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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lfwood 按著腦袋,薄汗浸濕了前額,眉間像是糾結成一團找不到線頭的毛線球,他倍感艱辛的開口,似乎連維持意識都很困難。 「聲音……一堆聲音在腦子裡轟隆作響,感覺像是一堆人同時擠在耳邊大聲說話…」 Wolfwood 面露憤怒的大力拍桌,木製圓桌震了一下又掉回原地,「…混帳,笑什麼啊你這該死的傢伙……!」 ……聲音? 在房內四處張望的Vash 十分肯定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別人,那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一個——Wolfwood 不慎連接上了Plant 的集體意識網絡,而這對人類而言是過於危險的嘗試,龐大的團體思想同時間湧入會讓大腦來不及處理,嚴重點甚至會損害到精神層面。 Vash 朝Wolfwood 伸長了手,額頭貼上對方的前額,閉上雙眼專心一致的摒氣凝神,那原本就是他的身體,憑藉著微小的靈魂連結或許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能夠連上。 但心急如焚的Vash 忽略了一種可能性,他現在所待的是Wolfwood 的身體,透過人類軀體強制連結Plant 網路可能造成一樣的後果。 Vash 的意識逐漸飄遠,破舊的旅館房間慢慢溶解成一團汙泥,透著薄光的夜空在眼前一口氣展開,無數的銀星繞著自身旋轉再旋轉,畫出一條條圓形移動路徑的漫天星跡 Vash 挪動像是漂浮在宇宙之間的肉體,在令人炫目的銀河之中四處尋覓著Wolfwood 的身影,每經過一顆閃爍的明星他就感覺得到靈魂一角被無數小手攀住拉扯,那是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宛如腦海被清晰地撕裂成碎屑,又像是意識被壓上重物沉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海溝。 Vash 從不知道進入Plant 網路居然會令人如此難受,睜大眼睛的Vash 強行甩開對他感到好奇的諸多Plant 意識,多處尋覓終於找到在某處飄蕩的Wolfwood 的身影。 金色髮絲順著水泡柔軟的浮動,鮮紅的衣擺在銀河裡化為高級緞綢吸收所有明亮的光,Wolfwood 的手在空中胡亂揮舞,卻沒有一次能夠補捉到眼前正嘻嘻笑著的胡粉色少女。 「Wolfwood ……總算找到你了!」 Vash 急忙將Wolfwood 護在身後,他將模糊的視線盡可能集中聚焦,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耳膜內側,他定睛一看覺得對方有點眼熟卻頓時想不起來在哪裡看過。 笑彎的一雙蔚藍直直盯著Wolfwood 與Vash 猛瞧,頭部兩側探出的細小羽翅宛如探測器般上下拍動,婀娜多姿的曲線在漆黑一片的汪洋中盡情伸展,背脊處的多張臉孔呵呵笑著,一對巨大的羽翼沿著身後的人臉生長開展,此情此景彷彿神話中從天而降的天使一般。 Vash 知道那是人類之間俗稱開花的Plant ,他太過於熟悉這種畫面,要說為什麼因為昨天才剛看過……思緒突然停了下來,Vash 小小的啊了一聲,少女輕輕搖動手部跟倆人打著友善的招呼,下一秒週遭景色卻開始旋轉扭曲。 Vash 捉緊Wolfwood 的手,兩個人最終一同被吸收無盡光源與風景的黑洞給吸入。 再次睜開眼簾已近正午,炎熱的火球高掛於空,上昇的氣溫讓沒有空調的房內佈滿了熱氣,Wolfwood 與Vash 坐直渾身汗濕的身軀,室內寧靜的只剩砂蟲拍打翅膀的聲音。 「……喂,刺刺頭,剛剛看到的是什麼?」Wolfwood 率先打破沉默。 「那是Plant 集體意識的通道,是……」 Vash 正在回想少女那張令人覺得眼熟的臉龐,「……呃,是我們昨天剛從工廠救獲的那名Plant。 」 「……蛤?」Wolfwood 張大了嘴,下巴幾乎要掉下來。 ◆ 轟隆的爆炸聲響徹雲霄,橘紅色的火光打亮了兩人的側臉,Wolfwood 與Vash 被妄想賞金的獵人們給團團包圍,緊貼著的背部傳來彼此的體溫,若是平常這點人數實在算不上什麼,但在交換身體的現下打起來反而綁手綁腳。 面目猙獰的男人們拿著獵槍朝兩人掃射,無數子彈呈一直線飛越砂海來到Vash 眼前,他瞪大一雙隱藏在墨鏡後頭的眼睛,原本企圖右移幾步並以腳為軸心旋動身體躲開射擊,但Vash 卻忘了現在待的是Wolfwood 的身體,右手還緊抓著的十字架沈的拖遲他的腳步,眼看即將被打中的瞬間十字架正巧朝左手傾斜,歪了一邊順勢把所有的子彈給擋下來。 Vash 用眼角餘光朝身後瞄去,一隻鮮紅的手臂正從後方抓著十字架,臉色難看的Wolfwood 沒啥好氣,張嘴就是破口大罵。 「閃不開就給我躲好啊白痴!」 「抱、抱歉,得救了……!」 Wolfwood 一邊抱怨一邊舉起手槍進行回擊,但Vash 常用的愛槍比他用慣的還要重上一些,微妙的重量差距讓Wolfwood 的反應慢了一拍,幾秒的誤差讓原先應該沒入心臟的子彈偏移軌道,獵人們的胸膛側邊被子彈擊中卻不至於致命,局勢至此開始偏向獵人一方。 習慣戰鬥的優點現下完全變成了缺點,倆人過於習慣自己的節奏,導致戰鬥時忘記身體交換而錯誤百出,咬牙切齒的Wolfwood 拉著Vash 向前奔逃,身後一整排都是落入黃砂的彈痕,戰鬥是無情的,而他們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跟彼此的身體相互磨合。 拉著對方躲進巨大岩石的陰影處,Wolfwood 停下跑得意外輕快的腳步,將Vash 甩上岩壁後整個人壓了上去,探出的手在自己原先的肉體上胡亂摸索,這讓Vash 尷尬的紅了臉頰,擦過胸口肌膚的體溫讓臉龐熱度又爬升幾度。 「臉紅個屁!你這傢伙到底把我的槍放去哪了……!」一把揪住Vash 的西裝衣領,意圖拿回手槍的Wolfwood 萬分惱火的輕吼著。 Vash 滿臉茫然的交出身後扛著的十字架,Wolfwood 一邊吐槽Punisher 的確是槍但他要的不是這個,一邊將對方身上的西裝外套大力扯開,看著原先應該穿戴肩背式槍套現下卻空蕩蕩的上半身,圓潤的大眼眨了又眨。 「……該死的你說說看槍套在哪?我視情況決定要不要打爆你的腦袋。」整張臉黑成一片的Wolfwood 將槍口抵在Vash 的太陽穴上。 Vash 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的壓下那隻拿著槍枝的手,他試圖安撫眼前這隻抓狂的猛獸,但目光卻心虛的順著微風四處游移,「Wo、Wolfwood 冷靜一點,這可是你的身體……吶?」 「就因為是我的身體才知道這種小傷不會死人!你快給我說!」Wolfwood 不耐煩的壓低了清亮的聲線。 至此Vash 終於知道壓不住真相了,烏黑的腦袋低垂在胸前,兩隻食指相互對點,看起來一副可憐又好笑的模樣。 「……我把它放在車上了,因為槍套會卡到我穿不習慣嘛,你知道嗎Wolfwood ,我還是第一次注意到男人的胸膛可以這麼大。」 Vash 的雙手在胸前誇張的比劃著。 「Vash the Stampede ,你現在就給我下地獄……!」 彷彿聽到理智線斷裂聲音的Wolfwood二話不說高舉槍托直接往那顆墨色的腦門敲下去,Vash 嗚呃一聲跌倒在地,隨後兩發子彈便穿過Vash 頭頂擊中岩石。 Wolfwood 將Vash 的愛槍扔在對方身上,大手拎過十字架意圖起身反擊,但拿起武器的瞬間那股重量感卻讓他多耗費了幾絲力氣。 雖然早就預料到可能會有這種情況才打算拿回自己慣用的手槍當作輔助……翻了翻白眼的Wolfwood 耐不住性子偷踹了Vash 一腳。 再次橫掃而來的子彈打亂了Wolfwood 的思緒,Vash 抹去沾染在臉上的砂石,趁Wolfwood 來不及反應之時舉起手槍擊出四發凌厲的子彈。 前兩發子彈越過砂礫改變了獵人的槍枝軌道,獵槍的槍管轉為直立,子彈直直飛向身後那片湛藍的晴空,獵人們還沒意識到攻擊從哪邊襲來,下個瞬間剩餘兩發子彈便緊隨而至,子彈精準擊中兩名獵人的鐵製護手,粗壯的手臂突地高舉揮向彼此的下顎,來不及反應過來的獵人於是接連昏厥在地。 「哎呀真是危險……Wolfwood 你沒事吧?」Vash 垂下眉眼和藹的笑了起來,但這張笑臉映在Wolfwood 眼裡卻感到格外諷刺。 「去死啦你。」扭動腰肢轉身便是一記迴旋踢,Vash 硬生生的接下這記攻擊,對於Wolfwood 再次燃起的怒火沒有半點頭緒。 ……該不會還在為剛才的玩笑生悶氣吧?Vash 扒亂一頭俐落的黑髮,看到對方坐上機車準備直接開走時經不住大聲哀嚎。 「等一下Wolfwood !是我錯了原諒我啦!」 ◆ 夕日漸漸沒入岩山一端, 餘暉將黃砂映得通紅,Wolfwood 仰望一片萬里無雲的橘紅色天空後停下車輛,朝後勾動手指的他示意Vash 今晚就在這裡紮營。 住在這顆惑星上的人們都清楚明白沙漠日夜溫差極大的這點常識,再加上不定時襲來的沙塵暴,一整天都在騎車趕路的倆人不敢大意,決定在附近可供遮風的山壁後頭過夜歇息。 Vash 在附近探查地形時看見了兩副早已化作枯骨的屍首,較大的屍骨將小至腰部左右的骸骨輕擁入懷。 ……是親子嗎?在這種離城鎮有一大段距離的地方倒下大概是因為沒有飲水或是食糧了吧,Vash 面露哀傷的想著,雙手合十後順手將身上的披風蓋在這對親子身上並將之埋葬。 Vash 抬頭看著成千上萬的星辰在深紫色的夜之絨布上頭餘留閃亮的足跡,此情此景像極了早上才透過Wolfwood 聯繫上的Plant 網路。 坦白說Vash 其實不太喜歡連上共同意識,並不是討厭同族的Plant 或是擔憂心靈會被過大的資訊淹沒因而喪失自我,而是每當意識漂浮在那片過於璀璨的銀河時,他總是會感覺到噗通亂跳的心頭閃過一陣焦躁與騷動。 那或許是人們口中所謂的不安與孤寂,異於常人的存在方式讓他屢屢體悟到自己並不是人類這回事,他有多喜歡人類,多麼盡力融入其中的群體,最後就會被奉還多深的痛楚與傷痕,最好的證明就是他那副已經傷痕累累的軀體。 是誰跟他大聲闡述生存方式、壽命以致理念都全然不同的兩個種族不可能和平相處?是誰邀請他捨棄人類一同建立只屬於Plant 的樂園?他回想起過往一百五十年來的爭端,為了那張與他相仿的面容而深深地為之嘆息。 Vash 或許是個秉持希望不停向前邁進的傻瓜,但絕對不是什麼都不懂得的稚童,正因為他什麼都瞭解,有的時候才會對一些事情淡然處之,例如人與人之間名為愛情的感情。 Vash 漠然地在四周拉上名為笑容的警戒線,他可以跟任何人談笑風生,可以跟任何人當朋友,可以跟願意接納他的人成為家族,但只有內心深處最為柔軟的那塊心房,百年至今不肯讓誰為之觸及。 Vash 孤單立於寒冷的夜,嘴裡吐出的白霧如同早晨那口繚繞在他與Wolfwood 之間模糊了彼此界線的迷濛,帶點甘美,但一口嚥下帶來的卻是更多的苦澀。 他們從倆倆對立到惺惺相惜耗費了不少時間,卻沒有誰敢膽踏過最後那條警戒線,他是如此,Wolfwood 亦如,所以面對突如其然的試探他才沒有多做過問,因為沒有必要。 那只是Wolfwood 一時的心血來潮。 Vash 慢慢拉開步伐走回紮營處,他想總有一天Wolfwood 也會像那對親子一樣在某處化為屍骸,變成枯骨,而他只能無能為力的目送著Wolfwood 離開。 ……這太痛了,或許比累加在全身上下的鮮明傷痕還要令他倍感沉痛。 Vash 用雙手緊緊環抱著原本是Wolfwood 的壯碩身軀,鼻中充斥著方才親自埋葬的腐敗骸骨的刺鼻味道。 「……所以不要再意圖撮合我們了,同胞。」Vash 在夜空下輕輕低喃,卻只得到一陣宛如銀鈴一般輕柔拂過的風聲。 ◆ 「告訴我,你不是又去當個爛好人了。」 「……抱歉,Wolfwood 。」 Wolfwood 看著徒步走回的Vash 身上缺少了一件遮風擋塵的披風後皺緊眉頭,而Vash 只是揚著笑容,隨後一屁股坐在營火對面。 Wolfwood 知道對方是故意坐在搖曳不定的火焰後頭,正如每一個露宿野外的夜晚,通常Wolfwood 會因此看不清Vash 的臉蛋,然而現在他在Vash 的身體裡,這才知道對方的視力好得誇張,誇張到能清晰地將那一顰一笑深深刻劃在腦海裡。 這就是早上Wolfwood 看什麼都覺得不大對勁的原因,他看得太清楚了,清楚到連往常可以忽略不計的事物都忘不掉,一如倆人之間自認普通的朋友關係被硬生生地攤在眼前。 Wolfwood 冷眼看著那段含糊不清的友誼,彷彿當事人並非自己一般,他並不打算再多前進幾步,亦不打算再往後退,他自知雙手無法擁抱太多珍貴的事物,總會有些東西趁他不注意時自指縫溜走,最後他只好將特別的所有劃分階級,而Vash 總不會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就像Vash 秉持的愛與和平,那是如同書中所學的主之慈悲,是傾向萬物眾生的一種大愛,而Wolfwood 只是人類中的一份子,雖然與Vash 踏上旅途但終究僅止於此,之於Vash 最重要的或許是人類與Plant 的和平共存,而Wolfwood 總不會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或許到死他都看不到這個專門宣揚和平主義的人型颱風痛下殺手,倘若真的存在這種特例,那對刺刺頭而言一定是特別到足以立於自身理念與規則之上的傢伙……Wolfwood 如此揣測,不免對此感到有些吃味。 Wolfwood 知道Vash 在今天的戰鬥裡一直護著他,不讓他開槍的企圖明顯到讓Wolfwood 覺得對方的演技實在憋腳到有剩。 可是這不代表他甘心一直被對方保護著。 用手撐著臉頰的Wolfwood 的身影被火光照得紅豔,他將中型砂蟲的腳用刀子仔細削斷後扔進火堆,自殼中流出的油脂讓火焰燒得更旺,在寒風刺骨的夜裡成為唯一的救贖。 平時處理這類砂蟲不需耗費太多精力,但Vash 的這具軀體卻不一樣,視力極佳、身體輕盈,反面的缺點則是力量不足,他雖然扛得動Punisher 但無法像往常一樣操作自如,於是在Vash 跑去探勘地形的這段期間Wolfwood 耗費龐大腦力去研究補足,終於進展到能夠獨自獵捕砂蟲這等聰明的生物。 Vash 跟Wolfwood 必須平起平坐,縱使交換身體也不例外。 「刺刺頭,差不多要起風了。」 Wolfwood 那對靈敏的耳朵補捉著越發清晰的風聲,他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Vash 過來,但對方的表情卻隱約僵了一下。 「怎麼了?」Wolfwood 開口詢問 Vash 看向頂著Wolfwood 神情的自身軀體,那顆後腦勺的黑髮部分與飄至眼前的烏絲幾乎看不出差別,害他頓時覺得…… ……覺得黑髮化或許也沒那麼不好,那場景就像是自己變成了人類依偎在Wolfwood 身邊直到垂垂老矣一般。 沒有生命跟種族的隔閡,多麼美好。 「……不,沒什麼啦。」Vash 傻笑著。 「我說你啊,到底想到變回來的方法了沒?」Wolfwood 剝了幾塊蟲肉立在營火旁,分佈在肉上的油脂被火花烤得啪擦作響,分泌出的甘甜美味充斥在倆人的鼻腔內側。 Vash 聞著食物的香味卻沒有半點食慾。 「呃,這個、那個……啊哈哈。」 Vash 依舊頂著平時那張欠缺緊張感的笑容,伸手扒亂頭髮,企圖用掌心掩飾眼底一閃而逝的荒謬,他聽著逐漸刮大的風聲混雜幾許如風鈴似的清脆,忍不住紅了臉頰低喃幾聲。 同胞呀,不要像個好奇戀愛為何物的思春期少女貼在耳邊調侃他們為什麼還沒結婚……就說了他跟Wolfwood 不是那種關係! 「……抱歉,我還真想不到該怎麼辦。」 只見直立起身子的Wolfwood 扛著Punisher 就朝Vash 的腦門大力揮下去,額際青筋爆跳的他發出今天不知道是第幾次如雷聲般響亮的震天之吼。「會相信你的我有夠白痴!」 「……咦我做了什麼嗎!」被敲疼的Vash 欲哭無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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