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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74年志文出版 波特萊爾《惡之華》 莫渝 譯

《惡之華》禁詩

下地獄的女人
(Femmes damnées Delphine et Hippolyte)
戴爾芬和伊柏利特

零落燈燭的黯淡光線下,
充滿相氣的厚坐墊上,
伊柏利特夢想強有力的撫摸
來掀開她年輕天真的遮掩物。

她用被風暴驚嚇的眼眸逡巡
早已遠離她的純真天空,
儼然一位旅人,把頭轉向
露出黎明的青色地平線。

緩和的眼眶含著無力的淚珠,
神態疲憊,驚愕,沉悶的快感,
被制伏的雙臂,下垂和拋棄的武器,
在在表現出顯露出她的病弱美。

安詳的,滿臉春風,攤直雙腳,
戴爾芬用熱情眼眸盯住她,
彷彿先用牙齒留下痕跡後
監視獵物的猛獸。

健美人跪在弱美人前,擺出
嬌美姿態,她性感地啜吮
勝利之酒,並躺向她,
彷彿要表達溫柔的謝意。

她從蒼白受害者的眼中找尋
歌唱快樂的瘖瘂頌歌,
這種崇高無限的感激,
發自眼瞼,如同一句長吁。

「伊柏利特,親愛的,這事妳怎麼說?
現在,妳了解到不該奉獻
狂風暴雨使之枯萎的
妳最初玫瑰花的神聖祭品嗎?

我的親吻輕柔似蜉蝣
在黃昏微微掠過明澄的大湖,
妳情人的這些親吻將挖掘車轍,
如同貨車或令人心碎的犁頭;

那些親吻加諸於妳,彷彿釘上
無情蹄的牛馬套具一般……
伊柏利特,我的寶貝!把臉轉過來,
妳,我的心肝寶貝,我的全部和另一半,

把妳充滿星星和天藍的眼睛轉向我!
只為迷人眼神的一眸,神聖的香脂,
讓我掀開最陰鬱快樂的薄紗,
我會使妳睡個無邊夢境的眠!」

這時的伊柏利特,擡起年輕的頭,說:
「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也不會後悔,
我的戴爾芬,我痛苦,不安,
彷彿做了晚課和可怕的飯後。

沉重的恐怖和分散幽靈的
黑色部隊使我癱瘓,
它們想引我走到由血淋淋地平線
封閉各處通口的流動道路。

這麼說我們犯了一件壞事啦?
如果可以,妳說說我的慌亂和恐懼。
當妳對我說:『我的寶貝!』時,我怕得發抖。
然而,我的嘴還是湊近了妳。

別這樣望我,妳,我的思維!
我永遠愛妳,精選的姊妹,
即使妳是刻意安排的陷阱
和我沉淪的開始!」

戴爾芬甩甩可怕的濃髮,
彷彿是搖幌的三角鐵架,
用不可抗拒的眼神,專橫的聲調說:
「在愛情前,究竟誰敢提及地獄呢?

魔鬼永遠是無用的夢幻者,
在他的笨拙中,他想要第一,
對愛情加入誠實之事,
獨鍾情於難以解決的沒結果的問題!

他想在神祕的和諧中,結合
陰影和炙熱,夜晚和白日,
人們稱為愛情的紅太陽
也暖和不了他癱瘓的軀體!

走吧,若妳想找一位愚蠢的未婚夫;
用冷酷的親吻跑過去奉獻處女心;
而,充滿悔恨,恐怖和無血色,
給我妳已經烙印的雙乳……

人間,只能滿足於唯一的主人!」
這位孩子傾吐大量痛苦,突然
嚷道:「我覺得身體擴大成
巨大深淵;這深淵就是我的內心!

灼熱如火山,深邃似真空!
什麼東西都填不飽這位呻吟怪物,
也搧不涼厄梅尼德的乾渴,
是的,手中火炬燃燒到血液了。

讓封閉的遮掩物把我們跟世間隔開,
讓疲乏帶來休息!
我要在妳深邃的胸脯隱失,
在妳的乳房找得墳墓的沁涼!」

──下來,下來,可憐的受害者,
順著永恆的黃泉路下來!
陷入深淵的最深邃處,那兒所有的罪犯
被吹不回天上的風鞭笞著,

像一陣風暴般亂七八糟的吵雜。
瘋狂的人影,以妳們的欲望為標鵠;
妳永無法滿足於妳的狂怒,
妳的懲罰肇因妳的快樂。

永遠不會有道新光照亮妳們的洞穴;
由牆壁的縫隙,可怕的疫氣
像燈籠般燃燒地穿過來,
以駭人的氣味透進妳們的胴體。

妳貪圖享樂的強烈不孕症
改變妳的饑渴,僵硬妳的肌膚,
色欲的狂風使妳的肉體
精疲力盡如同一面舊旗。

遠離活人,流浪女,女囚犯,
如同狼群般奔逐於荒漠;
放蕩的人,塑造你的命運,
帶著你,無止境的逃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