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殘忍一定要精準』
  倫敦深秋的夜總顯得太過寂靜,靜得像是標示一種終結,濃霧攏著清清寡寡的月色猶如兜著一池銀紗,日輪墜落,沒有什麼能夠永恆。

  青年垂首站在落地窗前,薄霜暈眩了玻璃後的大片世界,一排燃起的街燈糊成一河失焦的香檳金水道,幻影幢幢。第四個十一月,他伸手抹去窗上的白霧,剪裁得宜的西裝貼著他精壯的腰線向下,法蘭絨包裹著一雙長腿,勾勒出一副引人讚嘆的身影,一滴雨濺上年輕特務的投影,落在眼角宛如推遲太久的淚滴,Eggsy扯著嘴角彎了下,卻又覺得太過諷刺,他想……他哭的樣子必定和他笑的時候一樣醜。

  『諷刺是一種軟弱的形式,很重要。』
  晃了晃手裡12年的Old Parr,純飲的口感有些辛辣,穀麥香隨之湧上,一瞬間的變換讓青年小聲嗆咳起來,有些時候他會想起那個男人,通常是在這樣的夜──閃過的街車、潮濕的雨後青苔氣息、斷句、穿著暴露的流鶯站在缺了一角的霓虹招牌下吞吐雲霧、擦身而過或是來不及說再見──Eggsy轉身行過空無一人的長餐桌,老式留聲機靜靜佇立在樓梯下的轉角,彷彿遺世獨立的小怪物。

  駐進宅子後第一次,青年壓下了開關,唱針下落,沙發邊的JB倏然抬起頭,樂聲在黑膠唱片的刮痕下流洩一地,小巴哥的耳朵跟著抖了抖,「……Unchained Melody?還真是老派。」

  「經典總有它流傳的必要性。」剎那間響起的溫潤嗓音像是平地打響的一聲雷鳴。

  『當你真心渴望追求某種事物的時候,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你。』
  Eggsy眨了眨眼,看著眼前的男人恍若每一個午夜夢迴的具象、酒精麻痺後出現的幻覺,又或是一種塵煙蜃樓,「Harry ……」他慢慢吐出那兩個音節,或許有些顫抖,或許沒有,他只是深怕那些字詞終將在越過這短短幾尺的須臾中,被這世界太過紊亂的擾攘爭紛擊墜,就像他曾反覆重播的那一幕,那個槍響崩塌的幾分之一秒,他終於找到了世界的支點,同時他也失去了他。

  「我以為身為一個紳士,你該請我坐下或是喝上一杯。當然,如果是一杯美味的特調馬丁尼的話,我會很樂意地接受的。」前任Galahad托著黑傘打趣地說,低盪的笑聲猶如某種新穎武器,把他暗色的眸子燒灼出一片湛湛水痕。

  青年走向他,每跨一步,凝結的時間就被揚起的風切割成無數碎塊遠擲於後方,「就這麼拋下老友們毫無消息,可也不是一個紳士該有的作為。」Eggsy站定在男人面前,Harry琥珀色的瞳仁外圈環著一輪光暈,恍若裸鑽,映著他繼任者的身影,長指最後落在青年的肩上,力道很輕很輕,底下的熱度卻一路如火山噴湧蔓延。

  直到Eggsy真正擁抱上他的前一秒,只有歌手低啞地唱著A long, lonely time,然後他們中間再也沒有一點距離,青年收緊雙臂,連回聲都無法介入其中。

  『沉靜而優雅,一如褪去光澤的銀飾。』
  最後一批渡鳥剪開紫羅蘭色的星夜,年輕的紳士彎腰向眼前的男人伸出了手,「我有這個榮幸嗎?」
  「Pretty Woman?我以為你沒有看這部作品。」Harry挑起一邊的眉頭伸出手,「對了,我有說過我不會跳女步嗎?」前特務俐落翻轉了下兩人的位置。

  「沒關係,我也不會。」Eggsy俏皮地眨眨眼,拉著男人就是一個旋轉,「JB 跟我可都把你那些老派電影看完一輪了。」聽到自己名字被呼喚的巴哥搖起短尾巴加入了他們。
  廝磨、回旋、低語、滑步,呼吸間隙是蘇格蘭威士忌的味道,若即若離的一個吻。

  『指尖上開了一朵紅花。』
  小孩兒揉著惺忪的睡眼走了下樓,睡衣下擺有點長,她要一手拉著才不會踩著滾下長梯。
  青年站在窗邊,白晝的第一道陽燄穿進室內,把他的側面輪廓磨出一道柔美的線條,臉上細小的絨毛如金黃稻梗微微曲起。
  「早啊,小公主。你今天起得真早。」他彎下身抱起了自家小妹。

  「有客人來嗎?」她指著半開的門望向自家兄長,早起的人們開始出現在露水未退的大街上。
  「是呀,是一個老朋友。」Eggsy拍了拍小孩的頭,「那你一定很喜歡他。」小妹邊咬著大拇指邊說著,「你看起來,嗯……」她歪頭想了想,似乎正嘗試使用稚齡孩童所能想到的最貼切字眼來形容,「像是媽媽讓JB吃掉一整條煙燻火腿一樣開心。」

  「這樣呀……」青年撫上了自己微彎的嘴角,「我能見見他嗎?」小孩兒扯了扯他的頭髮。

  「下次,下次一定有機會的。」Eggsy笑著把視線投向門邊,多出來的黑傘像是不會消失的魔術等著下一個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