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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玥海坐在預備室裡，異如寄往地為登台準備。
「……什麼？」

站在伴舞團前的中年男子穿著西裝，大概是馬戲團幕後的管理層。他不耐地瞥向玥海重覆：「伴舞團今日配合人偶的表演，而本次舞姬的節目臨時取消——喂！」
沒聽他說完，玥海奔出預備室。腦帶亂哄哄的，但雙腳已經明確知道目的地了。她鑽過走廊上無數藝子和工作人員，奔入表演廳。

空曠的表演廳看似還在等待工作人員來為開場做準備，舞台上則已經有一個人坐在那兒。節奏繁複極促、旋律激烈的琴音隨那人狂舞的指尖下響徹。
玥海一口氣奔至鋼琴旁，喘著問：「為什麼舞姬的節、目、被臨時——？」以往即使舞姬不便上台也是由代理舞者領著伴舞團登台，舞姬的節目從來不曾取消過！
青年雙手影舞般來回交錯，修長的手指敏捷而有力地奏著磅礡的音符。他靜靜轉向上氣不接下氣的舞者開口：「不只臨時。」

前一刻玥海還覺得地板在旋轉，突然間，似乎連地板也感覺不存在了。「什麼？」她只能這麼問。
琴師平靜地回應：「沒發現嗎？馬戲團背後的公司老早就想剷除舞姬了。」

玥海目瞪口呆：「舞姬他做錯了什麼？」
搖頭，琴師語氣平淡地述說：「不是那傢伙個人，而是真對舞姬這頭銜的一切。創團時我們分別選了最擅長的項目表演，但企業扶植經營後，他們希望砍掉一些節目換成更具馬戲團性質的。」
「但舞姬她怎麼可能離開！」她從喉間擠出一絲反抗。
「是啊，那傢伙說什麼也要上台演出，給他們製造不少麻煩呢。所以他們帶走她了。」
玥海茫然望著琴師平靜的臉龐，啞口無言。

「那些人把舞姬帶離馬戲團？」她好不容易找回聲音，喃喃問著。「舞姬的存在要被刪除？」
「——除非妳甘願就這麼接受。」琴師接著說。
「什麼？」短時間內玥海重複了第三遍。
琴師望向她，堅定地說：「那傢伙可是舞姬啊！」

玥海睜大眼，琴師的話緩緩滲入他腦中。「舞姬會回到舞台的。」她脫口說出。
琴師的表情沒多少變化：「那還用說。」

然後，他勾起一抹微笑：「再說，舞姬也不是唯一一位會反抗的人啊。」
玥海身子晃了一下，接著轉身再度奔馳，擦撞到數名前來準備會場的工作人員也沒留意到。現在她確定她要做什麼，而一路上她腦中迴盪著琴師激昂的樂曲。這次玥海了解到何謂琴師的表演了——他傳遞的聲音清晰地響徹整個場館。

◎

玥海仔細地修補戲裝、束緊頭髮，調整戲服上的亮片。
觀眾鬧哄哄地湧入表演廳，馬上就要開始了。她忽略其他藝子的目光迅速離開預備室，一路甩開工作人員奔向後台。
那裡卻正好堵著一組人，正在做最後準備。玥海一眼就認出了人偶，那位擔綱演出者陶瓷般的表情同樣看向玥海。
「不好意思，人偶馬上就要開場了，請妳——」

玥海從工作人員的包夾抽離，趕緊環顧四周，她的視線對上人偶的。人偶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接著，靜靜舉起手比向其中一條走廊。玥海只花了半秒會意，她迅速翻過一地雜物，奔馳著。

◎

「人偶，要出場了。」
工作人員還沒從茫然中回神，一位穿西裝的男子出現在後台。
人偶靜靜點頭，起身前往登台。在經過西裝男子時，後者笑容滿面地把手搭在她肩上。「第一次開場會緊張嗎？好好表現啊。」
人偶保持陶瓷般的表情，眼睛眨了幾下，然後靜靜登上舞台。
看見現身的是人偶，觀眾席掀起一陣竊竊私語。人偶依舊面無表情，她經過琴師，站到舞台正中央。面對著觀眾。
——可是沒有任何動作。

沒有人偶開始表演以及指示配樂的動作。她靜靜看著觀眾，直到連台上的伴舞團都有些不安。接著人偶歪頭，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語氣自言自語：
「琴師說得沒錯呢。馬戲團裡大家都在還是比較開心。」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人偶站到鎂光燈邊緣，緩緩舉起手。光束隨著她的指示向上，接著定格於舞台正上方的平臺與跳板。
背景琴聲驟響。席捲的音符奏著序章，舞姬的開幕曲。

◎

玥海正好趕上看見工作人員鎖上通往平臺的門。
「不好意思，我被指示鎖上這裡——」工作人員話未說完就被撞倒在地。

在錯愕的玥海面前，小丑掃開試圖起身的男子雙腳，讓他又趴倒於地，下一瞬間小丑抽出三色緞帶迅速把他徹底纏住。「少看不起擔綱演出者了！」小丑稚氣的臉龐帶有怒意，她挺直嬌小的身軀大聲宣示：「這是、我們的馬戲團！」

彷彿印證她的話，澎湃的琴聲響起。小丑掏出一根鐵絲擺弄兩三下就打開了門。「魔法師去接回舞姬了。」她對玥海微笑。玥海點頭，深吸口氣後，跨過門檻。
因為這是她深愛的馬戲團，也是琴師、小丑、人偶、舞姬等人的歸屬，所以無法容許有人惡意干擾這舞台；因為她追隨著她眼裡的鳳凰為求有天能接觸到那光芒，就這麼失去目標也太不甘心了；因為要在舞姬回來前，守住這個位置。因此，玥海邁步。

在下一步，她把這些牽掛放空。現在該做的事只有一件，她清楚地知道。舞姬的樂曲響徹耳際，牽引著身上的神經。她再踏出一步，沐浴在鎂光燈下。戲服反射光芒，在她周圍映出一圈光暈。玥海挺直身子，俯視。觀眾、藝子們全仰著臉，觀眾席一片漆黑，彷彿一片深不見底的宇宙。

而他們的目光映著她的光芒，彷彿點點星斑。
舞台白熾地明亮，就像一片火海。
而她揚首，力展雙臂代替羽翼。

——這是，最華麗的馬戲團之夜。

END

BY 幼木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