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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東】His Wings.


00.
　　其實他不知道就這樣拖著如此殘破的自己還能走上多久才得以喘息？

　　「你的翅膀是用懾人的厲風所堆砌而成的啊，不過這美麗的姿態終有一日仍會傷到你自己的。」

　　有多久的時間讓真波山岳忘了該去揣測昔日走過蠻荒的自己是否該被真誠以待，而那些不斷朝上堆疊的期望又該如何從崩解走回最初。當視網膜所見的熱度仍是往年奔馳在箱根的一般灼熱時、他就明白永遠踩在迷失的交叉口上無法抑制的痛哭著每一步行進的疼痛是如此燙人。

　　他們曾在一年四季的循環下與十二月的刺骨侵襲共度了沙漠上最寒冷的地段，軀殼內外緊裹的一層蠟被悄悄剝落了、於是他便能輕易的發現，若是連最初的理想都被忘的徹底那他還剩下什麼可以體現自身價值？

　　信任當下即是連串懷疑的促使長期以來活著的目標都失了展翅的欲望，即非三言兩語所能傾訴的卻連張開口也只剩下哽咽的退卻，於是他開始嘗試低下頭讓眼睫所觸淌著了潮水、讓曾經杜絕一切的聲響緩緩地流瀉一身。

　　而記憶是不會騙人的，你是知道的不是嗎？

　　於是他終究想起蹬起的每一步行進總是有他的意義所在，然後他才逐漸明白原以為失去的一切其實從來就沒有捨得選擇背棄他的主人，願意離開的從來就只是埋於意識上對自我太過理所當然的認同。

　　有神的世界從來就不會選擇遺棄任何一個攀著浮木以求生存的孩子──儘管那樣的孩子原本的初衷即是尋死。


01.
　　從記憶跳脫而出的仍是那年盛夏所染透的車衣，真波山岳轉了轉手中的筆望向隔著一層空間的玻璃窗，逼近中午的刺眼透著不見距離的遙遠逐漸沾染了目光一片。

　　枝頭上的葉子開始朝嫩綠的色彩延伸至一片鮮明、鳥鳴的脆耳混著課堂老師的催眠深淺模糊地打響了耳膜一瞬的水瓢。他看著自己仍是空白一片的筆記本並不知曉該是從哪起筆才是最好，但那些對此刻的他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

　　曾經當真波聽聞希臘那一篇有關蜜蠟融翅的神話時他並非曉得那該是多深沉的渴望才能使得人不顧一切，但有人卻對他說過而你的翅膀不過也只是被風神眷顧僅此。他無法否認他的呼吸的確在被看透的錯亂當下失了一瞬的節奏，然那也只是沒人再提起這事罷了。

　　真波盯著不知道是被誰刻在桌上的動物塗鴉發恍了神，要說他是否真的有身為箱根第六人的自知之明的話、那總歸還是有的，只是那並不代表他的存在能超越任何人。他所知道的每個人都在努力的向前跑，就算跌倒了也仍是爬起身繼續跑，他們都說有必須達成的目標、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

　　因為放棄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是嗎？所以只要那些努力得到了兌現，那麼他眼前就會多了很多他從沒注意過的人，是嗎？然後就連他伸手想捉住卻也只能滑過衣角後的好幾千公里追逐，是嗎？

　　──是嗎？是吧。

　　當練習室還空的只剩今日作為值日的他們時，透過窗子的天色還沒有暗的連街燈都閃爍。那時他曾問過東堂盡八關於神所賦予的旨意該如何了解這種事情，那時的前輩含著那句或許是他隨意丟出來的問題卻是非常認真的思索咀嚼著。

　　「我是不太清楚這些啦，不過為什麼這些會是你現在要擔心的事？」
　　「……欸？」
　　「做為箱根第六號的你也是經過多重選擇的吧，但現在你該擔心的不是要如何爬上更高的坡嗎？你可別忘了我畢業後你可是會繼承箱根第三號的人啊！」

　　真波所列的任何可能性裡並沒有東堂反問的這個選項，他或許揣測了無數次關於這個問題的後續但總是無解的時候特別多，所以在那當下他撇開的眼神徹底逃離了本該面對的一切。經過多重選擇的你現在該擔心的不是要如何爬上更高的坡嗎？既然有了方向那為什麼仍會迷茫呢？

　　「真波，如果你連自己都輕視了那還要誰去重視你？你忘掉的這些可都是罪過，把那些重視你的人給忘了可是會遭天譴的啊聽到沒有！」

　　東堂的聲音在沉默的空間裡劃下一條裂痕，不自覺揚起的疼痛就這麼清晰地打在真波的臉上，又熱又疼的衝擊狼狽地令他眨了眨眼卻忘了原本懸在眼眶的淚水其實就是這麼容易掉落。東堂錯愕地拉過他紅腫的手又慌又罵的急促彷彿越來越遠，而他隨著不斷湧出的情緒終究還是哭了出來。

　　無數次在內心吶喊著寂寞的痛哭失聲彷彿在東堂的體溫碰觸下得到了舒緩，真波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打了自己一巴掌後的他就這麼哭了出來，視線所及的東堂以及不住安慰的嗓音仍被渲染的模糊，而他想張嘴說些什麼卻只能是更加哽咽的喘不過氣。

　　「真波，你是不是不夠相信我們？」
　　「不是……」
　　「說謊，你不相信我們──只不過呢，你更不相信你自己。」

　　人本就是藉由相互依賴而得到自身價值的群體動物，然而若是只有自己的話那可是連自身存在都會被自己徹底抹殺的不見蹤影的。不敢說出口的自責仍深深地扎在心底，那一天的風領著他上了倒數的前行，但為什麼理想的結局卻是往著坡下越滾越遠？

　　他不明白有了風的贈予後為什麼卻仍是在瞬間與勝利擦肩而過──但或許他是知曉的，只是不願亦是不敢的恐懼促使他將那些奔騰壓的太過徹底，以至於在那過後地魯莽拉扯才會是如此撕心裂肺的退卻。

　　「真波，你不必一個人去承擔那些東西，你當隊友是幹嘛去了？箱學的每個人都是王牌，但這也是建立在我們都相信對方的基礎下啊。」

　　──你是否一個人承擔了太多你未曾知曉的那段路程？未說出口的信任其實都是存在的，他的前輩們儘管自傲著身為王牌的身份但總是踏實的沒有一絲迷茫，因為相信自己相信彼此，所以還有什麼是值得被遺落的？

　　早在真波的眼裡看見散落一片的灰雲所漸現的蔚藍時、外頭的天色早已在晚霞沒入地平線之際閃起數盞街光，東堂明白真波不再需要安慰了所以就鬆開了原本拉著他的手，囑咐著回家記得冰敷後他轉身走向窗子上鎖。

　　其實東堂盡八是知道的、真波山岳需要的從來就不是安慰，他僅是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或者該說，他只是欠缺一場任由傾盆大雨淋濕一切的重新開始。

　　「好啦把眼淚擦一擦我們回去了，哭的那麼醜女粉絲都要走光啦！」
　　「是的，東堂前輩……謝謝你。」

　　真波忘了怎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雖然說是前些日子但也早已是被忙碌生活隔閡了曾經的現在。對於畢業後的去向開始疏離的前輩們都在為自己的未來努力著，就算無法再像以往那般在放課後的練習室嬉鬧，但那總歸都成了他們最無法取代的昔日。

　　那時對東堂所說的謝謝真波總覺得仍不夠徹底，雖然當時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他被東堂笑了一整條回家的路，但若是沒有遇上東堂沒有聽了那些話，他想、他最後還是會想通的，只是時間上或許就不是十根指頭就能夠了結的慶幸。

　　然後鐘聲響了。

　　混著逼近中午而雜沓的吵雜、真波也順著收起了沒有畫上任何重點的書本，拿起了塞在書包裡的便當他拉開門離開了教室。算準時間從轉角走向自習室的時候他遇上拿著書踏著疲憊的東堂，揚起了唇角的笑，他跨著加快的步伐朝前打了聲招呼、

　　「東堂前輩！」
　　「喲、這不是真波嗎？真巧啊！」






　　曾有人說過真波山岳的翅膀是用懾人的厲風堆砌而成的，
　　　　　　　　　　　　　但那雙美麗的翅膀煽起的卻是最溫柔的理想。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