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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的幸福


　　「什麼！一瓶600ml的礦泉水竟然漲到5霍德（50元）了，這是什麼世界啊？」

　　一如平時的日常生活，老媽拿著搖控器對電視裏的晨間新聞發起牢騷，而穿著呆板套裝的魚頭主播正用他那平淡無波的制式口吻，播報著操作人們荷包生死的重大消息。

　　這裏是以統治者居住處為圓心，方圓兩百公里寬的無名都市。無名都市多年前因為一場戰爭被其他國家經過協議後從地圖及歷史上完全剔除，於是形成一個對外完全封閉的世界。此地以中央圍牆分為內外圈圓，靠近中央大樓內圈圓為「上城」，也就是一般市民居住地區，而外圈圓則是龍蛇雜處的貧民窟地區，即所謂的「下城」。無名都市位居於不明的地點，可以確定的是外頭是一片荒漠，最靠近的國家需要步行3天才會到達；並且萬物只進不出，雖然人們不能離開卻可以進入，因此也在「下城」混雜著不少外國人，不論是文化或名字或血統都來自世界各地，漸漸的，已經無法明白國家的確切位置。

　　既然我們無法得知無名都市以外國家的資訊，老媽到底是憑哪點認為物價高居不下的？搞不好國外一瓶水要價1布侖（1000元）也說不定。要不是她的個性火爆野蠻，才不需要自掏腰包購買大量的礦泉水瓶。

　　「一包500g的金平糖才賣5霍克羅（5分），妳為什麼不買這個就好？妳的算數能力沒問題吧？」連現年才8歲的我不用經過計算也知道誰的價格熟高孰低。

　　況且妳買東西的動機實在不良。

　　「為什麼我要請那些企圖對我伸出狼爪的客人糖吃？那些色鬼合該被潑點水，澆熄那顆豬頭裏的壞思想。」

　　老媽將目光從電視機前轉回頭斜眼看我，一臉「你在說什麼傻話啊笨兒子，你真的是我生的嗎？」的輕蔑表情。

　　「就算這樣，錯的人還是妳。因為妳是個脫衣舞孃。妳一絲不掛的站在那裏，是正常男人的話都會下意識的把手伸向舞台的。我才想知道那些男人的眼睛是不是都長在頭頂上，明明胸部那麼小，有什麼好看的……啊、不要捏我的臉啦洗衣板，痛！」

　　痛死了啦，幹嘛捏我的臉，大人都是聽不進實話的生物。

　　「什麼洗衣板？沒禮貌，好歹也有B CuP的好不好？人家的記者大叔就不會用那種下流的眼神看著我，他稱讚我的舞姿曼妙美麗。」

　　一說到老爸，老媽的眼睛裏就會冒出愛心圖案並且故作嬌羞貌，哪有妻子會一直對自己的丈夫投以崇拜偶像的眼神，犯花痴喔？

　　「要不是他的眼鏡鏡片度數不夠，不然就是照相機的鏡頭起霧了……痛！不要再捏我的臉了啦！妳也說句話啊，西奎特？」

　　快步從餐桌一邊繞到另一邊以躲過老媽第三次伸過來的手，我隨口問著一直坐在餐桌上默默看書的女孩。

　　上學要遲到了，快吃早餐。

　　名叫西奎特的女孩不以為然的放下她手上正在閱讀的書本，拿起身旁的空白筆記本快速的寫下這幾個字。

　　「會問妳意見的我真是個笨蛋。」妳這個面癱的能面具。

　　西奎特是半年前被父母收養的孤兒，名義上也算是我的妹妹。聽說是在某次重大事故下的唯一生還者，因為腦部受到衝擊的關係以至於喪失了事故當時及之前的所有記憶，並且得到失語症。既便如此，那又怎麼樣！失去的記憶和語言能力雖然沒辦法恢復，但是可以在未來的日子裏創造新的回憶不是嗎？妳的哥哥在和妳說話的時候，就不能笑一個，點個頭或搖個頭，表示一下嗎？人雖然長有一副漂亮的臉蛋，卻是個空有皮相的洋娃娃。

　　「反正不要再對客人潑水了啦，如果不小心得罪了大人物怎麼死都不知道。妳有沒有再聽啦，臭老媽。」

　　老媽只要西奎特開始用筆記本筆談就會衝過去抱她，然後一直念著「我家女兒的字最漂亮了，不像寇默特那個笨兒子只有一張壞嘴講個不停。」妳才是笨老媽啦，女兒控的親笨蛋，就是有妳這種採取放任制度的家長，西奎特的失語症才會一直不見起色。

　　叮咚！

　　本來還想對老媽說點什麼，隨手拿起昨天買的金平糖想要塞給老媽，而這時大門的門鈴卻響了。

　　「誰啦？這麼一大清早的？會是記者大叔想起今天忘了給我早安吻，所以特定回來向我索取的嗎？好害羞喔──」

　　真是夠了，少噁心了。

　　老媽放開西奎特後直接無視我的翻白眼，一蹦一跳的離開餐廳衝到門口開門。

　　「記……你是誰？」

　　原本笑容滿面的老媽一開門見到是陌生人，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我是誰並不重要……」

　　對方不等老媽請他進門，就直接自己進到屋子裏來。那是個同新聞裏的魚頭主播一樣，穿著呆板套裝的男人。會是……市政廳的人員嗎？

　　「……重要的是，妳們現在都被逮補了。」

　　男人的話一說完，他身後魚貫似的也進來一批穿著同他一樣西裝的男人將我和西奎特團團圍住。

　　「什麼！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老媽生氣的指著第一位進來的那個男人。

　　「就是妳聽到的意思。妳們全部即刻被流放至下城，法律上允許妳們可以帶走一項非武器類的私人物品，給妳們三分鐘準備。」

　　男人看也不看盛怒中的老媽一眼，自顧自的開始看著手錶對時。

　　「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記者大叔……不、我是說是我丈夫工作時不小心拍到什麼有關於統治者大人還是市政廳的什麼秘密，還是其實你是曾經被我撥過水的客人，然後現在因為懷恨在心所以挾怨報復？」

　　說到後來，老媽的口吻越來越酸。

　　「這位太太，妳的想像力很豐富。但是，不管妳們是因為什麼原因被逮補，這種事只有妳們知道。時間到。孩子們，和你們的媽媽說再見吧。」「快住手！」

　　第一位進來的男人看完手錶的時間後，用眼神向手下們下指示。而老媽氣憤的伸出手準備甩男人一巴掌……但是失敗了，男人扭動脖子輕巧的躲過。而這時其中一名手下已經抓住了西奎特的手臂，老媽見狀改為衝到餐廳這邊拍掉那名手下的手，然後驚恐的緊緊抱住西奎特不放。

　　「這位太太，妳不會不知道下城的晶片制度的規矩吧？」

　　男人慢條斯理的從門口那邊走到餐廳這邊，然後順手從西裝的上衣口袋裏拿出手帕遞給被老媽拍掉手背的那名手下自行包紮傷口。

　　「我當然知道。可她不是我生的，她不是我的女兒，你們無權帶走她！」

　　老媽惡狠狠的怒瞪男人。

　　什麼嘛，老媽妳不是一天到晚都吵著喊西奎特是妳女兒嗎？現在怎麼翻臉不認人了？

　　「那麼小弟弟，換成你跟媽媽和妹妹說再見吧。」

　　原先將手伸向西奎特的那名手下在包紥完傷口後，現在改為準備抓住我的手腕。而老媽此時卻只知死命的抱住西奎特哭泣，對我的困境視而不見。

　　這太奇怪了吧？為什麼我必需跟老媽分開？就只是因為我是老媽生的小孩？

　　「等、等一下！」

　　我不要只有我和老媽分開，我不要！

　　「你們知道嗎？有一種基因突變，讓母親所生的小孩和自己基因不同，因為小孩只與母體子宮的基因相同，所以一般的親子認定方法是行不通的。」

　　腦筋快速轉動，我想起在老爸的書房裏有一些未整理的採訪稿。

　　「西奎特的生日只和我差一天，所以她其實和我是雙胞胎，只是血型和我們不同而已。」

　　男人陷入沈默，看來是在思考我說的話。

　　「寇默特你不要亂講話！為什麼你這張狗嘴總是吐不出象牙？」「我……我只是……」

　　老媽簡直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對我惡言惡狀，這不是以往我所認識的老媽。從前就算我再怎麼毒舌，老媽也是笑笑的捏一捏我的臉就原諒我了，才不會像現在這樣，只為了保住西奎特而對我怒目相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西奎特的錯。就只因為她不是老媽生的，所以不用遵守強制與親屬斷絕血緣關係這條法律；而老媽已經24歲了，被植入晶片的話就只剩下一年的壽命，所以才會一如反常的像溺水者一樣，只想抓住西奎特這根稻草不放，她怎麼會只要女兒不要兒子，不會的。

　　「小弟弟，你說的話很有趣。」男人這時開口說話介入我和老媽之間。

　　「確實曾經出現過母親生下和自己完全相反膚色的嬰兒的案例，但是你的理論卻無法成立。在你的理論裏，小妹妹是因為『只和子宮的基因相同』所以才會和父母不同血型，不過別忘了，你也是從『這個子宮』生出來的小孩，如果小妹妹真的是你的親生妹妹的話，那麼你也應該和你的父母的血型不一樣，不是嗎？」

　　男人冷靜的分析著，花不了多久的時間就戳破我的謊言。

　　「……」

　　西奎特好不容易掙脫了老媽的懷抱禁錮。在這群男人進門後一直沒有任何表示的她，此時用嘴型無聲的說了一句話。

　　－哥哥，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那麼是要怎樣！妳可好了，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但在下城這種隨時會被作掉的鬼地方，老媽拚死也會保護妳的；而我即將要一個人孤伶伶的，被刺穿心臟橫屍在哪個臭水溝裏了。不公平，這太不公平了，妳憑什麼，憑什麼！

　　碰！

　　「好痛！我的眼睛！」

　　在我恢復理智時已經來不及了，事後再怎麼懊悔，也無法將時間倒回。那時被嫉妒心和恐懼感沖昏頭的我，竟然會對西奎特產生仇恨的錯覺。我該恨的，應該是統治者及法律才對，但是那時候的我無法做出明確的判斷，只想一心一意的，連西奎特也一起毀掉。

　　既然我必須下地獄的話，那麼妳也一起去死吧！

　　依稀只記得我似乎衝上前拉扯西奎特的手臂，老媽和男人試圖將我們分開，我推了西奎特一把後重心不穩，自己跌倒撞到餐桌的桌角的樣子；又或許，是老媽或那個男人其中之一推了我，讓我撞到桌角也說不定。不過事情的經過到底如何已經不重要了，我會失去右眼是因為自己的愚蠢，怪不了任何人。從那時候開始，原本平凡又普通的，可謂理所當然的幸福就這麼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