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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相遇在秋季的雨夜。
  姜太顯縮在巷裡的牆邊,全身都被雨水給淋濕得透徹。他抬頭望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年,自巷外映照而入的燈光僅照亮了他的下半臉,只見他雙唇輕抿,勾起了一個淺淺的笑,後將手中的傘往姜太顯的身上靠了些。
  落在臉上的雨水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姜太顯的視線,他抬手揉了揉雙眼,這也讓少年注意到因為濕透而變得透明的白襯衫下、那些怵目驚心的傷痕。
  少年的笑意並沒有因此減少,他蹲下身與姜太顯平視,抬手撥開了他黏在額前的髮絲。
  「來我家吧。」
  姜太顯一愣,正想拒絕這般莫名的要求時,他猛地望見了少年的雙眸。黑得清澈、透亮,眼帶笑意的同時卻也深不見底。他張了張嘴,最後也是一言不發,頭部微弱地上下擺動。
  少年當然沒有錯過這般示意,他抬手把姜太顯從地上拉起,確保對方與自己的距離足夠貼近到不會淋到雨時,他才領著對方,慢慢地往巷內走去。



  洗了個熱水澡後,原先冷得發顫的身體才終於得到一絲暖和。姜太顯穿上少年為自己準備的白色上衣,僅遮蓋住上臂一半的短袖讓他惴惴不安地抓緊了下臂,指甲直接陷進了尚未癒合的傷口裡,鮮紅的血液順著手指滴落,甚至沾染上了衣擺。
  他連忙用水沖洗了一下傷口及衣擺,所幸沾染的面積不大,又加上他迅速地清理,這才沒有在衣服上留下痕跡。他用衛生紙稍微壓了壓水份,而後才深呼吸了幾口氣,慢慢地推開門,離開浴室。
  與一般家庭所使用的日光燈不同,少年家的客廳採用的是有些昏暗的橘紅色照明,並不陰沉、甚至意外地很有格調。而少年就坐在沙發上等著他,面前的桌子還擺著一個打開的醫藥箱。
  自己的衣服就放在一旁的暖氣機前面烘著,他有些不安地抓緊衣擺,努力地克制住想將手藏到背後的衝動,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少年走去。
  沒事的、沒事的。他已經看到了,不要怕。
  少年也不催他,只是笑著看姜太顯慢悠悠地走到自己身邊。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隨後便拿起棉棒與碘酒,拉過他的手就開始仔細消毒。
  碘酒在傷口上引發的刺激理應是十分疼痛的,可姜太顯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只是一雙大眼緊盯著少年溫柔又不失細心的動作。
  少年一邊上藥,一邊細細看著姜太顯手上的傷及疤痕。除了手腕到手掌,他沒有一處的肌膚是完好的,瘀青、裂傷以及癒合的疤在本應光滑稚嫩的手臂上縱橫交錯著。好不容易上完藥,少年想了想,最後還是放下了手中的創可貼,換上了長長的繃帶,一圈一圈地纏繞上姜太顯的手臂。
  將繃帶在末端處打上一個結後,少年像是大功告成般地呼了口氣,後又笑著將臉湊到姜太顯面前問道:「其他地方要嗎?」
  聞言,姜太顯瞪大了眼,有些錯愕地看向少年。只見少年標緻的臉上仍舊掛著微笑,修長的手指輕拉開姜太顯有些鬆垮的衣領,露出了底下同手臂一般傷痕累累的身軀。
  姜太顯這才有了其他反應。他將身子往後與少年拉開距離,並對他搖了搖頭,手也整理了下領子,好遮蓋住身上的傷疤。既然對方拒絕了,少年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逕自收拾起了有些凌亂的醫藥箱。
  沉默的空氣讓姜太顯有些尷尬,他有些焦慮地又想抓上手臂,可厚厚的幾層的紗布阻隔了他的自我傷害。他盯著自己忙活的少年,最後還是試著開口打破了沉默。
  「……你是,自己一個人住嗎?」
  少年一愣,轉過頭看向有些侷促的姜太顯,始終保持著的笑意在這句詢問後又更大了些。
  「嗯,我是一個人住。」少年將醫藥箱收到桌子底下,後側過身,整個人面向姜太顯。
  「剛剛不小心看到了你的學生證,發現我跟你是同一個高中的。我是三年級的學生,我叫崔杋圭。」
  「你要跟我當朋友嗎?」
  有些前言不對後語的發言讓姜太顯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看向崔杋圭,只見對方仍是那抹淡淡的微笑,他抿了抿唇,過了許久才點下了頭。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從天而落的幾道閃電透過窗戶照進室內,恰巧映在了崔杋圭笑意漸深的側顏。
  「我會保護你的。」



  那個雨夜的事情彷彿是場夢境,虛幻的同時卻又歷歷在目。
  姜太顯隻手撐頰,心思完全不在台上老師的授課內容上,一雙眼直盯著窗外仍是有些陰鬱的天空。
  鳥都飛得很低啊,看來又要下雨了。
  「顯……太顯……姜太顯!」
  隔壁桌同學猛地一推才讓姜太顯回過神來,回頭看向講台上喊著自己的老師。或許是因為平時自己表現良好,老師並未對他上課走神表達出太多的不滿,只是微微促起眉頭,問了下他是不是身體不適後便敲了敲黑板,要他上台詳解黑板上所寫的題目。
  所幸自己天生就是理科優勢,站到台前沒幾下就解開了先前導師講解了二十分鐘的題目。在走回座位時,一些同學的竊竊私語一字不漏地傳進他的耳中。
  「哇,年級第一果然不一樣……」
  「因為成績太好了,所以不上課也能懂啊,太羨慕了。」
  「呿。說不定他看老師也拿他沒辦法,才跩成那副德性。」
  「欸他也沒有跩吧,只是安靜了一點……」
  姜太顯全然不在意那些言論,只是靜靜地坐回位置上,視線再一次地放到了窗外。天空如他所想地下起了綿綿細雨,但似乎沒有增大的趨勢,讓他小小地鬆了口氣。
  今天自己可沒帶傘呢,晚點雨能停下就好了。
  一個小時的課程很快就結束了。姜太顯動作緩慢地收拾著書包,手正要拿起筆袋時,卻突然被奪了過去。
  姜太顯愣了一下,手就這樣停在半空中。他抬起頭,看向拿著自己的筆袋把玩的男同學,不發一語。
  他記得剛剛說自己跩的就是他。
  男同學見姜太顯毫無反應,自討沒趣地「呿」了一聲,隨手一扔就把筆袋拋回到桌上。他拉開前座的椅子坐到姜太顯前方,語帶調侃地開口。
  「太顯同學,能不能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跟你一樣不上課啊?」男同學邊說,邊拿起筆袋戳了下姜太顯的肩膀。「不上課也不會被老師罵,我好羨慕啊。有沒有考慮教教全班同學啊?」
  「喂,你不要這樣……」一些看不下去的人忍不住出言制止,可男同學似乎沒有消停的打算,繼續說道:「還想問問你,夏天時還穿著長袖是很怕冷嗎?現在入秋了,怎麼不見你換上羽絨大衣呀?」
  說完,男同學還自以為幽默地笑了起來。而姜太顯還是沒有應答,抬起手奪過對方抵在自己肩頭的筆袋,扔進書包後拉上拉鏈,站起身就準備離開。
  「就叫他不要這樣了……」
  「幹嘛沒事找別人麻煩啊,莫名其妙。」
  「太顯脾氣真好,是我的話早就推開他了。」
  此起彼落的調侃讓男同學有些惱羞成怒,他站起身,一把拉住姜太顯的手指,一個用力就將瘦弱的他又拉回位置前。
  「我在跟你說話,你這什麼目中無人的態度?」
  男同學抓著姜太顯的手越發用力,有些長的指甲甚至陷入了衣服、直直戳進姜太顯手臂上的傷口上。姜太顯皺了皺眉,但卻不是因為傷口的疼痛,他今天沒有包上繃帶,男同學這一抓肯定又要流血的,一想到回去後又要特別刷洗衣服就讓他有些煩惱。
  男同學見姜太顯皺起眉頭,本以為是自己的威嚇起效,驕傲感油然而生的同時又想更進一步地出言嘲諷,可還不等他開口,來自門口的叫喚聲便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太顯啊。」
  崔杋圭站在門口,書包隨興地掛在肩上,臉上仍舊是那恰到好處的微笑。他瞥了一眼男同學緊緊抓住姜太顯的手,後又將視線放回姜太顯身上,說道:「放學了,快走吧。」
  姜太顯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甩開正在發愣的男同學的手,大步朝崔杋圭走去。在離開前,崔杋圭還特別回過頭朝班上同學點頭致意,直到兩人走遠,原先寧靜的班級才猛地炸了開來。
  「姜太顯怎麼會認識三年級的學長?」
  「而且是崔杋圭耶……不過杋圭學長人緣那麼好,會認識好像也不意外。」
  「你忘記姜太顯平常不跟人聊天的嗎?」
  「所以現在姜太顯有學長當靠山了……」
  此話一出,班上的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男同學。他被這些目光盯得不自在,一腳踹開身旁的桌子,怒道:「有學長又怎麼樣?難不成他還帶人來打我嗎?」
  「看姜太顯那副怪裡怪氣的樣子,說不定人家學長只是圖個新鮮感才跟他走一起!」
  對方說話的聲音之大,讓走到樓梯的兩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姜太顯透過眼尾餘光觀察了下崔杋圭,看對方似乎沒什麼反應後才稍微鬆了口氣,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嗎?」崔杋圭突然問道。
  姜太顯愣了一會,意識過來對方是指剛剛抓住自己的男同學後隨即搖了搖頭,視線仍舊停留在自己一前一後不斷變化著的腳尖,「是同學而已。」
  「啊,是這樣啊。」
  「嗯。」
  簡短的對話結束,兩人就這樣一路沉默地走到了教學樓門口,外頭的雨勢雖然沒有變大,可姜太顯稍微評估一下,若是淋雨回家,自己也肯定是渾身濕透。他轉頭看向崔杋圭,只見對方早已拿出了雨傘,轉過頭笑望著他。
  「來我家吧。」
  和那天一樣的話、和那天一樣的傘、和那天一樣溫柔的笑容。姜太顯點了點頭,朝崔杋圭踏近了一步,兩人撐起傘一起走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