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任務五　怪物】


隨著船長和其他船員們一同回歸，蛇先生見到露妮乖巧地待在船上等著大家，對於人身安全一事終於放下心，雖然露妮的心理狀況看起來不是很好，沉悶著一張臉。
未知世事的孩子面臨目睹了許多殘忍的事情，恐怕內心真的會受到不小的打擊，他沒能做得到什麼，只能伸手撫摸露妮的頭，並收到露妮勉為其難的笑容作為回報。

而回歸後首先得到的新消息，是船長下令回航。

「伊莎虔……」喚其名宛如不捨舊友之心，蛇先生看往了那本應開朗活潑的船長，現在一語不發，靜得詭異，也許對海外世界抱著高於好奇心的期待、原本興奮又蓄勢待發的人，不是只有露妮一個。
確實，這次的航行，他們看到了比第一次航行更多、且更震撼的畫面。

「……回航？」
霎時，身旁閃過了鮮紅的身影，但那不是伊莎虔。

「喂。」他一把拉住了同夥船員的手，暗紅的眸子帶著微皺起的眉頭盯著伊萊看：「別去。」
男人回過了頭，在視線與自己對上時，蛇先生繼續開口：「你到底會不會讀空氣？船長肩上扛著的可是人命，也許對你來說不是什麼重量，但你想想，那是伊莎虔，你還不了解他嗎？」
不免話說得難聽點，蛇先生本以為伊萊已經參與過第一次航行，會比新人更能理解現在的情形，倒沒想到對方居然就直接想上去問個清楚。
待伊萊沒有繼續往前的打算，收回步伐的同時，蛇先生也放開了手。伊萊撇回頭看了下伊莎虔的神色，才又將視線轉了回來：「也許我是扛不起這些重量。」

果然不會被回以什麼好聽話呢。



「趁絕對神還沒有徹底發火，快滾回去吧，瘟神。」

前來送行的魔族並沒有給好臉色，連話都難聽了點。他沒多怪罪這些魔族，蛇先生猜想著那位城主搞不好是被他們口中的絕對神給滅口，會釋放自己與船長一行人恐怕是受到了絕對神威諾的親身恐嚇，而才會迅速的趕離人類們。但倘若這個假設是成立的，絕對神又為什麼要阻止人類與魔族會面？等等的思考不斷的在蛇先生腦內打轉。

「總感覺……要下雨了呢。」
女性的嗓音讓他回神，在推測與思考這些事情的同時，阿爾戈號早已揚起帆，起程往回到大陸的海路上了。蛇先生看往了天空，厚重的烏雲彷彿不捨讓人類見到陽光似的，妥妥地把太陽給藏蔽在身後。
「誰知道呢。」海上難以去分別是否要下雨的濕氣，但是這層烏雲確實是厚重得有點誇張：「簡直像是衝著我們來的。」
「別說那麼可怕的話啦……」

但蛇先生是真心這麼想著，那烏雲彷彿隨時都會垮下來，壓得重人不能呼吸一般痛苦，雖然知道這種想法十分荒唐，但他怎麼樣都無法在眼下的情形樂觀起來。

「嗚哇？！」
「靠？！」
唐突的巨浪撞上阿爾戈號，露妮與蛇先生一瞬間沒能反應過來，劇烈的搖晃讓腳步不穩的兩人摔在地上。好好睜開雙眼看，才發現所有船員都是差不多的慘況，甚至木桶木箱翻倒，根本沒有預兆順間出現的陣雷和暴風雨太過不尋常，但紮紮實實的在殘害著弱小的人類們與船身。
「糟、得快點綁好安全索……」
再這麼下去摔下船都不是件天方夜譚，但蛇先生才正忙著找繩索，身旁便傳來焦急的聲音。
「蛇先生！後面！」
露妮語落同時他立刻回眸，黑霧般的陰影不受狂風的影響直直襲來每一位船員，壟罩在所有人身上身上。
下一個將會是自己。
「露妮！快逃！」揮過了手，蛇先生迅速的凝聚了風元素後擊往那團黑霧，儘管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對這東西抱有十分不好的預感。
魔法果不其然沒有起任何效果。

身體被黑霧給包圍，怎麼樣掙扎，那些無法觸碰到的黑霧都沒有離開的打算，眼角的餘光掃到與自己相同狀況的船員們，正當他疑慮著這些東西將會帶給自己什麼樣的傷害，腦海中浮現了聲音。



『嗨，怪物。』

『你為什麼要蒙著面呢？』




※




「露妮！快逃！」蛇先生在留下了這句話以後也被黑霧給壟罩，露妮霎時間急得沒有辦法思考，當她意識到真的該離開這些陰影的時候，黑霧已經無觸覺的攀上了露妮的手，緊接著是覆蓋到全身。
瞬間，各種五味雜陳的情緒湧上，腦中混亂成一片。腦漿好似開水燒滾著，思緒一片混亂，露妮痛苦的抱著頭蹲下身，不僅是思緒，連耳根子都不得清靜，各種嘶吼聲與慘叫聲傳來，但太真實，簡直不像幻聽。
睜開雙眼的那一刻，她後悔了。

船員們發瘋了。
持武器的夥伴們不是砍殺著夥伴，就是殘害著自己，潔淨的甲板上混合了血花，甚至打上船內的海水沖刷了甲板，血跡有深有淺的幾乎快遍佈阿爾戈號。
這簡直是地獄。

「不要……我不要變成那樣！」帶著淚痕哭吼了出來，但這並沒有帶給露妮多少幫助，她努力的維持自己的意識，甚至想著能有什麼辦法。
「我是露妮……」至少，得先記住重要的一切，思考不夠，就全念出來：「艾格潘的養女、阿爾戈號的船員……！」
沒有停下喃念，她不斷複述自己的名字、身世、甚至在船上遭遇到的大小事。
意識沒有更混亂，看來效果顯著，露妮繼續想到什麼說什麼，快要把所有在航行中發生的事情，甚至與艾格潘共住時的蠢事都給說出來了。
但飄散在空氣中的鐵鏽味只增無減。

「蚺和鷲很好笑、諾亞很神秘、路加像個爸爸……」正繼續說著，露妮回想起了和自己本應距離不遠的男人最後留給自己的一句話。
『露妮，快逃。』

「蛇先生……！」雙眼定焦回方才蛇先生應該所在的位置，但那兒現在一個人也沒有，只是一片帶有血痕的空曠區域。
焦急的雙眼掃過所有自己雙眼可見的範圍，露妮不得不看到昔日的夥伴躺在薔薇花海中，身染著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的茜紅色。
一面躲避著發狂船員的追擊，當露妮再次鎖定到蛇先生的身影時，銀髮男人的臉已經失去了面罩的保護，凝出殘忍的冰注刺穿了某位水手的胸膛。




※




『人類們都看到你的臉了哦？』
『殺掉吧、通通殺掉。』

『殺了所有看到你的臉的人。』

殺了所有看到我的臉的人。


舉凡與自己對上了視線，蛇先生沒有第二句話，不是風刃把人給劈個皮開肉綻，就是凝出尖銳的冰錐，在人的心臟處開一個洞。


不能被看見的，怪物的姿態。



所以，全都殺掉。


把所有看到臉的人，殺掉。



殺掉。



殺了他們。



怪物，殺了他們。



我是，怪物。



「蛇先生……！」
女性的聲音。

尖銳的瞳孔瞪視了過去，黑髮綠眸的女性跑往自己的方向，不斷的說著些自己不好聽清楚的話。
「快清醒過來！不要對夥伴們動手啊！」

吵死人了。

招出了肉眼無法看見的風刃劈向了女性，但對方只是蹲下身來靈巧的翻滾，巧妙地躲開了自己的攻擊。
「蛇先生……！」
越來越靠近了。

「拜託你、快點聽到我的聲音吧！」
她看著我的臉。

「修伊爾——！」




——她叫著怪物的名字。


我的名字。



※



露妮緊抓住了蛇先生的肩膀，猛烈地搖著，臉上掛著累，嗓音哽咽著：「快住手！這樣下去大家都會死的！」
「拜託你……清醒過來！」
男人停下了攻勢，沒有聚焦的血紅雙眸逐漸抬起，看著露妮的臉。
「拜託你了……修伊爾……」
蛇先生沒有任何的攻擊動作，空洞的雙眼緊盯著人看，薄唇微微的動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修伊爾……清醒過來了嗎？」
「……掉……」
「什麼、我聽不清楚……」



「殺掉。」



※


溫暖的嫣紅濺在自己身上，露妮的胸口至腰腹被切了開來，無力的雙腿失去了支撐的方法，露妮沒有辦法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臥倒在地上。
不帶任何情感的血紅雙眼移開了視線，本能性的尋找下一個獵物。

「不……嗚、呃……」大腦強迫著顫抖的身子試圖再站起來，露妮不顧慮從自己腹中傾出了什麼，也許是內臟，但一片模糊，很難的看得清楚。
一坨一坨的肉塊，正從胸腹的切口內掉落出來。
「住、手……呃咳、唔……！」
口腔，充斥著血腥味，比空氣中得更濃重。

微弱的聲音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回過了頭，看著在地面上苟延殘喘的女性。



還活著。


走近了露妮的身旁，他蹲了下身。
這樣的傷勢，就算置之不理也沒有存活下去的可能性。


但是她還活著。

「……修……伊……」

她的雙眼，彷彿在懇求著、期望著什麼。


不要去聽，不要去想。
只要殺掉就好了。


修伊爾將右手狠突入那已經被切開的胸口，折去了礙事的肋骨，把握住了那不規律跳動的臟器。

「不……」

使力的捏。



沒有了任何聲音、不再有任何動靜。


拔出了殘有鮮紅肉塊以及鮮血的手，他能夠確認自己，確確實實的親手殺掉了這個人。
這個知道怪物的名字，該去死的人。



「……殺掉。」
下一個目標，是誰呢？


找尋著獵物的雙眼掃到了地面上反光的小物體。
是鏡子的碎片。

約巴掌大，爍著他處的反光，惹得人刺眼。
忽地巨浪打來，修伊爾沒能穩住身子的單膝跪下身子，輕脆的叩叩聲響也朝著自己接近。雙眼重新對焦後，是那鏡子的碎片給震到了自己的身旁。


上頭清楚的映著自己的臉。




殺掉。


殺掉所有看到我的臉的人。



修伊爾抓起了那小尖銳的碎片。




※



「其實你也很想跟大家好好見面的吧？」露妮噘起了嘴，戳了戳男人的臉頰：「還特意包成這樣，自己很痛苦的吧？看得到大家，卻沒有人能認出你。」
「我也不樂見啊。」修伊爾長嘆了口氣，無力的拍開露妮的手：「也許其他人不會接受這種樣子，我現在根本不是人類了……」
「回航後身體被早該停了的朽痕嚴重侵蝕，要是照我原本的預想死了的話，後續搞不好也不會這麼麻煩。誰知道命運這麼捉弄人，居然變成這個不知道是怎麼搞的突變種……」
「可是，修伊爾就是修伊爾啊，大家那麼和善，應該不至於會因為這種理由就不接受的吧？」

面對露妮充滿著憂心卻天真的發言，修伊爾不免苦笑了起來：「很難啊，要是被說成怪物，我會很難過的。」




※



身體上的各處坑洞不斷溢出鮮紅，染了自己全身。修伊爾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體力不斷在流失，但是拿著鏡子碎片的手依然沒有停下，繼續在破破爛爛的身體上造成更多的傷口。
已經不是坑洞，身體已經血肉模糊，殘破的布料和肉塊以及蛇鱗混合在一起，看不出原貌。



殺掉。


殺了怪物。



在修伊爾完全失去了握著碎鏡子的體力，倒在露妮身旁的同時，掩蓋過天空的巨浪襲上了阿爾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