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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硝已盡 | 血腥paro

餘輝照布大地,硝火的霧灰徐緩燃著,和斜落的夕陽相映,看來扭曲又迷幻,他趿著半落的木屐,鞋帶沒有繫上,一晃一晃地伴著他的腳步抖動,看來踉蹌又虛浮。

燃燒生肉的焦味、血的鐵銹味、斷簇和破甲和著被切濺的血肉潑落在泥地上,讓他感到一陣噁心,他撇過視線,不忍去看,生命的殘骸在孤涼的戰場裡,悲哀地留下碎裂的殘影。

政成、政成。阿正喃喃,他倉皇地翻動任何相似的躺著的人型,有些斷肢和片塊因而隨著重力滾落,擦過他的衣袂,他純白的衣衫沾染上幾道紅痕,可他不在意,一心只望著能找見政成的身影,不,阿正搖搖頭,他不應該會在這裡找到政成,也不願在這裡看見政成,他去提每一個垂落的手臂,去仔細地瞧護腕上的花紋,去仔細地解每一個皮革手甲,摸看看那些涼透的皮膚上是否墜飾著閃著微光的護石,不是這個、不是這個;他看見有些緊握著的掌裡仍扯著一片衣料、一塊貝殼、或是一把脇差,滿滿皆是亡人未完之願。
阿正蹙起眉,他似欲落淚,又似欲哀痛般,深色的眼瞳裡載滿沉鬱,他不知該為遍尋不著政成而喜,或是悲,他的心空落落地,像是硬生生被剜去半處,虛洞的穿著冷冽的風,阿正打了一個寒顫,他摩挲雙手,企圖讓凍上血跡的指變得溫暖一些,他追想起他的戀人的笑容,政成會這般對他說:「阿正,凍著了?來。」然後,他冰冷的十指會被一個長著厚繭的粗糙雙手捧住,熱燙地,溫著他。

陽漸沉落,橘紅的蒼穹淹漫出朦朧的夜色,日月輪換,漫天繁星悄悄爬上天,閃爍著映射那漸冷的戰場上唯一的孤影,一把斷成半截的反曲弓,繫緊的弦此時鬆脫,在一旁,孤零零地躺著,待著未歸的主人將他拾起,可那雙大掌此時淹沒在亡魂中,再無蹤跡。

阿正一路自漫山遍野的屍首裡,自東方,自城門,搜那處、搜這處,最終,在稍遠一些的河畔,他看見他。

政成不在那裏。取而代之的是在草叢裡輝映著微芒的護石,那是阿正給政成的祈願,八坂姬神的眷顧,使傷勢可不如此劇痛的守護。
阿正緩緩伸手將它撈起,石頭冷冰,就好像已離常佩之人許久,連一點殘存的餘溫都不剩下。

啊啊,八坂姬神,祢的眷憐終未能照拂所有人類。

有生即有亡,阿正知曉,可他未曾想過,與君一別,便是終別。

煙硝已盡,可你卻已不復存在。
阿正想起政成曾向他允諾,熱酒一樽,待君來歸,他掌著那杯已然涼透的酒,朝著城西,朝著那曾經溫存的深谷,朝著彎月,揚手一撒。若有來生,若有重世,若有相逢,我祈願你,祈願你平安、歡喜、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