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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開始不過是臨時興起的事。
雖然住在同一座山上,他跟那些人類在此之前從未有過什麼交流。
即便體型上有什麼相似的地方,天狗跟人類終歸是不一樣的。
那不過是在地上汲汲營營的生物罷了,跟山林裡其他動物沒什麼區別……頂多這個生物更聰明、更狡猾些。
不過一個天災都能讓他們陷入存亡危機。
那場暴雨對他而言不過是暢快了洗了次澡,卻崩了那些人類的道路,斷了那些人類跟山下的聯繫。
看看,不會飛是多麼的不方便。
他看著那些人類漸漸陷入困境,暴雨似乎也毀了他們的食糧還是什麼的,即便繞路下山也不能彌補多少。
離開的人類越來越多,尤其是那些強壯的傢伙,卻留下了體弱的女人跟老人在這裡。
沒意思。他想。
那天他去別的山頭探訪朋友,一去數月,喝了不少好酒,他還拎了一壺回來。
回來卻看到他的山頭上有火光。
喂、喂,那些人類,又在搞什麼?他抱怨著,可說是憤怒的去了那些人類的村子上空。
他看到即將被燒死的人類女子。
以人類的年紀來說,那還是個年幼的孩子。
他問這是在做什麼,人類回答,是要將那個女孩子獻給神、求神救救這個村子。
他嗤笑,天下他不敢說,但這座山上最厲害的就是他了,燒死一個人類女子於他何用?
那些人說,求他幫忙,如果他幫忙,就把那個女孩子嫁給他、做他的新娘。
他可是天狗,要一個不會飛的人類新娘做什麼?
正要拒絕時,他看到那個女孩子正看著他。
其他人類都不敢看他,只敢偷偷的瞄著瞧,這個被綁在架子上的女孩子卻是正眼看著他,滿眼哀求。
所以他答應了。
他幫那些人類移開巨木,讓道路恢復暢通。
準備去帶走他的新娘時,新娘的父親說,希望能給自己的女兒一個風光的出嫁,希望有準備的時間。
需要什麼,我準備就可以了。他說,他是天狗,要做什麼總比這些人類快多了。
是以他又離開他的山,花了整整一個月四處蒐羅好東西。
他最滿意的是那件白無垢,人類的女子出嫁是要穿這個的,穿這個總比被綁在架子上好,他想那個女孩子會喜歡的。
人類嘛,又弱小又短命,還不會飛。
可是他很強,他一定可以顧好那樣一個弱小的生物,把她照顧的好好的。
不會飛當然有些不方便,不過他也可以抱著她,小事一樁。
但他回到山裡時,山裡已經一個人類都沒有了。

「覺」的血統給了悟之原高秋讀心的能力,只要看著對方,他就能讀出對方心裡的想法。
只要知道對手想做什麼,悟之原就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提前做出應對,故而就算碰上必須用雙槍進行近戰的狀況,悟之原也能制住力量強過他的敵人。
交戰中的天狗的思緒透過悟之原的右眼流入他的意識,奈何除了戰鬥的應對還混了其他不少雜念,令悟之原的頭隱隱作痛。
「這個怪異──瘋了嘛?」
瘋了吧?
雖然因為染血看的模糊,這隻天狗身上穿的確實是羽織袴,結婚的正裝。
悟之原的武器應當是這次出動的厄除中對飛行系敵人最有利的,然而還是有其缺點。
數量有限。
熱兵器的續戰力不如冷兵器,就算能夠搶先一步瞄準敵人的移動目的地、達到絕對命中的效果,悟之原沒有辦法跟天狗長期抗戰。
就剛剛收到的通訊,茜大尉暫時是不會過來支援的,雙風車那裡有更重要的東西。
必須盡快跟其他人會合。
「悟之原中尉!」
「不要停,我跟的上,」用槍身擋下天狗的踢擊,震的發麻的感覺從虎口擴散開,「專心顧著礪波少尉,天狗的目標是少尉。」
悟之原,現在是一邊交戰一邊移動的狀況。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火場爆發力吧,礪波正慈扛著跟他一樣體型的弟弟向著目標的中心點衝。悟之原跟在旁邊保護他們。
天狗的目標是礪波正真,這點也是悟之原讀到的。
天狗在跟御供交手時受了傷,要搶回那個女孩需要立刻補充靈力。
御供玄矢在天狗眼中雖也是優秀的靈力來源,卻還很精神,不好下口。相較之下現在正在發燒的礪波正真更容易得手。
這個狀況讓悟之原焦躁,如果天狗的目標是自己,對悟之原來說壓力反而不會那麼大。
或是能給天狗重創逼天狗不得不先對付悟之原也好,偏偏這也做不到。
悟之原已經射空一個彈夾,打中致命傷的也不在少數,每次攻擊卻只能停頓敵人的動作,無法擊落。
其實,這個天狗早就死了吧?
悟之原腦中閃過這個想法。
只是憑著一股執念留在這裡,與其說是守山的神明不如說是地縛靈?
天狗又一次搶近礪波兄弟身邊。
剛才硬接的那一下踢擊,累積在手臂肌肉裡的麻痺比悟之原想像的還嚴重,他換彈夾的速度已經出現落差。
天狗的爪子已經要抓上礪波正真。
不好。悟之原腦中才出現這兩個字,礪波正慈就將自己的弟弟丟到地上。
呃?
天狗的爪子刺入礪波正慈的肩膀。
「不準、動我弟弟、的腦筋啊啊啊!!」
因感冒而沙啞的怒吼響起,悟之原只見這個高大的傢伙雙手抓住刺在肩膀上的手,拔出,然後用力地將天狗整個扯下來摔在地上。
這輩子第一次看到有人對天狗使出過肩摔,八成也不會再看到第二次。
懷抱著對肌肉的敬意,悟之原一個空翻落到天狗身上,雙槍槍口抵著天狗面具上的眼,一氣將子彈射盡。

那些人類全都搬到山下去了。
說要嫁給他的女孩子也是。
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在胸口蔓延開,他也說不上來那到底是什麼。
他其實也沒有很喜歡那個女孩子,只是,只是……
只是,覺得惋惜罷了。
那個村子的人類再也沒有到山上來過,但是那些人在山的出入口建了一個小小的神社。
他沒有放在心上,直到他在那個神社附近又看到那個女孩子。
女孩子時不時會來參拜,供奉一些和果子之類的東西。
他看著她漸漸的長大,變的高挑、豐腴,然後有一天梳起了婦人髮式。
他聽她說著那些人類的瑣事。
畢竟曾經是他可以帶著、照料著的人,雖然現在沒那個緣分,但聽聽也還是可以的。他是這樣想的。
那個女孩子結婚後並不快樂。
她哭說她的丈夫還有找別的女人。
他想他肯定不會找別的女人,他本來就對人類的女人沒興趣。
她哭說她跟她的孩子被忽視。
他想,不知道人類跟天狗會不會有孩子,但真的有的話他一定會很稀奇的,肯定不會丟著不理的。
女孩子越來越少笑,越來越麻木,早就沒有他一開始見到她時的那種光彩。
女孩子說,她好後悔,她說她應該留在山上嫁給天狗。
他想,
他想……這個的話,他倒是可以做些什麼的。
然後,他在那個人類離開後已經荒廢的山上又闢出一塊地,仿造人類的樣式建了屋子。
他將那件白無垢掛在屋內,見到這個,說不定那個女孩子會恢復笑容。
但是那個女孩再也沒去過神社。

房屋熊熊燃燒著。
屋樑塌陷,房柱傾倒,在一片刺目的紅色中,那件白無垢的顏色格外醒目。
「嗯……看來那不是一般的材質啊。」乙矢摸著下巴,微微瞇眼,人類大部分的衣料都是易燃的,乙矢還沒見過這麼耐燒的白無垢。
「要拿出來嗎?」
「如果火熄了之後它還在的話再說吧。」
茜看著火光,燒焦的氣味讓他的鼻子發癢,「乙矢,你之前說的故事是真的嗎?」
「哪個?」
「下岳村原本叫神岳村、是從山上撤下去的事。」
「啊啊,是真的,上來前一天我才在下岳村打探了大半天呢。」
「你怎麼注意到的?」
「因為時間啊,」乙矢說,「那位老婦來求助時,孩子們才失蹤一天而已,正常來說,不是應該會先由村莊組織搜索隊上山去找、找不到才會求助公家機關嗎,他們卻根本沒有試過自己去找。
「很明顯的,他們根本知道山上有問題,而且只有老一輩的人知道。」
「只有老一輩的?」
「所以孩子才會溜上山玩啊。」
乙矢掏出手巾擦拭被煙灰弄髒的鏡片,再重新戴好眼鏡。
「嘛,大人肯定有警告孩子,或許之前孩子們偷溜上山玩也沒出事,才會讓小孩跟大人都放鬆了警惕。」
那這次又有什麼不一樣?茜咕噥著。
「這次是那位老婦的孫女第一次跟那些孩子們一起上山玩。」乙矢回答。
想要追問的話,在茜警覺到那個東西的的氣息時換了一句「來了!」,並伸手將乙矢拉倒。
伴隨著極大的動靜,那個存在從樹林中爬出。
灰暗混沌難以言喻、有如樹那麼高大的龐然大物,只能隱約看出形似肢體的輪廓。
那個黑色的巨物匍匐前進,臉上有兩個巨大的窟窿,摸索的對著燃燒的房屋伸出手。
黑色大手的動作是那麼小心,小心的覆上火焰,看起來好像在撫摸那件尚未被火吞噬的白無垢。
「咳咳……哎呀哎呀,」爬起來站到茜身後的乙矢,看著這個形體已經開始崩快的怪物感嘆,「居然讓神變成這個樣子,人類真是罪孽深重啊。」
「這種事情之後再說啦!」

御供抱著孩子跟忘川趕到中心點時,就看到燃燒著的房子,還有旁邊的黑色大物。
茜大尉順著大物撐在地上的手臂一鼓作氣上衝到肩膀處,旋身揮刀,就著下墜的勢頭一氣斬下大物的頭顱。
頭顱落地的聲音敲碎了壟罩在這神岳山上的某種事物。
啪啦啪啦──
方才還春意盎然的山林瞬間落了一地黃葉,上一個呼吸還是溫暖的空氣下一秒就成為白霧。
春消失的那麼突然、那麼乾脆,瞬間粉碎而後消散,只餘一片冷冽。
御供默默的站在那裡看著,也只能看著。
纏繞在怪物身上的黑氣跟著大火的煙霧混在一起,緩緩升天,有如一條連結著天與地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