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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格華茲的聖誕假期正式開始。
  翹首以盼的除了學生外,當然還有他們的家人。

  比如說歐西里斯的一家之主可是在幾天前便唸叨起家庭小精靈,有關孫兒歸家的首桌晚餐要如何安排、禮物的包裝要使用怎麼樣的緞帶,總之全都作好了再三確認,只等獵戶座攜著行李箱踏進家門。

  對年過六旬而又行動不便的蛇夫座來說,歡迎孫子回家、以及補祝孫子的十五歲生日,自然是少數值得自己賣力費神的事情了。


  可是當他在書房等了大半個上午也沒等到人,終於按捺不住消影下樓瞧瞧情況的時候,他所能瞥見的身影僅有稍早便出門要接孩子回家的女兒、以及捧著一整箱圓球彩帶在旁待命的家庭小精靈。


  「小獵回房間了?」

  他帶著疑惑開口。


  『聽他的同學說他似乎是生病了吶?所以會留在學校過聖誕。』

  隻身從九又四分之三月台歸來的女兒如此輕描淡寫地回應了他的詢問,然後示意身旁臉露擔憂的蛋塔把一枚大紅色的彩球遞過來,好讓她可以替目前依然綠簇簇一片的聖誕樹繼續著裝。


  這讓蛇夫座不由得一陣窩火。



  小獵在生病,再來讓他會選擇留校而不是回家的話,那鐵定是病得不輕……這個年頭有什麼小病是魔藥不能一夜治好的?

  除卻人才沒幾歲時生的一場病——當時他不巧正趕赴一場學術交流的宴會,並不清楚狀況——他的這個孫子從來不會放任自己的身體被搞垮,倚仗的是針對這個年紀的小孩來說規律得驚人的作息。


  蛇夫座認為,作為家人、作為祖父,展現一下關心與擔憂是必須的,所以他接下來選擇返回書房撰寫了一封慰問信,指派窩在一旁棲木架上的老貓頭鷹連同自己無法親手交到孫兒手上的禮物一起送到霍格華茲。


  可是作為母親的那一人,卻選擇繼續留在客廳粉飾聖誕樹。



  彷彿想要驅除掉填滿腦子的煩亂感,送走貓頭鷹的老翁以拐杖重重敲擊地板,然而意欲產出的音色只是被藏青色的地毯吸收殆盡。

  身為人父,他從來很清楚南冕座並不是那種胸懷滿腔熱情的孩子,自幼以來就不是。

  讓他惶然的是,南冕座對於兒子的漠不關心。
  


  那就像是你試圖透過觀察麥穗星來研究歲差運動,卻因為某夜它與哈索爾神廟相對角度的改變過於微小而予以忽略,最終檢驗成果時才詫然發現這微乎其微的變動徹底打亂了原有的所有預期。

  他無從判斷促成眼下發展的某夜到底是哪一夜,所以他只能託異於結果,而沒法搜索出源頭。



  蛇夫座當過孩子,也當過父親。

  他認為,為人父母就是得替孩子感到緊張。

  所以當他從南冕座眸中讀出與平常無異的沉靜,他感到了不能理解、不可理喻。




  他還記得,幼時么妹臥病在床的時候,他們那位敬業得可敬的父親大人果斷將當日工作擱在一旁,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

  那時艾菈還未長成老愛與自己對著幹的彪悍女人,就只是個還沒有一枚博格來得重的幼兒,軟嫩的臉蛋看起來紅通通的,總是在尖叫的嘴巴微微張開喘著氣,不時發出聽起來就很難過的咳嗽聲。


  他覺得艾菈整個人就像是顆燒紅的小火球,可是父親大人卻是在那軟綿綿的身體上疊下一張又一張的被子,把人裹得死緊。
 
  他不懂,然後父親大人解釋說,艾菈那是發燒了。


  『發燒的人大都會渾身發冷,盡管他們看起來燙得要命。』
  他是這樣的說著,接著便把他們趕到房間外去。


  遵從父親大人的意思,他硬是要拽走死活趴在門板上的安提,無視後者展現出的高度不滿。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他們兩個待在走廊上爭吵得激烈,直到以比平常快的步伐端著一小釜魔藥過來的母親大人皺著眉要他們到書房裡待著為止。


  到他長大、娶妻生子了,設身處地體會到看著孩子生病那種心急如焚的感受,他也會學著雙親做同樣的事情,而他的妻子比他來得更甚。

  盡管這並沒有讓事情的結局產生任何改變。



  遍佈皺紋的大掌捏上形同石頭一般僵硬的膝蓋,老人的手因施加力道的舉動而顫抖著。

  最後,他勸喻自己切勿沉浸於回憶,強硬地自種種過往中拉拔出自己的思緒。


  也就是在這番愣神過後,他才驚覺自己的視線一直落在書桌邊的狹長小扁匣上。

  覆在膝上的手動了動,似乎是想要探向墨黑皮革製成的匣身,但接著手的主人僅是斂下眼神,放鬆了五指。



  他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她亦是如此。

  即使是手足的喪禮,她也沒有……半點也……


  像個小大人一樣,一臉平靜,也沒有尋求他人的安慰。

  但沒有誰能比她與棺木中的逝者來得更為親近了,她才應是送行隊伍中最為悲傷的一個。


  只是,不曾表現在臉上而己。

  沒能窺視出她的心情,不過是她把這些都藏得太好而己。



  並無改變,一切皆是女兒的個性使然,而對此他早應習慣。

  會感到不滿,只是因為。

  ……只是因為「他」的出現罷了。




  對於女兒帶回這個家的那孩子,蛇夫座當然無任歡迎。

  那是又一名流有他們家族寶貴血液的男孩,而籍此他亦得悉了遠嫁德國後一直杳無音訊的胞妹一切安好。



  但這跟其他別的全都是兩碼子事。

  諸如說,他們家族的未來。



  雖說目前沒有更深入的交流,蛇夫座亦從對方的舉動和生活習慣明白到,男孩和小獵同樣也是好孩子……好吧,他也承認前者的沉默程度教人隨之啞言,可是客觀而論這算不上什麼。


  硬要挑毛病的話,那無疑就是男孩的出生地——德國——他們這一脈傳承下來從來便是最為純淨的英國血,假使得把這孩子奉為今後歐西里斯的中心,便是將會顛覆他們整支傲人血脈的重大轉變。



  ……話是這麼說沒錯。

  只是他們都心知肚明,對國籍的堅持其實僅僅不過是一份針對純血而衍生的保障手段。


  首肯讓艾菈嫁到赫歇爾去的是父親大人,當時陪同父親大人對這個家族再三查探的結果他自然是清楚的——與致力維繫純淨基因的歐西里斯不分軒輊的巫師家族。


  艾菈的兒女必然是純種,毋庸置疑。



  至於艾菈女兒的婚嫁對象——他總算從妹妹的孫子口中得知她名為麗安慕,而如此曲折的獲悉途徑只令蛇夫座感到萬分諷刺——他當然必須鄭重打探清楚,只是他遲遲未有實行。

  有絕大部份是因為、他已經瞭解結果的緣故。

  男孩的姓氏——維托斯巴赫,完全經得起任何探聽。



  而且與那份珍貴天賦相比,這個問題著實太過微細,微細到容不下蛇夫座的半分挑剔。

  是的,盡管南冕座沒有多說,但他確實從那男孩身上看出了才能,而這同是逼使他重新思考這一切的唯一原因。


  『——當血統沒有蒙受麻瓜血統玷污的時候,才能絕對優先。』

  這是他們家族長久烙守的另一道鐵則。



  女兒是沒多言,他自然也不會知道遠在他方的艾菈是怎麼想的,但他同樣深知男孩的到來斷不會是回外祖母娘家省親這麼簡單。

  對於他針對隔任繼承人所作的決定,南在近年來均展現出濃厚的不認同,理由簡潔有力。

  只是在一直以來的條件之下,她不得不承認,他們顯然是沒有選擇可言。



  可誰也沒想到,偏偏她現在真的帶回來了,所謂的嶄新選項。

  嶄新,而且……


  ——高下立見。


  蛇夫座皺眉,迅速甩開劃過腦海的這個引人不快的詞彙。




  十多年來,獵戶座的努力,蛇夫座深信任誰也是有目共睹的。

  容姿端正,品行優秀,這是他對嫡孫的評價,他亦認為這些用詞扣在獵戶座身上是絕對中肯。

  實在是足夠努力了,只要再努力一點點鐵定就能成事了,就像他自己、就像當年的父親大人。


  可是現在,這一切一切,全都……

  ……全都、無法填補過於巨大的差距。



  也許將來,獵戶座的孩子會擁有能讓自身獲得家主地位的才能,就如眼下可能會發生的情況一般。

  但在那名於歐西里斯家住下還沒一年……還沒在這方面努力過什麼的男孩面前,獵戶座大概已經不會擁有這樣的可能。




  睽違的無力感襲上蛇夫座的身心。

  將要下決斷的人理當是自己,這是他貴為家主的責任。



  自蛇夫座接下家主這位置以來,他作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決斷。

  他承認不一定每一個決定皆是正確的,可他真的從未感到後悔過。



  而他到現在才真切地理解到,下決定到底是有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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