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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瀨打量著突然擋住眼前道路的不速之客,即腰的身高看來不過五六歲,在大街還伴著雪花的夜晚,那孩子穿著一件比他身形大上許多的土黃色外套,雙頰兩片被凍紅的小蘋果,「葛格,可以幫我買一朵花嗎?」顫顫小手伸出一把垂著頭的小紅花。

夜晚十一點,天際還飄大雪的街道上,零零散散的人群大多都是趕著過節的情侶,只有家中冰箱大唱空城計的他與眼前這捧著花的小可憐,不和諧的撞在一起,落地窗內柔和的鵝黃光線打在孩子身上,眼底閃著光,即便再冷那小手還是直直舉高。

「我身上只有一千三百元,可以買多少?」撇見孩子腳邊那裝得滿滿的花籃,在這佳節前夕還要賣多久才能賣完?

「五百元、五百元就可以買全部了。」小孩趕緊轉身抱起花籃遞了過去,花賣完了這樣園長也會很高興。

左手一袋裝滿食物日常用品的塑膠袋,右手提個花籃,小孩連連跟他說謝謝,還用力揮著手目送自己離去,這情人節前夕過得有些奇特,大雪也蓋不過那籃花的沁香。



「小弟弟你是不是迷路了?大姐姐帶你回家。」

倒數三十七分鐘就要迎接情人節,怎麼也想不到自酒類專賣店出來,會是這拐騙小孩的景象。

「沒有迷路,我要回去育幼院。」小頭顱用力搖著,一張小臉竟是快哭。

「不然我們去找警察叔叔。」中年女子蹲下拉過孩子衣角。

「警察叔叔?」

「叫你別亂跑了。」中年女子暗暗退開。

「葛格!」哭喪的小臉轉為欣喜。

「過來,我們要回家了。」豁開步伐後頭卻沒有聲響,一之瀨回頭只見那孩子還站在原地對著他發愣。

「再不來就不要你了。」一句無心,下刻孩子卻是飛撲到自己腳上,小臉跟小手都埋進了褲管中,隔著布料還是可以感受到那孩童不高的體溫,與溫熱的冰涼,遲疑順間才知道那冰涼是孩子的淚水。

「你不放手我怎麼走。」嘆了氣,人際相處只限出了社會的成年人,這年歲的他一個都沒碰過。

「對不起。」胡亂抹著臉,伴著啜泣聲。

「別哭。」蹲下與孩童平高,那雙櫻紅的眼泛著淚光,拉開皮革手套撫去孩子臉上清晰的淚痕。

「葛格的手好溫暖。」孩童直白的反而讓一之瀨愣了愣,這形容詞頭一次被他人使用在自己身上。

即便雪停了但在這種低溫下,那樣不合身的外套還是擋不住酷寒,不過幾分鐘連他的手尖漸漸麻木,別提這小身軀在大雪中漂流多久。

似乎感受到一之瀨擔心的眼神,孩子水汪大眼眨眨,回與一之瀨微笑,竟是要他放心。

拉過頸上的客什米爾圍巾套在孩子身上,過長的圍巾還纏上了他的小臉蛋,層層包裹下只露出那雙好奇的大眼。

「走了。」提起暫且遺忘的塑膠袋,一大一小一前一後走過即將熄燈的商店街。



市中心公寓,諾大觀景平台只擺了架鋼琴,現年二十六歲的一之瀨時也,是名歌手,專心準備個人專輯的他,暫別了螢光幕,今卻讓他‘撿’到一個小孩。

「今晚先在這過一夜,明天再帶你找警察。」隨手一擺花籃留在鞋櫃上。

孩子低頭抓著自己的衣服,不敢踏進一步,雙腳還黏在玄關上,再仔細一看那雙大眼眨的緩慢睏了,小身軀還有些搖晃。

「葛格… …」孩子迷濛的喚了一聲,視線在屋內轉了一圈,最終在自己身上才逐漸聚焦,在層層圍巾下的他笑了,雙眼瞇成一線,卻無預緊閉了起來。

原本要拿進廚房的物品灑了一地,孩子倒下只是一瞬間的事,瘦弱的身軀輕柔的像外頭飄逸的雪。

「你別在這睡,醒醒。」懷中的孩子臉還是紅著,不自然的紅。

「該死!」

那一地還等不到主人收拾的物品,還孤伶伶的躺在地上。



「長期營養不均衡,恰好受到風寒,才會引發這種高溫,剛剛打了退燒針,還要再多些留意,等會他會出些汗再幫他擦擦身,等他醒了要注意水分補充,吃些好吸收有營養的食品。」受僱經紀公司下的私人醫生,吩咐幾句收拾醫療工具,沒有多問離開了房間。

雙人床上只躺了小傢伙,退去大外套的他只有兩件薄長袖當上衣,褲子則是睡褲材質都已經起了大小毛球,睡夢中的他依舊不安眉頭緊皺,昏迷中還不斷呼喚著「媽媽。」

「真是個小麻煩。」毛巾冒著白煙,擦過孩童靠攏的眉頭,出了汗孩子退了燒,他倒還沒睡,在自己床上替訪客擦身。

那幾件不保暖的衣物大多來自二手回收,雖然有年歲卻還是乾淨,至少這孩子沒有經歷虐待,身上沒有瘀青、體罰的痕跡,除了沒長多少肉,還算的上健康。



他曾經有過家,裡頭只住了他跟母親,在舊公寓的頂樓沒有電梯,但他還是能飛快得跑上去,推開門就能看到在廚房忙著煮飯的母親背影,或是認真做手工加工的母親側顏,那個家很小,夏天很熱、冬天很冷,但對他來說那就是他的全部,他的家。

『音也,我們回家了。』媽媽,走慢點,我抓不到妳手。

『過來,我們要回家了。』是誰?



「不但是個小麻煩,還是個愛哭鬼,長得像小女孩,誰長大還敢嫁你啊?」是誰?在捏我?

「葛格?」抓住那雙溫暖的大手,就是這個漂亮的大哥哥要帶自己回家,我跟他一起回家了。

不同於剛剛睡得不安穩,這次孩子把他的手當床邊娃娃,抱至懷中翻身睡去了,一臉香甜。

騰出沒被抓住的左手輕探額頭,燒是退了,試探幾次都拉不出自己被佔用的手,一之瀨緩緩撈過孩子,故事中的天使是金髮,懷中的孩子倒是一頭溫暖的紅髮,傳說近天使的時候,是孩子睡著時的容顏。

熄燈,胸口有股微小但溫暖的感受。



「非常感謝您,這孩子多虧您照顧了。」五十來歲的婦人連連致謝。

育幼院在這都市的另一端,與繁榮的商店街有十多分鐘的路程,原是育幼院在火車站前義賣,孩子卻是獨自一人走得更遠,才會在賣完花一回神發現迷失方向。

「音也,快跟大哥哥說謝謝啊。」小主角站得遠遠,臉上表情豐富憤怒、不安、失落,最後搖搖頭。

「抱歉這孩子突然鬧脾氣了。」看了多少家庭的別離、多少無奈的撒手、多少未說出口的再見,這一向懂事的孩子想起‘家’的味道,她何嘗又不知道了。

「我不會帶你回家。」走向前,最後一字說出,孩子的眼下刻被清澈的液體佔滿。

「等你長大,你自己回來,回‘家’ 。」再次與孩童平高,心境卻大不相同。

「我可以回‘家’?」最後一字緩慢、遲疑從孩子口中說出,確認。

「我等你回家,一十木音也。」拉過頸上的圍巾,再次為孩子層層套上。

「嗯!」破涕為笑,點頭如搗蒜。

「葛格,你叫什麼名字?」

「一之瀨時也。」





「一之瀨先生,這花您打算怎麼處置?」經紀人提著花籃,十分不解這些花的出現,不似粉絲贈送的物品。

「放回原位。」頭也沒抬。

那花還散著淡淡的香氣,再不起眼的小花苞還是有綻放的一天。

歷年只有寒冷的情人節,今多了其他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