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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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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夜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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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尬酒後續,咲綠有
‧請當平行世界看過去就好,感激不盡
‧三途川的中人都是後母啊後母(ˇw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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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是某次搭檔執行日常勤務的時候。

咲良雙手捧著山丘一樣高的甜點從喫茶屋走出,天氣略陰而不見陽光。她叼著抹茶糰子眨了眨眼,視線停駐在路旁的綠身上。總是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津川少尉抱膝而蹲,湖綠雙眼緊盯眼前伸著舌頭哈哈喘氣的甲斐犬,神情複雜。

「怎麼啦小綠?臉色這麼凝重。」咲良基於好奇跟著蹲下身來,兩人肩膀貼著肩膀。「要吃點東西嗎?老闆今天有多送幾串唷。」
「這孩子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這幾天都看見牠在這帶徘徊……」綠搖搖頭,婉拒了咲良的好意
,伸手撫上甲斐犬的腦袋。頸上仍鍊著粗麻繩的牠一被碰觸便咧開嘴來、歪頭討好地蹭進綠的掌心,個性十分親人,幾乎可以肯定是人類馴養出來的。

「咲良,狗也會找不到家嗎?」

兀自提出這個不著邊際的問題時,綠並沒有看向咲良,只是輕輕梳順甲斐犬糾結成團的毛髮,動作溫柔得過分。
所以理所當然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她略微睜大雙眼。

「──會啊,因為狗很笨,」咲良先是發出一陣短促而乾澀的笑聲,接著回答了綠的疑惑,神情無比認真:「所以丟得夠遠就行了,只要遠得牠看不見自己,牠就會永遠相信你會回來找牠。」

永遠相信,然後忠心地等待。

說完,她很快又恢復與平常幾無二異的笑容。
而綠的視線,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那隻甲斐犬身上。



天寒地凍外加寒風刺骨,厄除軍舍縱然是官派設施依舊擋不了多大的風,從木板之間的隙縫趁虛而入扎得咲良在夜裡驀然醒轉。
睡在壁櫥是基於習慣,但挨著冷風可不能算她的興趣。

咲良嗚噎了聲接著逼迫自己起身去找被子來蓋,零散的記憶片段停留在三人划著酒拳然後自己率先倒地之前。俗話常說小酌怡情而牛飲傷身,洋酒之流看來往後還是少碰為妙,她抽著鼻子,在好不容易褪去酒意的腦袋裡估算明天得拿多少錢去和居酒屋老闆賠罪。

壁櫥裡開了個不方不正的窗,美其名說是提高光照,但嚴格來說只是眷養寵物的基礎條件,名叫通風。咲良將隙縫弄得小些,透過那處向外看去,貼在窗上泛起的熱氣讓她看不清街道的縱橫,霧狀薄紗彷彿將兩個空間完全切割開來,深夜的帝都不知何時飄起了雨。

而她的腦裡不知何時塞滿了綠。

和平時拘謹截然不同的、藉著酒意而變得大膽的綠。
攀附在椿的身上,像隻無賴貓兒乞求些許溫柔的綠。
差一點就要摔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迷離而恍惚的綠。

──這都甚麼跟甚麼啊!

肯定是酒喝得太多了、嗯,咲良扁著嘴,在心底嘗試說服自己。
被烈酒洗禮的喉嚨如今渴得發燙,她決心起身去外頭斟杯水來喝、又或者乾脆將其從頭淋下好讓腦子清醒一些。總之她一手抹臉、另手正欲拉開紙門之際,清楚聽見下方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

綿長地自胸腔吁出、然後一聲淺淺鼻息,和椿近乎死寂的無聲呼吸相比,顯然是綠。

咲良登時陷入混亂。
雖然平常酒量還算不錯,但昨天第一個喝醉的卻是自己──椿就姑且不提,強運依舊、鐵肝、外加一點苦勞,整場下來作為保母的時間比喝酒的還多,也是她臭著臉將自己丟進壁櫥裡面。

可是綠呢?
嚴格來說綠並沒有醉倒,但整體狀況卻比自己凶險不只兩倍有餘。要就喝到醉倒,當個不省人事的屍體、也不要喝得半醉半醒,藉著酒意做出怪事,某名相熟的鬼族青年曾經這樣講過,她也表示認同,但昨晚的綠顯然不幸地屬於後者。

於是咲良就維持著這樣的姿態,眼神往下探去,身子則是動都不敢動,就怕驚擾了這份詭譎的寧靜。她搭著紙門的指尖早已毫無知覺,整個密閉空間只剩下血液流竄體表時的唰唰聲響,耳邊隱約還能聽見細微的吐息聲──綠在那兒熟睡著。

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自己的心臟正不爭氣地怦怦作響,咲良擠出一絲自嘲的笑容然後搖了搖頭,試圖甩開雜念。正常不過,她乾澀地想,只不過是誤打誤撞跑進櫥櫃來而已──就是說嘛,密閉空間絕對比較溫暖的。接著她輕手輕腳地翻下層板,小心翼翼地探手往綠的身上探去──除了一件薄薄的被單以外啥都沒有,真正厚實的暖被仍然堆在牆邊。

光是在微光中觀察她的側臉、感覺她的存在,咲良就覺得心口生熱。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多少有點陌生,但嚴格說起來並不討厭,她最初喜歡上的便是那個喜歡著椿的綠,總是義無反顧地追著她的背影,近乎迷茫的狂熱。所以這樣單方投注的情感沒能獲得解決其實問題不大──咲良腦子不好使,她無法想像出綠不再執著注視著椿的那天,自然也沒有辦法想像綠有朝一日選擇專注望向自己的那瞬。

她們三人的關係建構成了一個比例均等的三角形,點線之間缺一不可,看似平衡卻搖搖欲墜。
咲良不想破壞,她捨不得、或者說是不敢,椿和綠兩人於她而言從來都是同等重要。

──但三人並肩而行之際能夠忽略的情感,餘下兩人時卻變得如此難以隱瞞。

咲良自嘲似地嘆了口氣,伸手拉過被子,幫縮瑟成團的綠蓋上。
接著就被毫無預警地拉了下去。

紺紫雙眸正對上了眼波迷離的一對艾綠,綠似乎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和著洋酒的薰熱吐息輕輕撫過咲良凍紅的鼻尖。平日總會束於腦後的深色長髮如今恣意鋪散於層板上頭,由於酒醉之際燠熱難當而慘遭扯開的單衣讓白皙的肌膚大片裸露在外,這幅畫面顯然過於曖昧而且煽情,至少足夠讓咲良本能性地想要後退開來。

就算她的酒醒了七七八八,但對方神色依舊一片酣然。
然後綠抬起手來,冰冷雙臂勾過上方滿臉錯愕的咲良,力道蠻橫得恰到好處,讓她無從抗拒起這份邀約。好冷,綠囁嚅著,聽上去像是半夢半醒之間的嬌嗔囈語,咲良埋在綠的肩窩,就連呼吸也變得膽戰心驚,畢竟這個擁抱來得太過突然而且不合邏輯,醉鬼甚麼的真是無法以常理估計,她想,她必須這樣想,如果不讓自己的腦袋持續運轉,失控的就會是自己。

軍舍澡堂的肥皂氣味充斥著鼻腔,餘存千絲萬縷的酒意逐漸燃起零星火花。
而芝川咲良正徒勞地對抗心底渴望回擁津川綠的巨大衝動。

「喂喂小綠、清醒點,我是咲良啊。」說出這種話就像還沒開戰先舉起白旗投降一樣,她試著把話說得輕挑一點,畢竟不管綠清醒與否,椿的存在就像某種揮之不去的暗示。「不是小椿哦?」

如她所料,話一出口綠的身體便倏然一震,環著自己的雙臂也鬆了開來。雖然狀況誠如自己所料,但這份挫敗感算是甚麼呢……咲良一面想著、一面心情複雜地撐起身體,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妳得蓋好被子啦,不能因為冷就亂抱人哦~」
「……沒有……」
「嗯?甚麼?」

咲良沒有聽清綠的話語,直覺地回頭望向對方。
稍稍蹙起的眉、抿起的唇,順應酒意而在頰邊渲染開來的紅暈,就連耳廓以及肌膚較薄的頸側都泛起了濃郁酡紅,那張端正臉龐如今就像顆色澤豐潤的霑露果實,令人無比憐愛。

「──我是說、」綠依舊躺在那兒,一手反貼在額際,但視線這回穩穩地定焦於咲良眼底,聲音顫抖著、卻沒有分毫動搖。「我並沒有認錯人……咲良。」

彷彿有些甚麼在這片靜謐當中拼湊了起來,完整得恰到好處。
咲良聽得見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音,然後綠再次伸手拉過她,這回誰都沒有抗拒這個擁抱,而那團被子則被她們直接放棄。

酒精催化了綠,而綠催化了咲良。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淺顯易懂。



因為狗很笨,所以丟得夠遠就行了。
只要遠得牠看不見自己,牠就會永遠相信你會回來找牠。

──永遠相信,然後忠心地等待。

待到你終於回頭的那個瞬間,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