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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級天文學作業

　　太陽還要再一陣子才會沉入地平線，冬天白晝的腳步總是放得特別慢，日月軌跡不均勻地將天空切開一個口，在看不見的角度又密密縫上。

　　錫爾單手抱著記錄天文學參雜算命學的筆記，扯了下沉重的背包，將整天課程全塞進書包的書本重量果然不容小覷，從前低年級的課程還沒有這麼吃緊，經歷實驗一整天不回宿舍換書的經驗，在沒有對背包施展空間咒的情況下，他決定以後還是勤勞點，多繞幾條路回寢室放書。

　　「──錫爾！」

　　被呼喚的人還來不及反應，猛然打在胸前的觸感像極了隕石撞行星，錫爾踉蹌地後退了一步，筆記本因衝擊力從手中滑出，單手按住來者的肩頭，他猶豫著該不該先慶幸冬天衣服穿得比較多，胸膛才沒被砸出一個洞。

　　埋在胸前的毛絨的茉莉色捲髮停了一會，仰起頭的瞬間差點撞上他的下巴，軟甜的女聲拉高，悶悶的聲響慌亂得從他身上拔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控制力道，錫爾對不起！」

　　茉伊亞的手夾在他們之間，錫爾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他瞥過視線，盡量讓自己的思緒別停在對方那雙可憐兮兮的眼睛上。

　　「沒關係……」

　　回答的嗓音有些無力，他先是與少女拉開距離，彎腰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茉伊亞先飛快地撿起錫爾的本子，而錫爾最後只靠自己的力量撿回兩本書而已。

　　書本傾斜一個角度好讓對方將書放上，錫爾將它們對齊，再抬眼看向注視著他的動作的茉伊亞，少年頓時有種自己正被觀察的錯覺。

　　「有什麼事嗎？」

　　他詢問少女的來意，而茉伊亞只是捏起他的袖口一角，彷彿早算準了他正要回宿舍，抬腳往前往赫夫帕夫的方向走去，順便以不容拒絕的氣勢抱走少年手上的那疊書，讓錫爾的表情添了一絲詫異。

　　這是怎麼了？

　　「沒事喔。」停頓了一下，粉色雙頰微微地鼓脹，茉伊亞看似不滿地瞥了眼錫爾，碎步因樓梯出現而躍起，「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說話嗎？」

　　錫爾臉上浮現顯而易見的困惑，他思考了一下，抽絲剝繭地想找出少女的話語的涵義，突然覺得耳根有點燙，他趕緊搖頭否認，「……不，並沒有。」

　　……希望是他多想了。

　　畢竟那種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只要一想到那種事情胸口就會爆炸似的鼓譟──好像自己也變得不是自己似的。而現在，最好也別讓對方聽到他紊亂的心音。

　　他露出淺笑，為自己添上一點自然，卻在少女眼中仍是一副大男孩靦腆的樣貌，小心翼翼地為兩人周遭的氣氛著響，又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心。

　　茉伊亞看著那抹笑容幾秒，在沉溺之前慌慌張張地看向懷中抱著的書。

　　「天文學？」

　　尚未裝訂成冊的羊皮紙用細繩打動串起，封面畫著圓球體的模樣，和那顆圍繞著巨大球體的小球。茉伊亞眨了下眼，「錫爾要寫加利略衛星？」

　　並不意外從少女口中聽到關於木星的課程，錫爾點點頭，「作業的話，我想這些是最好寫的，畢竟其他衛星的資料不一定比這四顆較有名的衛星多。」他向來是怕麻煩主義者，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能避免就避免。

　　「最明顯的是埃歐吧？」茉伊亞笑道，其中一顆衛星被線條拉出註解，她一眼就能認得那略顯凌亂的機機記載著什麼，偷偷瞥了一眼少年的表情，「就像──嗯，有點像你的眼睛？」

　　錫爾有點意外的眨了下眼，唇邊抿出上揚的弧度。

　　「或許吧，」他笑了笑，伸手指著平面上的另一顆衛星，斑駁的白在塗灰的星球上，像太陽穿過枝葉、灑在河堤圓石上頭的濕潤光影，「但如果要說，Callisto還是比較能吸引我的目光。」

　　收到茉伊亞的眼神，他笑著道出自己的看法，「我覺得上面的冰晶像宇宙中閃閃發亮的星河，像春天早晨垂在樹枝上凝結的露珠，用反射突顯經過漫漫長夜後破曉的存在──很美，不是嗎？」

　　回想透過望遠鏡看見的宇宙，茉伊亞看著對方的表情，不自覺地點點頭同意。

　　碧綠色目光移向羊皮紙上的註解，仍不乏「同步自轉衛星」、「約十七個地球日」的公式化的解釋，卻沒有錫爾跟她說的那些文字。她覺得自己能猜到少年的心思，茉伊亞輕輕笑了起來，「如果把你剛才跟我說的那些話寫到作業上，我想教授也不會因此扣分的。」如預料地看見錫爾驚訝的目光，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我會試試看的。」尷尬地笑了笑，錫爾在移開目光前又看了眼被濃縮在一張羊皮紙上的碩大行星，衛星守護似地在它身旁兜圈。

　　凝視少女的笑容，錫爾努力壓抑胸口越發作響的聲音，盡量露出一個自然的笑。

　　也是一樣的。他想。

　　他是她的衛星，軌跡劃過斑斕的星河，繞著唯一的中心公轉，不論時光的流逝，地吸引力仍無形地緊密貼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