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地心引力34


黑暗裡是腳步聲與呼吸的聲音，並肩走著，會不自覺地同調。善照討厭起自己敏銳的聽力，捕捉到宇髓學長的吸與吐，穩健又輕盈的步伐，但又有一絲竊喜，希望這條黑暗的路，永遠都不要到盡頭──

到底在想甚麼啊，善照手有點發抖。

「會怕？」

學長反而握緊了，粗礪的掌心摩擦到他相對柔嫩的手，善照一跳，費了好大力氣才壓抑住抽手的本能。

「不是。」善照全身注意力都在手掌。上次跟人握手是甚麼時候？幼稚園跳舞？中學好像也有握過女孩的手，但現在所有觸感全被學長霸道的取代了。他清清嗓子，強裝鎮靜：「想上廁所。」

然後就感覺手臂被帶得轉向。

「欸欸欸欸？」善照大叫，聲音迴盪在一樓。

「帶你去廁所啊。」

「不用啦、我可以忍！」

「忍久了不好喔。」

善照像小孩子般要被學長拖到廁所，為了不要落到那麼羞恥的地步，善照緊緊地抓住天滿的手，另一隻手勾著他手臂：「真的沒關係！學長！」

天滿把手機晃過去，善照被瞬間強光弄到瞇起眼，露出很醜的表情。

……但還是很可愛。不就是一個粗眉毛學弟嗎，怎麼表情醜到很可愛。手機的手電筒重新落回球鞋鞋尖，天滿不自在地動了下手臂，我妻就立刻放開勾著的手，連手掌都慢慢地鬆開。

天滿重新走回往出口的道上，走得方向跟幽幽地逃生綠光相反。

手掌跟手掌沒有貼緊了，隔著若有似無的距離，指尖寬鬆地碰觸，兩隻手虛攏著，反而更讓人難耐於甚麼時候會完全地貼合。

手機的燈光照到了柵欄門，中間有一個老舊的生鏽鎖頭。

「幫我拿一下。」天滿把手機拿給他，抽出牽著的手。失去相握的溫度，指尖一涼、有些失落。善照握緊手機，低頭照著那鎖。在燈光中，肌肉曲線起伏的手臂穿過柵欄空隙，握住鎖發力往上一扳，手筋浮起，鎖頭脫落開來。他抽掉鎖栓，收手，拍掉手上的鏽粉，推開門。

門發出嘎嘰聲，像恐怖遊戲的逃出終結。

「走吧。」天滿往外走，門按著等善照走出來。

「哦、好。」善照跟著，天滿再次關上門，把形同虛設的鎖頭再次按回去，非常熟練。

從後門離開，兩人走下階梯，繞過社團大樓，就是熟悉的出校之路。他們沒有再牽起手，手臂在擺動中似有若無地摩擦而過。

善照默默地拉開一點距離，學長好像也把背袋換另外一邊，隔開了彼此。

天滿雙手插在口袋，遠遠的、體育場牆上的大燈，朦朧地照在我妻的側臉，額到下巴的側臉輪廓淡淡地發著光。

「宇髓學長。」我妻低著頭，突然叫他。

「嗯？」他收回視線，望著眼前在即的校門。

「呃……我不太知道怎麼說，」我妻模糊地嘀咕：「我在想……」

「什麼啊？」

「就是……學長很厲害啊。遇到受傷，那麼痛了還繼續堅持下去。」

「我有放棄過啊。」

善照慢慢地走著。他不擅長安慰，也不擅長說心底話，這種話女孩子比較會吧？他能做到最大的安慰就是說說幹話，陪玩手遊，打Game，買對方喜歡的飲料或炸物請客，但此時此刻，全部都不適合。

「雖然說這些話很可笑……畢竟我跟學姊不一樣，沒有這種經驗，不懂你的感受。」

「你不用懂，而且那都過去了。」

「也是啦。」

啊──果然，不擅長就不該隨便開口，乖乖讓學長捏臉，可能學長還會比較開心吧。


很想跟學長說，他打從心裡覺得學長很閃亮。他一直都不是很有自信，生活好像沒有什麼東西比較好。從小到大，功課不好，長得也不好，異性緣也不好，不會特別覺得很自卑，但也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好自信的地方。

但宇髓學長不一樣的。這些很難用言語說出口，還可能造成負擔，很沒必要。


「對，學長比賽加油！」

乾脆地將時間線拉回現在，以及未來了。

「宇髓學長每天都練得那麼晚，沒問題啦～」善照想要像好友般拍他肩膀，剛伸出手就想到學長不算自己的朋友，在空中虛無又尷尬地改變姿勢。

天滿抓住他的手腕。
他能感覺到對方吞下想說的，而故意很輕鬆地結尾。

「不用這樣。」拇指摩娑了下他的手腕內側：「──不用說那些有的沒的。」


「你在我旁邊，我心情就會變好。」


───


「善照！你在哪！」手機傳來燈子的怒吼。

「喔喔……」善照失魂的往家裡走。

回家後，大家都吃完了，媽媽留了一份晚餐給他，他也感覺不出美味。洗碗的時候弄破了一個碗，忘了有沒有洗過沐浴乳，再洗一次，時針走了半格。慢慢吹著頭髮，感覺頭皮快燒焦了就往另一邊移動，吹得黑髮都蓬蓬鬆鬆。

走進房間，書包沒有打開就躺倒在床上。

完了。一回神，腦子裡全部都是宇髓學長的臉，被牽起的手都是學長的觸感。他是怎麼從健全的大好男高中生，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是誰害的？

精神力不足，善照伸手去拿手機，點開小夏音，小夏音穿銀色的紗服。

手遊抽卡，抽出一隻SR角，短髮的體育系美少女。

再抽一隻，新的R角，手氣超爛，出場台詞是「陪在我身邊吧」。

「要摸嗎？都給你。」

「想牽你的手。」

「太刺激了吧，這個視角。」

「我又不在乎。只要是你煮的就好。」

「陪我說話。」

「我不想跟她聊。只想跟你。」

「別鬧。待我身邊。」

啊！！宇髓學長真的有說過這些話嗎！！這些似是而非的台詞，他快要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他妄想的，太混亂了！！


「哥哥？」門被敲了敲，是奈穗。

「什麼事……」善照望著天花板。

奈穗打開門，探進來：「善照哥沒事吧？」

「沒事啊。」善照勉力地在床上動了動，像隻半身不遂的無尾熊。

奈穗回頭，燈子插腰站在她後面，使了使眼色。

「真的嗎？」

善照拉起棉被：「頭有點痛，想睡覺了。」

「我拿藥給你好不好？」奈穗像姐姐一般哄著。

「不用不用，我睡一覺就好了。」善照蒙起頭，手探出棉被隨便揮了揮。

「善照哥好好休息。」奈穗輕輕關上門，壓低聲音問燈子：「這是失戀了嗎？」

善照聽到了，奈穗繼續猜測：「小夏音結婚了？」


錯喔。善照在心裡有氣無力地舉牌，亮出紅色的叉叉。


「暗戀的人有對象了吧。」燈子嘆口氣：「可憐的傢伙。走，小奈，我們去買布丁。」


原本還要繼續打叉叉，但牌子不上不下地卡著。


倒帶倒帶。


「暗戀的人有對象了吧。」

……


有對象：不知道。


暗戀的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