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鯊克歪著腦袋,在心裡模擬一下對方聽了這話會作出的反應,沒有束起的白金色髮絲略顯散亂,但他現在並沒打算花費功夫梳理。 確認那反應大概不會帶來什麼新鮮感,鯊克決定先把這話題擱著,然後在注意到德爾菲又拎了一本新的課本時,他懶洋洋地撐起身,往對方那邊挪了挪。 「這種東西根本沒啥用,到底有什麼好學的?」他繼續幹擾。 「那你為什麼要修?」德爾菲有點沒好氣。 「廢話,我課表抄你的。」 「……」 別跟無聊的人認真。 只要這樣想,心情似乎也鎮靜了不少,德爾菲把書翻到目錄,搜索他需要的章節頁數——其實平日除了上課以外,他也沒有真的把課本翻開過幾遍。比起預測性質濃厚的算命和占卜,他更願意去相信自己的眼光和決斷:「既然它是考試中會出現的科目,那就得學。」 「啊啊,政治家的邏輯——真差勁。」鯊克咂舌。 「至少比你強。」德爾菲頭也不抬。 「這個嘛——這方面的話,確實。」得到這句話的人一臉無所謂:「那什麼為政者的邏輯,我也不想懂。」 德爾菲孤疑地瞥了他一眼。 如果不想自尋煩惱的話,最好別在鯊克面前提到「強弱」一類的字眼——儘管這個人的想法總是十分飄忽,唯獨爭強好勝這一點,卻是只要和少年有所接觸都能知悉的一大特點。 當然這不是說德爾菲剛才是故意那樣說的,他也只是難得脫口而出了一回;從這點看來,對方難得沒有像平常那般做點什麼折騰自己,著實是值得慶幸。 雖然說,對方明明就沒談及後半句話的立場:莫瑞亦是世代從政的一個家族,如果鯊克真像父輩們所言擁有繼承資格的話,那他早晚也得踏上政治家的舞台。 這同是德爾菲需要面對的未來,而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努力亦是為此而作的準備。 想到這,德爾菲不禁搖搖頭,針對鯊克的幼稚。 他們的學業成績鐵定是踏足社會時會遭到評比的依據,此刻放任不去發奮,尚待何時? 不過這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關係:這是鯊克要負責的事,不是他的。 只要不要老是把自己拖下水,對方愛做什麼都與他無關—— 「你搞什麼——」 短暫讓思緒開小差的後果便是擴展了搗亂份子可供發揮的空間,待德爾菲感受到來自頸間的刺癢氣息、並且意識到這是什麼回事後,他硬是克制住才沒有非常不優雅地一把推開對方。 鯊克正把腦袋埋進他的肩,有點凌亂但仍是偏向柔軟的髮搔過他的頰側。 「味道跟之前不一樣。」德爾菲聽見鯊克這樣說,比起搭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啊?」沒頭沒腦的發言讓德爾菲一時反應不過來。 「氣味。現在這個……」鯊克邊唸著,邊動了動鼻子,隨著呼吸噴灑的暖熱氣息令德爾菲不由得挪開身子試圖閃躲,「薄荷?」 ……名字是鯊克(Shark),敢情是因為嗅覺跟鯊魚(Shark)一樣嗎? 再說,我愛用哪種沐浴露到底和你有什麼關係? 德爾菲很想這樣問,但他實在沒有那個餘裕:未有因自己的退避而收斂,他越是往後挪,鯊克就越是貼得更近。 「之前那樣明明就很不錯,為什麼要蓋過去?」 直到德爾菲的背碰到猩紅沙發的扶手,他才察覺到自己的處境真的相當不妙。 因為他一而再的向後退,他眼下幾近是整個人跌坐在沙發椅上——與其說是坐著,不如說是仰躺更為貼切;至於始作俑者,如果說對方剛才湊過來看自己的算命學課本是呈跪坐的姿勢,那現在根本就是手腳並用的欺到自己身上,而德爾菲唯一可以萬幸的,就是鯊克的手掌還有在好好的撐著椅身,沒有真的整個人壓下來。 這是從德爾菲的角度。若從鯊克的角度看,縱然沒有更進一步,但他此刻確實已把自己的同窗鎖在身下沒錯。不知道是有意抑或無意,少年的膝蓋甚至卡進了身下人的跨間。 不至於碰到什麼不該碰的地方,但放在誰眼裡亦足夠微妙。 「你這是什麼意思?」 德爾菲覺得自己這下真的已經忍無可忍。他鎮定開口,語氣卻多少透漏出一絲侷促。 不知道算不算意料之內,他的質問換來對方的一聲不吭。 「你……起來。」拋開那些體面的措詞,德爾菲在這刻重視的只有趕快脫離鯊克的箝制,然後遠離這傢伙遠遠的。他嘗試撐起身。 但鯊克只是垂首望著他。 如此一來,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會有減無增——認知到這一點,德爾菲暫時放牽掙脫的意圖。 他掃了鯊克一眼,意外地沒有從微歪著腦袋的人臉上覓得他所熟知的戲謔或是張揚。 ——如果這是鯊克新一輪的惡整方式,那恭喜他成功了。 理由很簡單。若是對方打定主意不動的話,自己實在拿他沒轍:如果人只是在跟自己開玩笑,那麼掏魔杖朝人施咒無疑會有點過火——甚至搞不好這就是這傢伙的目的?讓自己違規? 不同於表面的力持鎮靜,德爾菲在腦內展開了一連串的運動,但任他再怎麼想,也無法言喻自心間擴散的那份異樣感。 或許在他的意識中早已明白,從狀況上來看,實在很難以惡作劇來解釋對方的行為。 然而他的猜謎時間也就到此為止。 對方在漫長的沉默後,終將向他揭曉。 「吶、吶。」 落在耳邊的聲音很輕,這份溫和同樣教德爾菲倍感陌生。 而接下來用這樣的聲線訴之於口的話語,則教他的大腦瞬間陷入空白。 「讓我嚐一下吧?」 「男人的味道。」 少年的語氣中透漏出請求的意味。 甚至帶著幾分求助孩童般的味道。 只是這都無法掩蓋那雙祖母祿中更為鮮明的鋒芒。 藏於眼睫之下的視線平靜,彷若靜靜燃燒的火焰,然而當中滿溢而出的、名為執著的情感,又在同時凝結成映著寒光的冰刃。過於鋒利的刃尖穿透了前方,筆直指向更為遙遠的某處。 被對方的眼神奪去專注力,德爾菲沒能看清他的嘴形為何,但發出的音節卻確實為雙耳所捕捉。 他花費了頗長的時間才意會過來。 他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人剛剛、說了什麼……? 「你、你……」沒能把話說完,德爾菲不由得撇開了視線。 「嗯?」鯊克只發出了這樣的哼音,搭上臉上的表情還真流露出了幾分與人理當無緣的純真。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德爾菲掙扎著要不要開口問:他可不想因自己的問話製造出多餘的機會給對方借題發揮。 不過像鯊克這樣的機會主義者,在這方面素來並不怎麼需要假手於人。 「我在下面也沒問題,還是說你比較喜歡當在下面那個?這個我倒是沒所謂。」 「我覺得問題不在這裡,男性之間——」 「所以你喜歡胸部大的?跟那隻狗一樣?」 「可以請你保持你的教養嗎。」 「不可以。還是說其實你那裡不行?」 「你才不行、咳——我是說我的身心發育都非常健全,不勞你費心。」 比較習慣的言語交鋒讓德爾菲總算找回了屬於自己的節奏。 「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他問,毫不吝嗇言談間的懷疑。 說實在的,他更傾向認為這純粹是對方的惡質玩笑,因為像他自己就從來沒思考過那個層面的事情,但當他回憶起對方方才的眼神,又難以如此一口咬定。 「嘛,我會溫柔一點的,你就成人之美一下吧。」 等同默認的發言附帶一句保證,鯊克回應,綠眸溢滿了誠懇。 ——比矮妖的承諾還要來得不可信任。 德爾菲腹誹。 但他未有將此化作言語。 他頓了頓,選擇了另一句話充當自己的回應。 「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你會想找我。 不禁這樣問了出口。 當然德爾菲絕對沒有陪鯊克瘋的打算,他只是如字面意思一樣想要知道那個理由:是因為自己不幸地成了對方獨處的對象嗎? 還是說,對方一直以來都是用這種眼光看待自己的?也或許是……這傢伙真的對自己有感情上的意思? 不過針對後者,無論怎樣都很難以想像就是了。 接獲人的提問,鯊克眨了眨眸。 德爾菲看見他微微歪著頭,視線隨著這個動作稍稍往旁移開。 就像是在思忖要給予自己怎樣的回答。 身上的人仍然維持著相同的姿勢,這讓剛才一直極力將上半身往後仰的德爾菲只想挑個機會擺脫掉對方,但鯊克意外專注的神情令他還是沒有採取任何動作。 ——即使這個人平常是表現得惡劣了點,但假如對方是遇上了某些煩惱導致自暴自棄的話,他也不是不可以幫忙另覓解決方法。 為了守住學院沙漏的紅寶石數量。 他這樣想。 德爾菲又等了半晌,直到鯊克緩緩仰起臉。 他聽見對方開口,口吻夾雜著猶豫。 「像你這樣的大少爺比較容易就範。不然難道你忍心讓我遭受三小時左右的貓頭鷹交配學轟炸?還是你就那麼想去開發死矮子吃人肉的特殊癖好?」 「……那真是謝謝你的抬舉,但請恕我拒絕。」 事實很明顯,這教德爾菲鬆了一口氣。要是真的被這傢伙纏上了,那才是真正的永無寧日。 沒有堅持什麼,鯊克抽回了手,讓兩人之間的距離重新返回正軌。 直至少年退開的一瞬,德爾菲才後知後覺的注意到對方身上淡淡的蘋果香氣。 真的很不搭。 那個和蘋果味沐浴露很不搭的傢伙,則在德爾菲調整回原本坐姿的期間重新窩回沙發的另一端,拎起剛才被擱在椅角的點心袋,又開始忙碌於咀嚼。 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見對方沒再打算弄出什麼新花樣,德爾菲整理整理衣服上的皺摺,及後伸手擺正桌上那本《命理與測字》,乾脆地重拾自己的學習進度。他甚至沒有收拾東西遷離這個位置的打算。 畢竟總是需要跟隨父親出席各種場合的他,見識過的場面只會多不會少,即使剛才確實因為驚訝而稍稍失了方寸,也只會是暫時性的。 對方沒再糾纏下去,那他也沒什麼好尷尬的——更何況打從一開始,先佔去這片空間的就是自己。 這才稱得上是處變不驚。他在心中對自己的做法予以肯定,將心思投入到字母與數字之間。 不過沒過多久,他就開始後悔了。 「你喜歡蛋糕還是巧克力?」 「在回答之前,我想先知道這個問題背後的原因。」 「也沒什麼,只是在想要往哪一個加料比較好把你弄醉。」 「……」 ※ 「你身上有別的男人的味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正將臉龐埋進另一人的頸窩間,綠眸越過抬起的眼睫掃向對方。 理所當然的,從這個角度怎可能看清對方的表情。 所以也很理所當然的,自己所說的,才是絕對嗅不出來的吧。 然後。 什麼動靜也沒有。 只聽到翻頁的聲音。 那代表聽聞這番宣言的這傢伙,所做出的反應僅有挪動一下姆指頭而己。 而且也不是對自己的話所產生的反應。 嘛,雖然話是說來唬人的,但卻不是什麼謊言。 嗅到和看到,結果只要一樣就好了吧。 我發現了啦。他是這樣的意思。 這意味著什麼,或者說將會促成什麼,相當顯而易見吧。 可不是瑟司頓那種忽略過去也沒差的嘍囉,他和他之間的關係只有競爭、競爭和競爭,一但握住了彼此的把柄,就完全沒有替對方保密的需要。 再說,那東西,可是真正的雜種來著。 要是他跑去告狀的話,問題可就大條了哎? 他原本是這樣想的。 但現在他說了,得到的反應如上。 那樣的,雲淡風輕。 那樣的,不可動搖。 你覺得,我不會嗎。 還是說,即使我做了什麼,你還是具備可以將之化解的自信? 你也好,「你」也好,總是這樣。 任何時候,任何場合。 做那種事的時候,會有所不同嗎? 區區雜種也做得到嗎?牽動你的表情、情緒,這樣的事。 我 的事。 是這樣的話,想知道。 他做得到的事。 你所知道的事。 ——全部、全部,我都想要知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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