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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聽著，你們今天在這裡聽到的事情都是真的。



　　　　記我所知曉的一切


　　「夏油傑還活著。」這是冥冥從澀谷傳回來的消息。
　　居然是真的。硝子心想，他媽居然是真的。


————

　　「媽媽～講故事～」

　　故事的一開始，是從另一個故事開始。一個關於另一個故事的故事。是這個故事導致了下一個及下下個故事的發生，所以總歸來說他們是一個故事。

　　如果你還沒發現這段話是廢話，那是因為我深信不移。

　　她早就該知道夏油傑的房間不是什麼好地方。如果不是因為對方看上去真的不太妙，家入硝子才懶得淌這灘混水。

　　預防勝於治療，如果這兩個傢伙出事了反而會給自己帶來更多麻煩。為了防範於未然，她在打開夏油的門前是這麼跟自己說的。

　　結果看看她得到什麼。一搓戴墨鏡的白毛在她一進門就叫同班男同學媽媽，還直接把對方撲倒在床上。

　　不該來的，麻煩死了。

　　「才不是故事，這是任務書。」夏油傑說著，他兩肘向後稱起上半身，白色的襯衫被壓得發皺。夏季的濕氣充斥著整個空間。16歲的男子高中生鼻尖沁著薄汗，所幸兩人的氣味還算可以忍受。
　　黑髮的少年半靠著床頭，與伏在他身上的少年一同轉頭望向門口。家入硝子猶豫著，架不住兩個幼稚鬼不發一語的盯著她看，真要說多少有些滲人。

　　「那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這次的咒靈比較特別。根據前幾個失敗的一級他們弄了一個附件出來。」夏油傑扇了扇手上一疊紙，標題是〈關於睡美人的研究〉，作者的欄位赫然寫著「夜蛾正道」四個字。
　　都已經是校長還要被抓去做這種事，看來是真的很缺人。

　　「讓開。」她拍了拍五條的屁股將他趕開。五條悟從善如流地順著滾到夏油傑的大腿上，硝子自己佔領了柔軟的肚子。

　　窗簾整整齊齊的疊好扣緊，隨著風吹輕微的脹起。夏天的風還是有些悶熱，被攪進風扇轉動。微弱的電流聲伴著細碎的嗡鳴，墊成空間中的白噪音。

　　一張學校宿舍的單人床對於三個高中生來說還是太擠了。
　　硝子橫著躺在夏油傑的腹部，兩隻腳懸在床外。少年勤於鍛鍊的身體即使是下腹皮脂依舊很薄，她側躺著，耳朵緊緊貼著輕薄的白色面料，能聽見微弱的腹鳴，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難以想像這具軀體裡裝著成百上千的咒靈，它們嘶吼的哭嚎或是哀鳴，終歸是無聲。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王國——」
　　「你們的先行報告就寫這個？」

　　聽到硝子這麼說，夏油聳了聳肩直接翻過兩頁，略過那些一般人都已經爛熟於心的版本。

　　「傑怎麼就這樣跳過！太懶了。」五條悟不安分地在腿上打滾，被曲起膝蓋嗑了一下腦袋。
　　「真不想被連看都不自己看的人說懶。」
　　夏油傑重新整了整手中的紙張，清了清喉嚨繼續說到。

　　「特洛伊勒斯與澤蘭丁娜深愛著彼此，然而忒彌斯的詛咒應驗了。澤蘭丁娜陷入深深的睡眠中，她被囚禁在布滿荊棘的城堡裡……」

　　「不論是澤蘭丁娜或塔利婭，都可以看出她們的復甦與生下孩子有關。不論是心愛的王子或是強暴犯國王，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公主產下嬰兒，嬰兒喚回她的生命。孩子作為靈魂的延伸，或者說靈魂的一部分被送出體外，而這一部分則對其本體對有著巨大的影響。」

　　「*因陀羅向魔鬼那魔西發誓不在白天殺他，也不在夜晚殺它，不用棍棒殺它，也不用弓箭殺它，既不用手掌殺它，也不用拳頭殺它，既不用濕的東西殺它，也不用乾的東西殺它。它在黎明的昏暗中將海水泡沫灑在妖魔身上而將它殺死。」
　　「槲寄生的樹枝也是，也就是所謂的金枝。他是橡樹的延伸，是樹神靈魂的寄託。所以即使在萬物都無法傷害光明神巴爾德的情況下，槲寄生的枝枒仍然能輕易地穿透神明的胸膛。」

　　「不管是泡沫、金枝或是孩子，作為靈魂的延伸，他們具有混沌的特質：既不真實，也不虛假；不生長在天上，也不長在地下；不算真正作為人活著，也不算死了。」

　　「夜蛾老師寫的？」
　　「嗯，大部分，我已經先看過了。」

　　「夏油你——意外的很會說故事啊。」
　　硝子緩緩地改變自己位置。三個人就著這彆扭的姿勢躺了一陣，躺得她側邊身體發麻。

　　「謝謝。」
　　「還不就是騙小孩的東西嘛。」

　　五條悟噌的一下，壓著夏油傑的腿坐了起來。如果是平常可能要打起來了，不過夏油還是笑著。看起來有些疲憊，但一副就是很擅長騙小孩的樣子。

　　「說故事的訣竅是，你必須相信他是真的。」
　　「傳說的規律是人們認知的不正確類比，科學的規律則是基於對物質化世界現象的觀察。所以當情感與認知得以成為現實，被視為怪力亂神的傳說便是真實。」
　　「可以說這些故事因為信仰的人多了，就不再虛幻。」

　　「所以那個咒靈的靈魂在別的地方，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就找出來啊。」
　　五條悟從床上起身，光著腳踩在木質地板上。一邊說著，自顧自地去夏油傑的冰箱翻自己的甜食來吃。

　　「這個也寫在裡面？」
　　「這個不是。」
　　肌肉在放鬆的時候是很柔軟的，硝子枕著夏油的腹部，側過頭看著自起的同學瞇著眼睛。

　　「是感悟。」他說。

————

　　「硝子，你說這樣有成功讓傑懷孕嗎？」

　　五條悟緊緊地貼在夏油傑的下腹，相當於子宮的位置。白皙的耳朵在臉頰及腹部間被擠壓得變形。因為膚色過淡的關係泛紅的異常明顯。
　　他仔細聽著，一隻手持續在夏油的身體裡抽送。體內的白精順著手指流出體外，砸在輕薄的床單上，黏糊糊的水聲充斥著整個房間。另一隻手則執拗的抓著沒有任何東西的地方。

　　「不知道。」家入硝子靠在牆邊「六眼看不到嗎？」
　　「硝子是醫生啊，這種事情還是要醫生說的才會準吧。」

　　寫報告用的臨時辦公桌上已經有一包空了的軟菸盒，硝子將剛燃盡的菸頭摁在灰堆裡，微弱的星火一捻就熄。又從包裝了倒出一支新的煙點上。

　　「應該受精了，好像能聽到小寶寶的聲音。」五條悟嘴上這麼說著，依舊直起身子扶著還露在外頭的陰莖，將還沾著黏液的性器對準穴口就挺入摯友的身體裡。
　　他的左手與夏油的手十指交扣，右手依舊固執的抓握著虛無。已經發冷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一震一震地向左側偏移。
　　即使如此也沒有放開，而是重複著擺正——傾斜——擺正——傾斜。

　　硝子倏地想到五條將它——他帶回來帶回來時的樣子。

　　高專的紀錄上清楚地記錄著夏油傑的身高是一米八，與蜷縮在五條悟懷裡的傢伙不太相配。原本左手所在的地方空無一物，還算寬闊的肩膀被削去了三分之一。被用公主抱帶回來的男人如果還有意識的話可能會抱怨吧，可惜死人沒有抱怨的權利。

　　「是禮物喔～」就這樣在聖誕節的夜裡帶著一句話跟一具屍體敲響太平間的門。

　　死人沒有抱怨的權利，而禮物有不被丟棄的權利。

　　「既然傑不要他自己，那他就是我的了。」

　　不該來讓他們進來的，麻煩死了。
　　結果夏油傑死了，麻煩還活著。硝子忍不住為自己不存在的冷感幽默喝采。

　　她看著五條悟覆著肉體的抽送，像是兩具機器，甚至沒有慾念，彷彿把情慾放逐到身體之外。他還緊抓著左手位置的空氣，確實每一下都將自己送入夏油身體的最深處。真摯的表情足以將他的靈魂塞進夏油傑的身體裡——像食腐蟲在屍體產卵。

　　這是家入硝子唯一想到能讓死人生下孩子的辦法。

　　夏油傑的身體被埋在土裡腐爛，蟲子循著這塊肉在表皮底下產卵；又或者被葬在水裡讓身體泡水發脹，屍油在水面浮上一層虹光。
　　她的心裡有無數種夏油傑被處理掉的方式，因為她知道自己總歸是不可能拿到夏油傑的身體了。

　　或者就像這樣。醫療簾做的紗帳攏著公主跟王子，交媾、懷孕、產下孩子、喚醒、皆大歡喜。

　　把夏油傑的靈魂肏出來，或是把五條悟的靈魂肏進去，總有一個會成功。
　　只有真心相信的故事才會成真。　

　　「剖腹產吧。」

　　「醫生的建議？」
　　「醫生的建議。他的骨盆腔太小了，沒辦法成功生下孩子。」

　　她走近，將還燃著的菸頭摁滅在同事的身上，在白皙的小臂留下一枚烟花。空氣中的氣味混雜，菸草燃燒的香氣也沒能掩蓋過息間輕哼的嘆息。

　　「要臨盆了再叫我。」
　　家入硝子盯著夏油已經被擦乾淨的臉，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一雙平底鞋硬是踩得喀喀作響，在深夜的走廊迴盪。

　　她沒有興趣繼續參和兩個傻子演的獨腳戲。

　　『還不就是騙小孩的東西嘛。』
　　這種話可不想聽到啊。

————

　　「夏油傑還活著。」六扇門後的人這麼說。這是冥冥從第一線傳回來的消息，她親眼看到了夏油傑——活著的咒詛師夏油傑對他們發起了攻擊。

　　但這是不可能的。
　　夏油傑死了，是我簽的名，家入硝子四個字。

　　這是最強的故事：

　　有許多人前仆後繼的前來殺他，他們化為森森白骨。
　　他種下的屍體已經開始萌芽，今年就會開花。
　　在無人知曉的水底有一座花園，花園裡埋藏著水晶棺槨。棺槨裡裝著他的睡美人。他的皮膚透著紅潤的血色，凝結在那處。他長久的沉眠如同他甫躺下身子。公主的腹中藏有一顆卵，卵裏裝著五條悟的靈魂。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他把五條悟的一部分靈魂拿走，帶去沒有人知曉的地方。於是五條悟成為了最強，因為他的生命不安放於此，萬物便不能使他死亡。

　　她說話的方式擲地有聲。她的胸膛裡鼓脹著空氣，在這狹小又無比寬闊的空腔裡迴盪：所有人聽著，你們今天在這裡聽到的事情都是真的。

　　「這就是一切，其他的我一無所知。」







*詹姆斯·喬治·弗雷澤 J. G. Frazer《金枝》(Thc golden bough)
艾略特 T. S. Eliot〈荒原〉(The Waste 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