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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玖瑠子將舊校舍內抓到的雪貂交給聖瑪麗亞女子學校校方處理後,隨著有女學生出面表示那是自己偷偷養在宿舍內,卻在不久前失蹤的雪貂,這鬧的校內人心惶惶的鬧劇,也終於算是到了一個盡頭。

  但並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傳統意義上的好結局。

  即使留有長髮,杏花仍舊是男性。

  他的官階並不比玖瑠子大,甚至在舊校舍中找到怪聲來源的也不是他,因此當飼養雪貂的女學生出面,被校方約談,校方婉轉地告知杏花為了保護女學生的人身以及名譽安全,希望知道女學生真正身份的人越少越好……最好除了當事人、校方以及玖瑠子外不會再有第三者知道飼養雪貂的女學生到底是誰,故以他並不能跟著玖瑠子身後進入訓導室查訊時,杏花只是在想:

  要是告訴佐禾子副官,校方以他是男性為理由拒絕他跟著大尉進入訓導室,由於校方說的太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他無言以對,只好恭敬地將側寫犯人以及紀錄的工作雙手交給玖瑠子大尉負責處理,佐禾子副官會接受這樣的理由嗎?

  總覺得佐禾子副官笑著回答「情有可原,但罪不可恕」的可能性似乎有些高呢……杏花苦笑。

  木屐與皮靴行走的聲音在木板走道上敲響迴盪,清脆輕快的「喀」、「喀」聲與沉穩厚實的「答」、「答」聲一前一後的交互,將單純的行走踏步給踏出了踢踢踏踏的旋律,有如樂音。

  在校方要求下,以長布蓋去了樣貌與視線,只能跟著接引人身後走,手中環抱著一臉無辜的雪貂的女學生在經過杏花身邊時停頓了一下,接引人回頭看她並沒有跟上,喊了句:

  「看什麼?別冒犯了『十紋』的大人,還有人在等著呢,快點跟上來!」

  女學生並沒有回應什麼,沉默地跟了上去。

  喀,喀,喀,喀。

  木屐敲擊在地板上,聲聲清響,每一聲都讓人心裡不由得一跳。

  杏花不由得朝著她的背影多看了一眼。

  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些人,或許過著被人輕視、忽略、甚至諷嘲踐踏著的生活,但再多的困頓也不能讓他們彎下自己的腰。

  薄弱不堪的身軀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副毫無價值的尊嚴與傲骨。於是情願與世界、與「規則」作對為敵,也不願意妥協屈就。

  然而,不是每個人面對來自世界的惡意都能夠無動於衷。

  隨著年齡漸長,靈智漸開,人慢慢的學會了知識,也慢慢學會了羞恥。

  然後,在原本尖銳的、會在刺傷別人的同時也刺傷自己的刺角,被這個世界磨得逐漸圓滑時,人們學會了世故,同時失去了與「大家」為敵的勇氣。

  那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好。

  保持和氣,跟大部分的人站在一邊讓自己成為「那一邊」的人,隨風轉舵……那樣很安全,很理想。

  只是,當所有人都「一模一樣」時——「我」又是怎麼樣的呢?現在的「我」真的是真正的「我」嗎?還是為了不想被指責不合群,迎合著別人喜好不斷扭曲、偽裝自我,最後連原貌都想不起來的「我」呢?

  那樣的事情,一旦意識到了就會十分痛苦。

  無法辨識自身的真偽,只好以出格的、偏激的、離經叛道的言行舉止證明自身自我的存在。

  勇於挑戰,企圖識別自己——這樣的想法與舉止,或許可以稱得上好吧。只可惜——

  「吶吶,妳知道嗎?」

  「聽說舊校舍的怪聲音真面目啊,是三組的  喔!」

  「咦——騙人!居然是  嗎!妳怎麼知道的?」

  「有人看到了——看到  躲在舊校舍那裡,喀拉喀拉,悉蘇悉蘇的不曉得在做什麼,聽說弄的一身是血呢——」

  「哇啊~~好可怕!吶吶,妳還知道什麼?快說快說嘛!」

  「妳看那邊那個人,我知道的喔,他身上穿的制服就是『十紋』的制服……」

  「咦?那個『十紋』嗎?」

  「妳也聽過的對吧,就是那個專門維護怪異與人世和平的機關喔。」

  「為什麼『十紋』會跑到學校來呢?」

  「妳真傻,當然是因為有怪異啊!妳看被叫進去的是誰呢——」

  「咦咦咦!這意思是、妳是說,  其實是怪異嗎!」

  「噓——小聲一點!我可什麼都沒有說喔!」

  「嗯嗯!我不會說出去的!」

  「話說回來……我們居然跟怪物同校生活了這麼久嗎?討厭——光想就覺得好噁心,太可怕了!還好我跟  不認識,不然多可怕啊!」

  「是啊是啊,真不曉得  的朋友們要是知道  是怪異的話會怎麼想呢。」

  「對了,三組的——跟——不是請假了很久嗎?還有本來在三組上課上的好好的——跟——,我記得也是突然莫名說想要轉校,妳說會不會是因為……」

  「其實她們都已經被  吃掉了,只是沒有人知道嗎?哇哇妳不要說了,好可怕——」

  「還有啊……」

  杏花看著聚集在走廊轉角處,窸窸窣窣咬著耳,時不時往他這裡看來一眼,轉過頭便討論的更加荒唐開心的女學生們。

  以及在她們身旁、腳下角落處,微微扭曲浮動的黑暗。

  由謠言而生的回音是無法被殺死的。它們不是種族、沒有生命,即使消滅了,只要人們聚集起來,懷抱著無意或者刻意的聊著別人的是非傳聞,新的回音就會產生,在黑暗的角落中蠢蠢欲動。

  這是一個即使不依靠刀械槍具,只用輿論都能至人於死地的世界。撐得下去的,或許活的狼狽、或許活的同流合污,不論怎麼說,總是繼續過著生活,說不定還會慢慢變得對那些言語視若無睹也不一定;撐不過去的……

  敏感而脆弱的人,在這個世上註定要受到傷害。

  這是一個,不僅僅只是怪異,就連人都會吃人的世界。

  ※

  「吶吶,你聽說了嗎?」

  「什麼?」

  「聽說聖瑪麗亞女子學校有學生自殺了呢——」

  「又是聖瑪麗亞女子學校?不會又出什麼狀況了吧?」

  「誰知道,現在上面正在調查是不是有怪異介入導致女學生自殺,若是有的話大概又要出動了吧。」

  「唉——真不曉得該高興有怪異可以消滅,還是該說這種事情最好別發生才好。」

  「哈哈哈,別想太多,反正上面怎麼交待我們怎麼做就是了。」

  杏花一手拿著茶杯,雙眼雖注視著手中報紙,注意力卻完全被身後同為「十紋」一員的軍官們的閒聊給吸引了去,就連佐禾子不知不覺走到他面前也沒發現。

  「杏花少尉,這是你的包裹,請簽收。」杏花手中的報紙被一把抽開,佐禾子微笑著將手中的包裹與信件簽收單一併交給了杏花。

  「聖瑪麗亞女子學校又出事了嗎……接連傳出負面消息,對校方而言,聲譽會受到不小的打擊吧。」

  剛才路過軍官們的對話佐禾子也聽見了,但比起對是否校內真的存在玖瑠子沒發現的怪異——比方怪異其實不在舊校舍而在其他地方之類的——她更在意的是,距離怪聲事件才過去沒幾天就出了這種事情,會不會有有心人故意想將事情引導到玖瑠子的身上。

  身為一個可靠的副官,在任何可能危及自家上司的事情確實發生以前便將其掐滅,這是必須的。因此一聽到消息,佐禾子便立刻特地來查探杏花的口風及立場了。

  杏花隨口應了聲:「唔……或許吧。啊,謝謝。」將單子簽好交還給佐禾子,杏花將扁長的盒子上下左右翻了遍,搖晃搖晃,確定沒有任何奇怪的聲音後才慢條斯理地拆了起來。

  佐禾子:「……杏花少尉,你拆包裹向來這麼小心嗎?」

  「『小心使得萬年船』,老一輩都是這麼說的。若是因為不謹慎,拆開包裹一看才發現是炸彈或者用脆弱瓶子裝著的硫酸之類,那不是很不妙嗎?」

  佐禾子無語:「……不,我認為杏花少尉你想多……等等,那是什麼?」

  扁長的盒子中,一件平整折起,有著奇怪暗褐色斑紋的白色襯衣靜靜的平躺在裡面,上頭放了一張用報紙剪下的字拼湊而成的小卡片。卡片上面的字拼起來的意思是:「鼓掌一下如何?希望你會喜歡,親愛的厄除大人喲。」

  不論卡片或者包裹包裝上都沒有寫上寄件人的姓名,但這麼一件讓人讓了心裡就不舒服的禮物與卡片,實在讓人很難不往惡意挑釁、尋仇等方面想去。

  杏花將那件襯衣抖開,看著上頭大片的深褐色不規則斑點,以指稍微用力摩挲過後將手指湊近鼻尖一聞。

  「……雖然不清楚是誰寄來的禮物,但真是大手筆呢。」

  佐禾子眉間蹙起。「……是血?」

  「嗯。」

  佐禾子毫不猶豫:「我立刻去查是誰將這包裹寄來的。」居然光明正大的挑釁「十紋」,不論是人或者怪異都未免太過囂張。

  「啊?不需要吧?」杏花訝異,「既然沒有寫上屬名,表示對方並不想被知道身份,即使查了也沒用,查不到的。」

  「你的意思是放任對方挑釁?」

  杏花「唔」了聲,無所謂道:「反正也不會少塊肉,身為厄除難道還怕這種東西嗎?明明天天都在和比這更可怕的東西打交道。」

  佐禾子斜睨他,半晌後才輕哼一聲調頭走掉。

  杏花將染血的襯衣放在桌上,看了看,想了想,最後還是將襯衣放回盒中收起放在自己坐著的椅子旁,啜一口涼掉的茶,將還未看完的報紙拿回來,雙腳交疊繼續往下看去。

  在報紙之後,若有似無的,輕輕哼著斷斷續續的口哨。

  香消玉碎成鬼神,香消玉碎別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