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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樣,團練一結束,我便趕著回家。不知道要是我沒有因為虛榮心而折返去拍綠園文粹榜單的照片,會不會就錯過了這件秘密?幫榜單拍完照後,我便加快歸巢的步伐,經過了走廊入口旁那片花圃被牆擋住了光線的黑暗部分。隱隱約約,我瞥見黑暗中藏著一個人影,熟悉的輪廓害我差點停下腳步去察看。
『不行。時間過太多了。』我自言自語著,壓抑著自己的好奇心。
『A!』是我的名字。看來不得不回頭了。
『C?你在幹嘛?』蹲在樹旁的她舉著一支小鏟子,抬起頭看著我。
『我在埋樹。』
『埋樹?』我看了看她的四周,除了一只空盆栽外別無他物,再說,哪有人在天黑的時候種樹的?
『它枯死了,所以我要把他埋起來。』她拿起一株差不多一個手掌長的樹苗,枯黃的葉片和細瘦的枝幹凸顯了它的死亡和年幼。我認得它,一年多前,它還只是一顆躺在土壤上做日光浴的小種子。
『怎麼突然枯了?』
『可能是因為她離開了吧。這可是我和她一起種的樹。』過少的光線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只看見她的脖子上掛著一條項鍊,顏色鮮艷的像顆魔術方塊。
『誰啊?』我摸不著頭緒。
『J啊。』喔,一年級時的英文老師,最近似乎因為調職而離開了學校。我腦袋裡浮現了她帶著笑容給了我一包蛋白霜餅乾的畫面。
『喏,你太瘦了,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是個活潑又照顧人的好老師。『林黛玉啊妳,葬什麼樹。』我調侃到。
『對啊,只是這裡的土太硬了,我挖不開。』我接過她遞來的鏟子,戳了戳她方才努力過的地面。果然很硬。『你是笨蛋嗎?這些是淺根植物耶。』我看見附近那兩棵淺根樹,忍不住罵了一句。
『對耶。』
『唉,我幫妳挖吧。』掄起鏟子,我開始往地面猛刺,就像舉著一把匕首,不顧一切的戳刺著仇人的胸口。『A好兇喔。』
『煩耶你。對了,J知不知道樹枯了?』我旋轉著握柄,試試著用刮除的方式挖出泥土。
『我和她吵架了,那個討厭鬼。我一輩子都不要再和她講話了。』
『怎麼可能一輩子,你現在才幾歲?是在吵什麼?』一輩子,這是多麼嚴重。必須花一輩子才能夠療瘉的傷,究竟有多深?
『這說來話長。』
『你說,我聽。反正我現在有很多時間。』我舉了舉鏟子說到。
『好吧。我和她的事情被師丈發現了。』
『師長?什麼師長?』J不就是師長嗎?
『是師丈。我和她有關係。而他發現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所以把我們拆散了。』我停頓了幾秒,然後繼續挖洞。至於是什麼樣的關係,我沒資格過問,也沒需要過問。反正八成就是那種關係吧。
『她的離開可能就是因為這件事吧。』她蹲在一旁,語氣聽不出情緒起伏。
『怎麼說?』我再度開始戳著地面,想讓土壤鬆軟。一個小坑漸漸成型。
『J在事情發生以後告訴輔導室,輔導老師有來介入。而且還開了會。洞可能要再大一點。』她拿起樹苗比劃了一下。
『居然還開了會嗎。折一折應該就塞得進去了吧?』我暫停了手邊的工作,站起來伸展雙腿。長時間蹲在狹小地區實在是太累人了。
『我會心痛耶。』她看著樹苗說到。
『沒聽過曲肢葬嗎?』
『那是什麼?』
『你到底有沒有上歷史課啊?』我將肩上的書包丟到牆邊,蹲下來繼續挖洞。
『唉,這樣還是太小了。』我繼續旋轉著握柄。
『就這樣吧。』C拿出較小的枝椏放進洞裡。然後將較大的交給我。
『妳幫我折。』
『嗯。』我將逝去的小小生命折成兩截,塞進洞裡,覆上方才挖出的土,然後用鏟子用力拍打讓土壤變得結實。
『這樣你會不會心痛?』帶著點故意的成分,我拍打的力道有點大。
『不會啊,它都已經死了。』
『等等,你很矛盾耶。你不是因為心痛所以才不敢折嗎?』我把鏟子放下,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站起的她。
『唔。』她應了聲。
『記得請我喝飲料。』我半開玩笑的提議,沒想到卻得到了非預期的回應。
『好啊。你要喝什麼?』我沉默了半晌。
『算了,我要兩盒小泡芙。』畢竟我也沒有特別喜歡喝飲料。
『好喔。我星期ㄧ再拿去給你。』她很爽快的答應了。我抬手看了看錶,時候也不早了。
『那我先走囉,掰掰。』我背起書包,踏出花圃和她揮了揮手。
『嗯。掰掰。』
『A!』
『嗯?』我轉過頭,等待語句。
『謝謝妳!』她揮揮手,帶著微笑。
『不客氣。』揮手,轉身。我不知道該不該和她說那句話,畢竟我從來都沒有過那種經驗,也不知道那種心痛。

Time hea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