂,反而把所有有關魔神的卷宗翻了又翻。 但問題是,願意留在魔王城、承認他這個魔王的魔族越來越少,他也無法隨意用他們來做術法試驗。 兩人愁眉不展、思路一片混亂的時候,有魔兵急匆匆來報, 「陛下!有一人自稱精通封印與對付魔神之術,願獻策於王,還主動請纓成為魔宮貴族!」 凜雪鴉和殤不患對看一眼。 現在這種節骨眼,有人自己毛遂自薦,不知是為了居功,又或是反叛軍的臥底呢? 在魔王城大殿,凜雪鴉坐於王座上,殤不患立於側旁,兩人一同望向殿門。 只那一眼,兩人同時心下一驚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身影踏入殿中 銀白高馬尾,髮絲垂落至腰,赤血紅瞳,青衫翩翩,指間夾著煙斗,神情慵懶而帶笑。 那人緩步行至殿中央,衣襬拂地,行禮不卑不亢。 他抬眼,目光直直望向王座上的那位,唇角微揚, 「鄙名,”凜雪鴉”。」 「久仰魔王大人的風采。」 —————— 大殿氣氛詭譎 殤不患盯著大廳中央那位”凜雪鴉”,越看越覺得毛骨悚然,他悄悄靠近身旁的凜雪鴉,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凜雪鴉皺眉,可眉間卻浮出難以隱藏的興奮,「不知道。我本人在這,敢冒充我並跑到我眼前實屬勇氣可嘉!」 殤不患打了個寒顫。 這傢伙肩膀微微顫抖,不是憤怒,而是看到獵物的雀躍模樣。 ……這情緒他好像在哪見過? 啊,是在談到進攻魔王城對付”魔王”時,一臉迫不及待的樣子 殤不患決定暫時不去思考他身邊這位魔王的精神構造,只能轉回頭重新打量那位假扮者。 ……太像了 手腕微微外翻捻煙的角度,邁步時看似懶散實則踩得極穩的步幅,說話前眼尾那瞬間的笑意,像是先預想好了對方的反應再給予打擊的壞心眼……全都與他身邊這位真貨如出一轍。 殤不患自己也曾經假意扮演凜雪鴉,但沒多久就被蔑天骸拆穿。真的有人有能力,扮演這個盜賊如此相像到這地步嗎? 凜雪鴉瞇起眼,沈著聲問道,「觀凜公子服飾,似不是魔界之人。敢問,自何處而來?」 「有朋自遠方來,」”凜雪鴉”緩緩舉起煙月,煙霧在臉側繚繞,襯得赤瞳愈加妖異,「就當我從遠方而來即可。」 殤不患翻了個白眼,這種把話說了等於沒說的腔調,也是凜雪鴉的慣用手法之一。 凜雪鴉繼續以試探的語調問道,「哦?那凜公子又為何千里迢迢,到此魔界?」 “凜雪鴉”抬眸,唇角一勾,「自然……是因為有趣,」他看向殤不患,嘴角彎成一道饒有興致的弧線,「尤其,陛下身邊,竟出現一位人類寵臣。」 “凜雪鴉”笑意更深,「難怪外界謠言紛起。又聽說此人自二次窮暮之戰後出現,難不成,陛下二次進攻人界,與如今遲遲不攻人界,都是因為……」他停頓,用煙月輕敲自己的腦袋,狀似茅塞頓開樣,「衝冠一怒為紅……哦,不,為藍顏?」 殤不患一時無言以對,這謠言比當初啖劍太歲私藏神誨魔械還誇張幾十倍。 凜雪鴉也怔了一瞬,但很快恢復鎮定,語調甚至帶著賊賊惡趣味,「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殤不患內心悲鳴,不要這樣回答,他與盜賊魔王真沒什麼關係啊!!! “凜雪鴉”似笑非笑,「原來如此,」他收斂了玩笑,神色冷了幾分,「那陛下是否明白?整個魔界民心思變,魔族們恨不得立刻攻打人界,殺戮、掠奪、摧毀。」 他側頭,瞳中殺意一閃而逝,「如今陛下為了私情……可還配稱為王?」 殿中氣氛凝結,魔兵們面面相覷,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凜雪鴉反問,「你的意思是,本王竟被人類牽制?」 “凜雪鴉”不答,卻慢慢向前逼近凜雪鴉,止於一步之遙,「怎能問我一個旅人呢?」 他抬手,用煙月挑起凜雪鴉的下巴,動作輕佻得過分,容不得對方輕易躲開,充滿挑釁的說道,「旅人只是好奇,陛下曾打算”利用魔神進行優勝劣汰”,如今魔神群起,卻見陛下愁眉不展……」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是在害怕自己也會被淘汰嗎?」 殤殤不患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只能下意識加重目光,盯著凜雪鴉。 這句話,他是第一次聽說,難道,放任反叛魔族復活魔神盡在計畫中,是故意的? 凜雪鴉心臟卻猛然一縮 這話,他從未跟任何魔族提過,唯一知道他這算盤的,只有和那個前魔王對峙時的辯論。 “凜雪鴉”似乎對殿中的沈默氛圍很滿意,他繼續說道,「魔神四起,本該是最適合汰弱留強的時機,陛下卻不趁勢而為……」 他微微俯首,貼近凜雪鴉的雙目,兩人的倒影在赤瞳中重疊在一起, 「讓旅人有些……失望啊。」 那一瞬,凜雪鴉彷彿感覺到體內有股力量在翻騰 忽然,“凜雪鴉”轉頭,將目光移向殤不患,「殤大俠倒是趣味,自詡魔界為惡,卻日日與魔王形影不離,又不知是何意?」 他緩緩起身,後退幾步以挪出距離,卻莫名有種壓迫感襲來,「不知情者,還以為兩人……」,他特意停頓半拍,在眾人竊竊私語的空隙裡,露出一個惡意滿滿的笑, 「有什麼斷袖之情?」 「凜雪鴉!!你給我適可而止!!!」 殤不患終於忍無可忍 若說先前他對這假扮者仍有幾分戒備與疑惑,這一刻,他幾乎確信這八成就是凜雪鴉本人。 畢竟,只有這傢伙才會在所有嚴肅場合,不放過調侃人的機會,還會順便把旁邊的人一起拖下水。 凜雪鴉也驚訝無比,因為那句話實在太像他自己會說出來的話 他腦內瘋狂運轉思索,什麼情況下會有人假扮自己到如此地步,並開始盤點所有的可能性。 首先,此人必須非常了解他。 不是只看過他一兩次出手,而是清楚他的習慣、說話節奏,以及,如何在最惱人的時機刺中人心。 符合這條件的人不多,廉耆已死,殺無生已死,殤不患……本尊在旁邊皺著眉。 其次,此人為何而來? 先前魔兵禀報時說,這位自稱精通封印與對付魔神之術,知道他們正在為魔神攻打人界所困,願獻策於王,還主動請纓成為魔宮貴族。 那麼,現在這番試探與嘲弄,多半是為了解悶並看他們無措的樣子 這麼想來,此人說不定真是凜雪鴉 凜雪鴉腦中掠過逢魔漏,過去與未來扭曲成一條線的可能性。 或許眼前的”凜雪鴉”,是另一個時間點的自我,或另一種法術的騙局? 思及此,凜雪鴉恢復從容,「凜公子說笑了,」他語氣不急不徐,「特意前來魔王城,若只是為了有趣,倒也顯得閣下過於清閒。」 「否則若是想探究本王與人類的斷袖之情的話,大可以混入城中兵將之列,偷聽風言風語即可,又何必當著本王的面問?」 這等於在暗示,你若真是我,應該知道更隱蔽、更好玩的方法。 “凜雪鴉”把視線轉回凜雪鴉身上,端詳了他一番,片刻,才輕笑出聲,「聽聞魔界已有五尊魔神復甦,反叛軍勢力日益壯大。」 “凜雪鴉”抬起手,指向凜雪鴉胸口,那裡正是魔宮印章佩戴的位置,「那陛下……是不願封印,還是真是束手無策呢?」 凜雪鴉沒有正面回答,先反問回去,「聽凜公子言下之意,難不成是知道封印魔神的其他方法?」 “凜雪鴉”輕輕頷首,「是,也不是。」 殤不患被兩人的啞謎打得煩躁,忍不住插聲道,「兩位,有話就直說!反叛軍都要行動了,就別再這裡嚼文字了吧?」 “凜雪鴉”看了殤不患一眼,那眼神像在打量某個有趣的變數,才慢條斯理地接著說,「封印魔神,需要魔宮印章。」 魔宮印章的字眼一出,殿中氛圍再次緊繃。 所有魔族都知道,那不只是權力的象徵,也是某些強大術式的媒介。 「就我的調查,陛下……剛好握有五個魔宮印章。若能借給我使用,」”凜雪鴉”笑得溫和,「封印,自然是能成的。」 殤不患皺眉思索。 如果一個魔宮印章能讓刑亥、浪巫謠那樣的人魔化產生變化,那五個落在一個來路不明的”凜雪鴉”手裡……這哪是封印,怎麼看都像是奪權。 他悄悄挪動步伐,站到了凜雪鴉與”凜雪鴉”之間,像是無形的宣戰。 一旁的凜雪鴉,心底卻是暗自心驚。 他曾在卷宗裡粗略翻過魔宮印章的篇章,知道印章確實是封印魔神的關鍵媒介,甚至提及佩戴位置的細節。但,封印魔神的卷宗本身,只留下含糊的註記,並未把這個細節寫上。 換句話說,如果只看”封印魔神”那部分的卷宗,是不可能知道印章佩戴的精準位置的。 而現在,這個”凜雪鴉”,不僅知道印章數量,連位置都點得一清二楚。 那就只剩一種可能: 此人不僅看過,還徹底翻完了所有卷宗。 「如何,魔王陛下?」“凜雪鴉”像是看準了他心底的那抹遲疑,笑容愈發從容,「這提議,應是幫陛下擔了不少憂慮才是?」 凜雪鴉看著眼前笑的志在必得的”凜雪鴉”,莫名升起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火氣。 「為何凜公子覺得,本王不懂此術式原理?」他質問道,「若你的方法與本王所知無異,那結局頂多再失敗一次,並無二致。」 “凜雪鴉”聞言,並未與其辯論,只是緩緩退回大殿中央,手中煙月輕輕一揮。 霧氣翻湧,繼而散去 大殿中央浮現出六具屍體的虛影。 那是前魔宮貴族的遺體。 大殿上的眾魔族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陛下對這幾人,不會陌生吧?」 似乎對眾人驚訝的反應相當自豪,“凜雪鴉”又繼續補充道,「陛下很難保證,活著的魔宮貴族,真心忠於你吧?」 「封印陣中,只要有一人心懷不軌,術式就會在最後關頭崩壞……」他聲音微頓,再次露出不懷好意的表情,「不過,死人就另當別論了。」 此話一出,幾名魔兵的身體微微顫抖。 「若以死者作術式末位,再加上我,」”凜雪鴉”抬眸,赤瞳緊盯著凜雪鴉,「陛下意下如何?」 到這裡,凜雪鴉清楚地意識到,眼前這場對峙,已經遠遠超出他原本的預期。 先不論眼前的”凜雪鴉”是否該是他本人,可以確定的是,”凜雪鴉”拿著比他更完整的情報,這樣不輪如何都是處於下風 凜雪鴉深吸一口氣,笑意又重新掛上嘴角,「此事關乎魔界存亡,容本王再三思量,」 「後日再議。」 ——————— 寫這篇的時候剛好是日本片場遊 https://x.com/kagetsu_aki/status/1990680483471200346?s=46&t=EWgP4TIsp0_-5EPOw4biMA 總之是謝謝師傅,最後一段幾乎就是這樣 可以猜猜看”凜雪鴉”到底是誰X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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