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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瑞文戴爾裡，離經叛道或許是橘旭的代名詞，他的確擁有諾多族的智慧且意外並不僅限於知識，但如此卻沒有削減族人的些微譴責目光。這有關黑髮男人冷淡兇惡的態度和對其他種族莫名的好奇，也許還有他時常乘馬離開瑞文戴爾（族人大多以為他是因為嚮往大海跑去灰港）去人類領地。

　　港口對精靈仍有一定的吸引力，只是比起乘坐扁舟渡海橘旭更想長待在人類城市，好好觀察不同種族的差異。當然，如果人類的市集少點骯髒和吵雜就好，還有，看見他隱藏斗篷下的臉孔不要露出狐疑神情。即使他明白他和人類長得不太相像。

　　昨天橘旭披上斗篷再次騎著飼養許久的純白馬駒離開風景如畫的住處，馬蹄在陡峭山壁間的羊腸小道踏著悠閒步伐彷彿自然限制未曾困擾，而黑髮精靈近乎無重量的身軀確實能讓馬兒如此辦到。

　　翻越山岳，終於到達平地是眼前無垠的灰綠草原。稍動身軀檢查腰際藏置寬大斗篷底的掛刀，他自上次旅行略有耳聞不知打哪來的半獸人群跋扈橫行後便會提高警覺。世界也在他不會流動的時光裡開始變化，曾被消滅的邪惡再度生根逐漸侵蝕和平，那些選擇前往港口西渡到精靈也許不會回頭。

　　不過可不包括橘旭在內，此行目的是不遠處稱不上大卻也沒小到能隨意欺侮的新興國家，他聽說此國國王素來溫柔平和，或許城鎮內會與其他地方有所不同。

　　保持隨意走看的心態，橘旭在城門警衛投以稍有存疑的目光下緩慢進入，精靈是知道的，卡洛斯二世絕不阻擋旅人到來，仁慈寬厚的國王。

　　擺脫後方惱人視線他抬起眼，能清楚瞧見幾公里外的視力簡單就搜尋到至高處，輕鬆瞭望整座城池和牆外，也可以向下看熱鬧非凡的市集和人聲鼎沸的大廣場。橘旭鎖定目標，對他來講沿牆面攀爬而上並非難事。

　　輕巧躍下未戴馬鞍的馬背改以牽行繼續行走，純黑身影與淨白駿馬相襯突兀且顯眼。他們轉過大路、拐過小巷，沒因時間減緩的速度分開好奇跟在後頭的孩子們。直到剩下橘旭一人的暗巷，精靈側頭親暱貼在豎起的大耳朵旁：『在這等著我，若有人來，先行離開。』

　　就與其他精靈飼育的動物相同，他的坐騎也懂得精靈語，牠乖巧地原地趴伏。

　　橘旭先雙手撫著石磚牆來回尋找能夠抓住的地方，很快墨黑身軀便貼著王城的石牆迅速往上，邊前進邊小心躲閃地面的眼目，沒花多少氣力，他探頭看應為廚房的大空間，雖然為了燒菜做飯顯得雜亂但寬廣乾淨，多停留幾秒後便離去。

　　持續往上攀爬，他最後決定在某個典雅簡單的大窗台停下，敞開著，於是橘旭小心探看裡頭房間，木桌上放置許多被風吹得翹起紙角的紙張，後方還有一張樸素大床，整齊的床被讓他歪過頭，精靈以為人類都懶得整理自家床鋪。

　　仗勢自身超越人類的感官能力，他背過身面向遼闊國土，瞬間眼角餘光瞥見草原另一頭策馬往城市內不小的陣仗，大概是例行性巡邏，卻又比普通護衛隊來得浩大。不曉得是否因受到他長時間注視，領頭那人忽地仰起脖頸，隔空，橘旭肯定他們的視線交會，那人擁有刺眼的美麗紅髮，始終沒移開視線，直到隊伍湧入廣場，男人才偏過頭繼續和一旁的隨行對話。

　　橘旭聽見不分男女老少攀談寒暄，望見民眾遞送給男人一堆東西，猜測對方可能是機要人員，好一些可能是德高望重的將軍抑或是頗有良知的攝政，但說德高望重那人類看來太年輕機率不大，要說攝政，似乎也沒傻到出巡沒帶上小國王。

　　眼前壯麗的景色和下方嘈雜的人聲令他完全忘記他先前聽過關於國王的傳聞。聰明的精靈忘記料想對方就是國王這選項。

　　過去一段時間後，敏銳尖耳透過斗篷接收走廊逐漸接近的跫音，沉重卻不拖泥帶水，應為訓練有素之人。細微的衣物摩擦聲，拉長的長袍擺在地板拖導致，慎重卻未特別華麗，氣燄卻不過份張揚。爾後，門被推開。

　　愣神而停頓動作，即使背著橘旭也能猜到對方進房時受到驚嚇的情緒，還有其餘零碎步伐，房主遣走兩三護衛要他們守在門口便好。沒有發出明顯響音，但他知道，因為清楚就能聽見。

　　隨後，對方沒刻意放低腳步往他坐著的窗台靠近，禮貌距離內男人停下，溫柔低嗓閒話家常似的口吻：「你好。」

　　橘旭沒有回應，甚至連回頭看往發話者也沒有，冷淡的他並不是故意，只是想要再利用聲線猜測對方長相，也有可能同從前那般心滿意足地瞧眼面龐就一聲不吭離去。精靈始終掩藏於薄布料之下，懸在窗外的雙腳令他看來更加危險——若把他當作人類看待的話。

　　仔細以聽覺觀察呼吸間的細微末節，後方男人真是好脾氣，非但沒動怒還繼續開啟新話題意圖讓橘旭開口回應。

　　「在這裡很久了嗎？」

　　客氣禮貌讓他對豔陽下醒目的男人多幾分好奇，哪個傢伙不會氣於擅闖自家房子的不速之客？微側過頭偏向人類，卻因為正前後的位置依舊無法看見。不打算主動起身，思慮若人沒其他行動，他便瞧一眼後迅速翻身離去。

　　才剛如此想，後頭就傳來細微腳步和搬動物品的響音，偏側的眼界納入人類因涼感而著穿的毛料外罩，事實是否如此他並不明瞭，總之與他們不盡相同，人類冷了就會多加衣物保暖。

　　雖然精靈一年四季的體溫偏冷涼，但尖耳朵們對溫度是沒有感知的。

　　「這裡視野和風景很不錯。」

　　低穩的嗓音仍在搭話，這樣的情景令橘旭不轉過臉看人也不行，好性格的人類不是沒有，而是在亂況裡實屬難得。他暗黑若夜的雙眸望向始終釋出善意的房主，天空色的群青眼睛映入瞬間便抓住了精靈的目光，自然界裡瑰麗色彩總會吸引他們。

　　對方看見他面容時也明顯呆楞，橘旭可合理推斷人類認出他並非同族，不介意驚愕神情，現在能在林地外見著精靈的機率小之又小，而橘旭又非與人類較為相像較為危險好戰的木精靈，氣息上必定有所區別。抿起的鋒利薄唇在人未回過神時開闔：「你好。」

　　如冬日清泉似的涼意，冷質音色襯著精靈白皙淡漠的面容環繞在房間，順道喚回相望人的意識。

　　「啊……你好。」

　　毫不遮掩地仔細觀察人類挺拔俊帥的臉龐和輪廓，橘旭在對方顯得有那麼點慌張的神情中捕捉此刻的情緒，爾後，他伸手將斗篷帽子摘下，解開了包裹住身軀的衣料隨手放置窗台邊，非一般質料和樣式的長袍顯現。他披散肩頭垂落腰間如潑墨山水的長卷髮和埋藏不住的尖耳再再訴說所屬種族。

　　「人類，你的名字。」

　　「咦？啊，我是卡洛斯之子，米勒。」掛有淺淡笑意的嘴角，橘旭盯著透露複雜情緒誠實報上姓名的人類，原來對方就是此國的國王，而且似乎覺得看見他有點緊張和好奇，應還參雜了興奮。想來也是喜愛接觸新事物的人類。

　　橘旭始終直勾勾瞪著人類不放，他喜歡蔚藍的眼睛。儘管想沉浸在漂亮的眸子中也必須要先回覆對方的禮貌介紹，他終於鬆懈眼皮眨過眼。「橘旭，來自瑞文戴爾。」

　　紅髮男子勾起嘴角露出飽滿笑容，僅僅是人類語的名字就能夠滿足。

　　國王，該說米勒。

　　自外表推測蓋約人類的壯年，米勒的眼底蘊藏歷練的成熟卻又包含赤子的純真，隱隱流露好奇之心，「這是我第一次跟精靈說話。」

　　橘旭想說他也是頭一回和人類談天，話卻哽在喉嚨中，說出口不是心所想，平鋪直述不似提問的字詞：「是嗎？」

　　「剩下的精靈不多也是原因之一。」他接著說然後將腳收回窗台上，雕飾優美又不失危險的刀身閃耀光輝，掛著的武器依舊因為戒備心沒有拿下，包含精靈的流暢動作，兩者再次引來人類注目。「那麼，卡洛斯二世、國王米勒，介紹你的王國給我認識。」

　　「沒問題。」笑得溫和米勒如此回應。

　　人類盡地主職責詳盡介紹領土一切，包括遠處草原邊界的巡邏地帶、城鎮外一點距離的大片林地，不外乎還有高聳石牆內道路錯綜的生活處。地區解說完畢，人類接著說起他們時常慶祝的節日、某些瑣碎的風土民情，瞭若指掌隱約訴說米勒對於王國的喜愛和責任，橘旭自然在心中定下他的印象。

　　同時間，寡言的精靈以行動證明他對米勒逐漸成形的信任，旋即，當講述開始瑣碎時擱在窗台的雙腳落至地面輕巧無聲，橘旭往米勒更挪近了點。純黑眸子突然再次打量地看視，時間長得令人困惑，導致國王露出一絲狐疑止住開闔的雙唇。

　　「怎、怎麼了嗎……？」

　　「聽起來很不錯。」回應米勒的是突兀的讚美，接著橘旭站起身邁開步伐在國王寢室裡晃著，自顧自地四處探看生活痕跡和格局。邊繞他邊不間斷地說道：「瑞文戴爾就不如外面喧鬧。」

　　當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劃過大桌，像初雪帶有涼意的音色緩步調卻不拖泥帶水，清清楚楚描繪那世人傳說中的精靈住處。春季花開四方，秋日林葉紅黃飄蕩；夏季蟲鳴鳥叫不絕，冬日聆聽樹木於空氣間的對話。

　　流竄在兩人間寧靜的氛圍使精靈感到舒適，他跨步回到人類身旁結束正常來說不太禮貌的探索。垂頭俯視仰高視線的紅髮男子，橘旭抬手往米勒肩頭探去。

　　「唔？」

　　在人因他主動接近而發出疑惑單詞時，把不知何時飄落在寬厚肩頭的樹葉撿拾。精靈開口，卻在這時，外頭傳來敲門聲響。似乎是正經事，人類不像精靈悠閒，國王的職責可不允許過份鬆懈與過多休憩。

　　橘旭壓下腰板伏低身在米勒耳邊輕語：『願月光照耀你的道路。』

　　語畢，精靈不顧對方無法理解的面容做了翻出窗外，令人驚愕的舉止，當年輕的國王回過神走到窗邊查看，早已沒了黑白二色分明且身段靈敏的身影，只留下窗台邊未帶走的袍子，還有耳邊不懂的精靈話語和最後以人類語言道別的「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