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魔法師的孩子】--下篇
☆☆☆

人群激動的情緒是無數條把自己綑綁得動彈不得的鐵鍊－－曲被人群圍繞在廣場。眼睛接收著訊息，大腦卻無法解讀。以往說什麼做什麼都被當作不存在，現在全部人的目光卻同時燒灼著自己、每個人都在吼著什麼為了村子、為了村子、為了村子。有個穿長袍的人在一旁念念有詞、說著要「除害」。廣場中央的石地板上畫著一個巨大複雜的幾何圖形，有人把自己推倒在圖形上後，它的線條開始發光。外圍的聲音變得模糊、視野也因隔著光幕而被切割。腦筋也變得霧濛濛的。小、曲、怎、麼、為、什、麼、到、底－－
在視野的一角，人牆發生小崩塌。
曲緩緩轉而面向那異狀。強行切開人牆所形成的鐵鍊的，是個披著斗篷的身影。與自己相像的、給予以往未曾獲得的陪伴的－－
一起離開這裡吧。曲心想，跟著挪動身體－－
身體、動彈不得。
鐵鍊、沒有被切開。
然後，一道低沉的嗓音直接在曲的腦海中響起：「拿起刀子。」
立即，另一個微小的聲音激動地冒出表達反對。
什麼刀子？曲仍在茫然地想著，但身體彷彿受到某種牽引、動了起來，俯身撿起地上方才都沒注意到的短刀。刀柄上刻有繁複精緻的紋路，曲記得曾在祭典上看過這把刀。
第二個聲音著急地要他放下刀子，幾近尖叫地想要傳達某些重要訊息給他，但其音量輕輕鬆鬆被第一個聲音的力道壓過。彷彿有著實質的線，而曲為一端繫著的人偶，他依照接下來的指示舉起握刀的手。
「很好。」低沉的嗓音說。「再來把刀用力－－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聲響在曲腦海裡炸開來，下個瞬間，感覺意識被強行撕扯。曲半跪於地、痛苦地抱頭。
「嗚、嗚啊……」來的突然，不適感也去得突然。曲喘著氣，同時四周的尖叫聲、吼聲、燃燒的聲音流入耳裡。他顫抖著抬頭。
村民和著長袍的祭司被迫退到廣場的邊緣。廣場被狂嘯的烈焰吞沒、一切捲進翻騰的金紅色，而操縱著它的主人倚在禁錮曲的光牢上：「放下刀吧，小曲。」夕尾開口語出與第二個聲音相同的音調。
曲突然了解到剛剛不是『意識被強行剝奪』而是『意識被強行奪回』。
「不行！舉起刀！」祭師低沉的嗓音隔著炙焰大吼。
「咦、啊！」曲驚恐看著刀尖不受控制地逼近。
夕尾將手貼在光牢上直盯著曲，這次她的聲音清晰響起：
「不行。要聽姊姊的話喔。」
「－－！」兩股意志撞擊，一方迫使刀尖向前，一方迫使手指鬆握，身體若壞掉般僵在原地。
夕尾滿意地點點頭。「好孩子。現在馬上把你帶出來吧！」邊說邊拭去額邊、強行在雨中喚出烈焰、吃力的汗珠。接著她揚起手，撥下兜帽。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立於火焰中心的她。
紅棕色髮披於肩頭，而頭頂上傲豎著一對獸耳。
村民們一致驚愕地倒吸氣。她朝曲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
火焰一晃，曲仰首直視的已然是隻巨獸。貌似巨大的狼，有著比火焰更為深豔的紅棕色毛皮－－宛若最美麗的暮霞。金棕色的圓瞳映出曲目不轉睛的凝視。
「……夕、尾……？」曲輕聲呼喚。
夕霞色的尾巴甩動一下。下一刻，尖銳的爪子揮出破壞力的弧形、全力砸在光牢上。一下！兩下！三下！光牢上出現實質的碎紋，輻射擴散。
祭師首先從驚嚇中回神，舉起手杖欲詠唱咒語，卻立即被尚存的火焰打斷。
隔著光幕，曲所能見的全是奔騰的火焰、和映著金紅色的紅棕色；就像夕陽燃耀整個廣場。他夢遊似地挪動步伐，為了更接近如此溫暖的顏色。
「果然……很漂亮呢。」曲著迷地呢喃。一滴淚滑落臉頰。「該出去了喔。」他對著自己低語。「因為，有家人在等著啊。」匡噹一聲，刀子落地彈了一下。
裂痕揚起光塵，清脆的聲響徹廣場，光牢灑成一地碎光斑。
☆☆☆

－－要聽姊姊的話喔。

討厭祭師、討厭結界、討厭的回憶、討厭失去。
雨澆滅火，就再喚出更烈的焰。
夕尾攤開手掌，怒嗥的火焰吞沒眼前一切。
因此而戰，為了守護。
直至最後一絲力氣。

啪沙。
夕尾回復人形趴倒於地。手臂痠痛得無法舉，腦袋也有些缺氧。火焰無存，只剩濃煙滋滋作響。她虛脫地勉強揚首。村民站得遠遠的、驚恐的表情顯露。她回頭，曲站於原地呆望著她。剛剛曲好像說了什麼，但現在她根本想不起來。不過他也被嚇到了吧？啊、果然呢。被迴避、被忽視，即使想要救大家，所有人都會驚恐地躲開。
祭師首先小心翼翼邁出一步。身後的村民也跟著邁出一步。接著再一步。再一步。他們手上緊握著各式的武器。啊、又來了呢。
每次、都一樣呢。連起身逃跑的力氣也沒有了，夕尾疲憊地仰望天空。
「……咦？」視野所見的，是一片雪白色。
村民們不知所措地打住腳步，廣場一瞬間沉默下來，只剩雨聲迴盪。
夕尾緩緩把視線向下移，定在小少年沾滿淚痕的臉上。曲無聲無息站到夕尾身後，透明的淚水劃過臉頰，飽含水氣的淡色瞳靜靜望向村民。
「不可以喔。不能傷害姊姊。」
自小少年背後，沙沙沙緩緩打開、延伸至其小主人的兩倍大。
雪白色的羽翼向前環繞護住夕尾。
「啊。」世界染成純粹的純白色。夕尾呆愣地伸手，指尖碰上柔軟的白色羽翼。仿若是，溫暖又令人安心的白色被窩。
「……很漂亮呢。」夕尾低聲說，輕輕閉上眼。水珠沾濕了睫毛。「很漂亮喔，小曲。」
曲拭去淚痕，露出開心的笑容。
接著他揚起手揮動。村民們立即快步倒退，沒有人回應小少年的告別。
「真是的啦。」夕尾粗魯摸亂曲的頭髮，另一手則牽起他的手。
曲眨眨泛淚的眼角，點頭回應。
刷一聲，巨大的羽翼啪地展開，純白色的風勁甩開雨珠。
「那麼，抓緊喔。」

★☆

被賦予保護身旁的人的力量，我們是被祝福的孩子。
天空淡灰中透著一絲光亮，撲面的風冷冽卻清新。雪白色的巨禽振翅飛向地平線。其背上窩著擁有紅棕色尖耳及尾巴的、姊姊。
縮在羽毛堆裡真是柔軟舒適……不過即使如此還是想抱怨一下。「飛穩一點啦！」夕尾亮出小虎牙抗議。她可不想睡到一半成為自由落體。
打了個大呵欠後，她把臉埋入雪白色裡。
意識緩緩沒入溫暖的安心感。

(THE END)

By 幼木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