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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時,父親的妹妹羅溫娜的邀請一家到愛爾蘭瓦特福郡小住,這段期間兩家人造訪位於克萊爾郡的歐沙納西舊居,找尋家族遺留數十年的資料典籍,其餘時間則在愛爾蘭的西部地區四處旅遊度假。

轉眼間假期已過去大半,他們準備返回英國,為即將來臨的開學做準備。

「媽、羅溫娜姑姑,你們有看到爸嗎?」坎爾特走進客廳問。

「夏恩嗎?我記得午餐後他說過要出去走走,應該還沒回來吧。」羅溫娜猜測。

「他應該是去看他外公了。」莉芙洛絲平靜的說,羅溫娜聞言也露出了然於心的表情。

「你去那裡找找看吧,坎爾。」

坎爾特走出姑姑家,沿著舒爾河向前,步行約莫十分鐘,眼前便是一座墓園,午後的陽光灑落,將草皮染成一片金黃,耀眼的景致多少沖淡一些墓園的肅穆氛圍。坎爾特輕易的在成群排列的墓碑當中找到了那抹高大的身影。

父親立於兩座墓前,黑色墓碑是外曾祖父的,一旁象牙白的已帶了些殘舊痕跡,是在外曾祖父早年就病逝的亡妻安眠之地。

墓前的人彎下腰,掏出一條手巾,將墓碑上的沙塵擦拭乾淨,每一個動作都緩慢而仔細。周圍草皮上的落葉及小石子等早已被拾起,堆放在一旁。

將兩座墓打理好後,那人維持著半跪的姿勢,靜靜注視著黑色石碑上的文字。樸實內斂的黑花崗岩,一如亡者留在人們記憶中的形象。

風撫過,枝葉搖晃的陰影籠罩下,高大的背影透漏了些許薄弱的感覺。

今年初外曾祖父的葬禮結束後,父親的舉止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但隨著時間過去,周圍的人漸漸都查覺那人變得沉靜許多,不再總是大大剌剌的笑了,而似乎常陷入某種思緒中而使笑容蒙上一層陰影。

看著父親在墓前各放下一束開得茂盛的花後,坎爾特懷著略為凝重的心情走過去,在墓前閉上眼輕輕禱告。

「喔,小坎!你怎麼來了?」

「我聽媽說你可能在這裡,就過來看看。」坎爾特學著父親的姿勢蹲坐下來。

「原來如此。」夏恩點點頭,「明天我們就要回英國了,所以趁著今天沒什麼事,先過來跟老人家道個別。」他轉過頭,對著墓碑露出緬懷的眼神。

「這是什麼花?」比起鄰近其他的墓前面擺著的玫瑰、百合等鮮花,這一束白花顯得十分突兀。他看過那種花,那是一種樹木的花,就種在他們家的溫室裡,但眼前的花朵通體雪白,並非他印象中的白瓣黃心。

「這個嗎,是緬梔。」夏恩回憶著說,「你外曾祖父在故鄉的老家就種了幾棵,但因為這種樹不適合溫帶氣候,所以移民到愛爾蘭後他一直很懷念這種花,對他來說這應該是對故鄉的一種回憶吧。後來我想辦法弄到一些樹苗種在溫室,他雖然不說,但看得出來還挺高興的……」

夏恩還記得當樹苗開了花,第一次向羅燁展示這些緬梔時,老人家如何露出懷念的神情欣賞它們,並用難得感性的語氣說:

純白無瑕的花雖然美麗,但如果除了白以外什麼也沒有,反而顯得清冷了,這種花正是中心這點黃,才讓花朵添了分感情,顯得可愛近人。

聽完老人的感嘆,他先是長長的哦了一聲,然後故意煞風景的用一臉疑惑的表情問「無瑕是什麼」「清冷是什麼」等華語詞彙問題,被惱怒而黑了臉的老人家瞪了一眼。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年這位與自己素未謀面的長輩如何不請自來,大老遠從愛爾蘭跑來英國,態度強硬的住進了只剩他一人居住的空蕩大宅,拉了當時已徹底灰心的自己一把。

一住進來就用不容拒絕的姿態逼著他學習,灌輸了一堆有的沒的,古板的想法常讓人哭笑不得。但那人明明是麻瓜,卻為了和他這個巫師外孫拉近關係,暗自把家裡的魔法書籍翻了個遍,幾年下來甚至還能饒有心得的和他討論魔法原理的話題。

隨著多年相處他才漸漸察覺這個總愛用文謅謅的說話方式教訓他的老人,在不苟言笑底下隱藏的細膩心思,及不擅表達的關懷。

然而如今的自己只能望著地上的白花追憶。

老人逝世已半年多,他每個月到墓前獻上的仍然是這些失去黃心的純白緬梔。對他而言,隨著那沉穩內斂人消逝,這些來自溫暖南方的花也從此失去了溫度。

坎爾特望著陷入回憶的人,露出有些拘謹的表情。察覺到兒子小心翼翼的視線,夏恩不禁無奈的笑了一聲。

「好了!很快就天黑了,把這些東西收一收我們就回去吧。」他拍拍膝蓋站起來開始收拾。

「爸。」

「嗯?」

「那個……」坎爾特轉動著眼睛,突然問:「回去以後可以陪我們打魁地奇嗎?」話一說完,他立刻看到對方瞪大了眼。

「哦?今天是吹什麼風?平常最討厭運動的小坎居然主動說要玩魁地奇?」夏恩一臉訝異,隨及感動的喃喃:「該不會,我這缺乏運動神經的兒子終於開竅發現了魁地奇的美好,決定今天開始努力,未來進軍魁地奇盃……」

「並沒有。」面無表情打斷父親的胡說八道。魁地奇這項運動他可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只是打賭輸給穆莉了,她逼我一定要陪她練習打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打球有多暴力……為了人身安全著想,我只能來請求支援了,拜託啦,爸……」坎爾特兩掌併攏在額前,湖水綠的大眼直望著他父親露出懇求的神色。

父親沒有回答,只是彷彿要看進他的眼底似的深深注視著他,有著相同色澤的眼眸裡看不出情緒。

這段沉默的注視持續到他不禁有些背後發麻的時候,他看到父親一邊唇角微勾,露出了一如往常帶點不正經的笑容:「兒子都親口拜託我了,我有什麼理由說不呢。」接著大掌粗魯的往坎爾特髮頂一探,三兩下就成功的揉出一頂漂亮的鳥窩。

「噢──老爸!」坎爾特立刻雙手護住頭髮掙脫魔掌,拉長了音發出不滿的抗議。

但這時對方已經邁開輕快的步伐,一邊嚷著「趁天還沒黑我們至少可以打兩局」一邊往回程的方向走去。

看著比起剛才顯得活躍許多的背影,坎爾特露出了笑臉,他回頭朝向兩座墓輕聲說:「我們會再來看你們的。」隨後趕緊拔腿跟上。

回去後要趕快找到他姊,先把話套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