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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名叫哈提】

　　踏過落於地上的紅葉，細碎的摩擦聲在靜謐的森林中顯得格外清晰。他看著整排的楓紅，如詩的風景讓他不禁有些失神。
　　久遠的記憶若隱若現地浮現在腦海之中，兒時的嘻笑聲、母親和父親對自己溺愛的笑容、以及那溫暖的擁抱……他閉上眼，甩頭將思緒恢復正常。
　　「…今天的我是怎麼了呢？」帶點苦笑的搖著頭，明明平常都不會這麼容易回想起往事的。
　　「你要去哪啊？」突然出現一個聲音，他倏地向後倒退，這才發現身邊站著一名少年。
　　少年一身絨裝，別緻的衣服設計和鑲於其上的裝飾品顯現出少年身分的高貴，但這樣的人出現在偏遠地區的森林之中不免讓人疑惑，只是當事人一派輕鬆的模樣卻意外讓人不自覺地放下戒心。
　　卡路特看著眼前的少年，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對啊、他要去哪呢？
　　自己是因為老人的話語而走過來的，但是並沒有明確的知道自己要走往何處。
　　「欸、就是你。你要去哪啊？」大概是認為對方沒聽清楚自己的話，少年又重複了一次自己的話，然後向對方走去。
　　「我並不清楚…？」他輕輕搖頭，但是少年似乎沒打算聽他的回答，在他面前站定之後便伸出了手，臉上沒了方才的稚氣，取而代之的是極為認真的神情。「…可以將手交給我嗎？」
　　「啊嗚？」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不禁向後又倒退了幾步，但是少年沒有給他拒絕的餘地，直接走上前硬是拉住了他的手。
　　一陣暈眩，他穩住差點倒地的身體，險些狼狽地站立了起來。淡淡掃視身邊一圈，這才發現自己身處於一座幽暗的迷宮之中。
　　「…剛剛的人呢？」輕拂爬滿綠色藤蔓的古老牆面，冰冷的空氣讓他不禁微微顫了一下。他看向灰濛濛的天空，臉上滿是疑惑。
　　「喜歡嗎？這是我替你準備的小禮物喔。」遠處傳來少年稚嫩的聲音，聲音不大卻很清楚地傳到耳內。
　　「…啊啊忘了說、這可是個需要足夠勇氣才能破除的幻覺呢。」少年興致盎然地看著倒在眼前的人，找了個合適的地方便坐了下來，並拿起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面小鏡子，而鏡子裡浮現的是卡路特佇立於迷宮之前的畫面。
　　「…那麼，這次會花上多少時間呢？」少年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臉上的笑容有別於孩童的天真。
　　他看著鏡中的卡路特慢慢邁開步伐往迷宮走去。

＊＊＊＊＊

　　第幾次了？他看著眼前的死路有些無奈地想著。
　　迷宮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大，所看過的每面牆幾乎都爬滿了差不多面積的藤蔓，而迷宮錯綜複雜的程度也讓他極為苦惱，畢竟自己向來就對這方面不甚擅長……但是現在也已經回不去了。
　　無奈地笑了笑，他繼續往還未走過的路線走，反正自己似乎沒什麼要緊的事，慢慢來應該是沒問題的？
　　
　　「……啊嗚？」方才只顧著一直向前走，渾然不知身邊的霧氣也在他走的同時也在不斷地變濃，等回過神來，人已深陷於濃霧之中。
　　能見度僅有機公尺的範圍，使原本就有些艱難的任務更加耗時，而濃烈的霧氣也阻斷了其他物體的氣味，現在他連哪一條路有走過都不清楚了。
　　抖動了下暴露在外的狼耳，他邁開步伐，打算先離開這片霧再說。
　　持續走向深處，他的腳步聲在此時顯得極為突兀，整個空間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以及其回音，令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微涼的水氣浸溼了身上的斗篷，原本鬆軟的捲髮也因為吸收了部分水氣而有了些重量。因為有些潮濕所以原本打算先脫下斗篷，不過想想還是打消了念頭。
　　「…！」他倏地停下了腳步，視線轉向某個方向。
　　有哭聲。
　　他豎起狼耳，神情專注地聆聽著聲音來源。
　　那哭聲就像是要撕裂人心一般極其悲傷，他聽得出來聲音主人的悲痛及恐懼，同時，內心的深處也有什麼情感正在竄動著。
　　他立刻往聲音來源走去，腳步越來越快，到後面幾乎是狂奔著前進，他大口地喘著氣，金色的雙瞳內滿是恐懼。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可能的……他拼命否定，就像是在拒絕著什麼似的。
　　天色已暗，血紅色的月亮正高掛於空中，月亮鮮紅的光暈染紅了整片夜空。
　　周圍的濃霧逐漸散去，但出現在他眼前的景象不是爬滿藤蔓的迷宮，而是一幢有些老舊的白色小木屋。
　　哭聲的來源就在小木屋內，但是他卻佇足不前。
　　他愣在原地，臉上滿是茫然。
　　「…這是…什麼？」
　　和記憶中的建築如出一轍，沒有任何一處不同，就連屋後的森林也是。
　　他握緊拳，身體因為恐懼而顫抖。　
　　為什麼…會走到這裡…？
　　這裡是他最不想碰觸到的回憶，也是他每天晚上都會夢到的記憶。
　　他不想前進，哪怕僅僅再跨出一步。
　　就算走不出迷宮也好、永遠困在這裡也好，只要他不用走進那幢小木屋。
　　他突然開始懷疑起少年的話。
　　「這是我替你準備的小禮物。」
　　讓他接觸過去算是禮物嗎？少年難道不知道這比任何言語或動作更加傷害他嗎？
　　…不，少年的確不知道，就連身邊的其他人也是。
　　他失去臉上平常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什麼表情都沒有的冰冷面容。
　　他轉身，準備順著原路走回迷宮裡，卻聽到哭聲主人的哭喊。「…媽媽…！」
　　剎那，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自己已經衝進了屋內。
　　「……！」暗紅色的血幾乎占滿整個空間，濃烈的血腥味在同時撲鼻而來。
　　他扶趴在地上乾嘔，過於激烈的氣味讓他幾近無法呼吸，但是他硬是站了起來，然後趕緊往更深處跑去。
　　媽媽……比起身上的不適，他更加擔心剛才聽到的哭喊。
　　拜託不要…不要再次…不要……
　　身體因為踢到某種東西而向前倒去，他轉頭一看剛剛踢到的物體，然後瞬間失去了理智。
　　那物體正是他父親的屍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立刻拔腿往前衝去，此時他什麼都無法思考、也不想思考。
　　媽媽爸爸他爸爸他爸爸他爸爸他爸爸他……淚水早已佈滿整個臉龐，他拼命的往前跑，就怕自己也看見母親遭受同樣的下場。
　　……但是他心裡其實很清楚，他將會看到什麼畫面。
　　他迅速打開屋內最深處的房門，然後看向屋內唯一站立的男人。
　　男人一手拿著沾滿鮮血的刀刃，另一手則是提著被染紅大半的女人，而女人美麗的藍色捲髮和卡路特身上的幾乎如出一轍。
　　男人隨手扔下手中的女人，那有著美麗捲髮的女人如斷了線的人偶般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離門邊最遠的角落中躲著一名全身被粗繩胡亂綑綁的男孩，男孩劇烈顫抖著，被黑布蒙住的雙眼更是不停地留下淚水。
　　最慘烈的景象仍舊來不及阻止。
　　「…媽媽…」
　　卡路特瞬間抽出腰間的匕首向男人射去，然後又從另一側取出短劍衝向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嘶吼，眼裡滿是悲憤，此時的他決定什麼都不管。
　　……他要殺了這個男人。
　　男人勾起不屑的笑容，輕鬆接住射向他的匕首，並側身閃過卡路特的短劍。
　　他低身向前，將匕首插入卡路特左側的大腿上，並冷眼看著眼前的人發出慘叫。
　　男人奪去對方手中的短劍，然後在對方手臂上割下一道見骨的傷痕，接著將其抵在對方的脖子上。
　　「…膽子不小？」扯出殘虐的笑容，將刀刃向下壓，在對方脖子上壓出一道血痕後便又舉起短劍直接往對方肩窩刺下。
　　雙方的差距一目了然，無論卡路特再如何掙扎都無法輕易贏過眼前的男人。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他無法贏過那男人、但是……
　　看著對方再次發出慘烈的叫聲，他一臉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走向角落的男孩並將其往外拖。
　　「…住手！」他喘著氣，想阻止眼前的男人，硬是忍著疼痛爬了起來。
　　男人有些不耐煩的回頭，看著全身狼狽不堪的卡路特。
　　「吵死了。」舉槍，男人直接往卡路特眉心開槍。

＊＊＊＊＊

　　沒有疼痛。
　　「……？」他輕輕睜開眼，發現自己被一圈淡淡的藍綠色光芒包圍住。
　　是這光芒保護了我？
　　周圍的景色變成純淨的白色，空無一物。
　　他試著尋找了一下光芒的來源，但找到的結果卻讓他大吃一驚。
　　是腳上的飾品。
　　飾品正中央的裝飾不同於原先的淡綠色寶石，取而代之的是一紅一藍的水晶石。
　　那是不久前跟神秘的老人拿到的飾品，據說是能抵擋惡意…？
　　「但是…為什麼會…？」
　　「呵呵…肯定是有什麼在眷顧著你吧？」
　　長老的話突然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他低下頭，滾滾淚水不禁潸潸流下。
　　……爸爸…媽媽…
　　雙手緊緊握住那兩顆水晶石，他的身體因為哭泣而顫抖著，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龐掉落至手背上。

　　光芒漸漸消逝，周圍的景色也開始變換，然後，他的眼前站著一名男孩。
　　男孩身上的衣服十分破爛，有些地方甚至還有些許乾掉的血跡。
　　他面無表情的盯著卡路特，但是微微顫抖的身軀看的出來男孩正在拼命的壓抑著自己。
　　他走向前，蹲下，輕輕將男孩摟進懷裡。
　　男孩沒有抵抗，小巧的手輕輕捏住了卡路特的斗篷。
　　「…爸爸跟媽媽…都死了？被那個恐怖的叔叔殺死了？」雖然是疑問句，但是他很清楚男孩其實並不是在問他。
　　「……」他沒有回答，只是加深抱住男孩的力道。
　　男孩也緊緊抓住他，嬌小的身軀抖動得比方才更為激烈。
　　「…不用再忍耐了、哭出來吧？」他輕拍男孩的頭，聲音極其溫柔。
　　男孩頓了一下，隨後便立刻放聲大哭，淚水像一次宣洩似的爆發出來。

　　「已經、看不到爸爸媽媽了嗎…？」
　　「…嗯…」
　　「可是、我好想他們…？」
　　「…沒問題的…他們…一直在身邊…」
　　就像剛才擋住了子彈、還有他能從人口販子逃出來都是……
　　爸爸和媽媽其實一直在默默地守護著他。
　　「…所以別哭了…就像媽媽跟我們說的一樣、笑著面對世界吧？」他看向男孩，露出一如往昔的溫和笑容。
　　「…嗯…」男孩擦乾淚水，雖然還是有些悲傷卻還是勉強的擠出了笑容。




　　他緩緩張開眼，臉上有著淚水乾掉的痕跡。
　　「…啊、醒來了。」少年的聲音自耳邊傳來，他往聲音來源看去，發現少年正盯著自己，臉上的表情不同於之前的嘻鬧。
　　「歡迎回來？」勾起微笑，少年看著眼前的人，微微欠了身，看起來頗有貴族的氣息。「…有什麼收穫嗎？」

　　他笑了笑，臉上的笑容似乎比之前的更加自然和純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