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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的重量》05

土井幫他把肩上的外袍整理了一下，微微一笑：「這麼晚了，要不要留下來休息？等明早再回去也不遲。」

語氣像說出某種早就想開口的提議，卻直到此刻才放得下矜持似的。

利吉本想客氣地推辭，但話卡在喉嚨，眼前這間屋子熟悉得讓他動搖。牆邊那個略顯斑駁的櫃子、土井習慣擺放茶具的低桌、隨手擺放的兵書、那疊總是收得不甚整齊的被褥……和十多年前他記憶裡那間山上住處的佈局，幾乎如出一轍。

尤其是今晚，山田老師外出執勤，不在教職員宿舍。

「……那我留下來吧。」

土井點頭，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把書桌邊另一床疊好的被褥拿出來舖在木地板上。

是利吉父親的那一床。平日裡，這張床是兩位老師使用的床位，如今卻成了利吉今晚的歇腳之所。

他輕輕坐下，熟練地解開裝備、捲起袖口，像早已習慣這裡的節奏。燈熄之前的空氣安靜又緩慢，彷彿時間特意在這裡放慢了腳步。

土井也舖好自己的被子，與利吉那床頭尾並排，相貼卻不擁擠。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層被褥的厚度，剛剛好，不遠也不近。

他們都沒立刻躺下，反而一齊仰望著天花板。火光早已熄去，室內只剩紙門透出的微光，還有偶爾從窗外傳來的夜鳥低鳴。

「……」

利吉翻了個身，側身朝向土井那側。想確認對方是不是已經睡著，卻沒想到一轉頭，便撞見那雙也正在看著他的眼睛。

土井被抓包似地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總覺得……想起以前窩在同一張被窩一起睡的時候了。那時你才十二歲吧？」

利吉沒立刻回答，只是望著他看了幾秒，然後也笑了起來，聲音輕輕的：「那要久違地……一起睡嗎？」

這句話一說出口，兩人都沉默了一瞬，然後土井失笑搖頭：「我們現在可都不是十幾歲了。」

「我知道。」利吉也跟著笑了，「擠在一起會太勉強。」

於是他們什麼也沒說破，只是將兩床被子往中間再貼得近了一點。肩膀幾乎相連，被角緊挨著，體溫與熟悉的味道透過薄薄的被面交換流動。

夜越來越深，利吉睜著眼，卻又沒了睜眼的理由。

這空間太安靜，也太溫暖，讓人沒辦法不卸下心防。

他忽然想起，童年時的冬夜，土井老師也曾這樣陪他睡過。那時他怕冷、怕黑，連夢裡都會喊人。土井從不多話，只會悄悄將手掌放到他額角、撫過他頭髮，一下又一下，把夜晚所有的寒意都驅走。

他以為自己早就長大到不再需要那樣的安慰。

但今晚，在這樣熟悉又難得的寧靜中，他好像又聽見那手指輕輕滑過髮梢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皂角的香氣及墨水味。

他沒有睜眼，卻知道那不是夢。

有人正在摸著他的頭，很輕很輕，像怕把他從什麼好夢裡喚醒。

而他也真的沒醒。只是嘴角微微翹起，像個終於找到出口的孩子，在這個冬夜，安心地睡著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