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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生



是他們第一次表演的舞臺，他記得很清楚。 往後望能看見笑得猖狂的石航偉和蔡昇晏，前方是黑壓壓的人群，伴隨著震天響的尖叫，擠在舞臺下最前方的學弟遵照吩咐點燃了仙女棒為他們揮舞（嘿，他還記得教官在遠方叫道校內禁煙火），與他並肩的是溫尚翊，至始至終都是，笑得比煙花燦爛光亮，簡直像個自主發光體。
他記得很清楚，因為未來的未來似乎都濃縮在那一刻，一切因那刻而起。
陳信宏驚恐地發現自己的人生從此歪斜了，無藥可救地，而且各種意義上的，再也不會是直線（straight）。
他收掉驚惶，強打起笑臉轉向摯友，看見對方笑著開口，卻是臨近崩潰的聲音：「為什麼？」
為什麼什麼？

他自夢中驚醒過來，還留著一身由夢中帶來的汗，夢裡是熱的，此刻卻是冷的，一如他的身旁，床的另一邊空蕩蕩地連枕邊人的體溫都蒸發得一絲不剩。他無神地盯著黑色天花板默數了三秒，起身時眼中那股清冷的氣息已然消失無蹤。
撈過床頭櫃的手機，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簡訊，他輕嘆出鼻息。走出臥房，餐桌上已經擺滿早餐，騰騰的白煙由微掩的紙袋中冒出來，顯見同居人才回到家，他探了探頭，果然在廚房裡找到人。
「嚇…這麼早起噢？」溫尚翊在泡咖啡，速溶的、完全沒有咖啡因效果卻讓人上癮的那種，空了的咖啡粉袋子旁邊擺著可樂，看來對方打算喝完這杯咖啡再去叫醒他。
「嗯，太冷了。...難怪最近早上的可樂都不冰，原來是你幹的好事。」
「這一兩天而已，你的喉嚨最近很危險吧...」似乎是在衡量利害，溫尚翊沉吟了會兒，「不然你是要照三餐吃枇杷膏噢？」
「噁…才不要。」他翻了翻眼睛，「每餐都吃也太膩了吧。」
「基拐咧，沒看你喝膩可樂過。」
「可樂不一樣，」陳信宏接過對方手上的可樂，「是生活必需品。」
「丟丟丟，哩供欸巄丟~」
「哼哼…欸溫尚翊。」
「衝啥？」
「你昨天幾點睡的覺？」
溫尚翊顯然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大概3、4點吧？悶機咧細咩衝啥？」
那不就等於沒睡了嗎？
「沒啊~」他拖著長音，趁機蹲下來再從冰箱裡拿了一兩罐可樂出來，「怕怪獸哥不行了而已，你、」
剩下的話淹沒在情人給他的吻裡，他不甘示弱地還擊，可惜實打實的唇槍舌戰他就是差了一點，分開的時候兩人的臉都紅了一點。
「向傢系抹塞啊？」溫尚翊微笑起來，喝掉了那杯咖啡，見他還要再說什麼，便道：「放心啦，但餒挖欸睏幾細咧。」
他嗯了一下作為回應，目送對方略鬆下來的背影慣性痞痞地揮了揮手作為招呼，去睡了，他的心思這才回到早餐上，卻在吃了幾口之後便覺得無味，冰涼的可樂嗆進嘴裡也品嚐不到平時的爽快感。
果然還是不習慣，一個人的早餐和一個人的床，或許早晨的夢就是因此再度纏上來的，每當不安全感出現的時候，惡夢就容易侵擾。
最近溫尚翊的行程很難得地比他的多出了一點，就是那麼一點，使得兩人在生活中錯身再錯身，往常鮮少能同桌同床的時間也被忙碌擠壓得一點不剩，甚至比三個月前仍稱兄道弟、嬉笑地勾肩搭背時能相處的時間要少。是的，三個月前他們對彼此表明了心跡，三個月後，兩人來到一個甜蜜又尷尬的時刻，甜蜜是對方終於說動他與他同居，尷尬是他們似乎止步於此，淺嘗幸福後隨即被忙碌沖淡了。
平時他不會放在心上的，因為都是工作狂，彼此都很了解對方的脾性，溫尚翊從來是心中有了工作便心無旁騖，給他的簡訊和電話雖然沒間斷過，但他無法否認心中空蕩蕩的失落，電腦顯示的二位數代碼和體溫終究不能相比。
陳信宏啊陳信宏，不要太貪心了。他笑了笑自己，難道這一切還不夠你享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