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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指南 02


「其實嚴格說起來我並不是搶匪。」

維尼抱著一大罐蜂蜜,拿著原味餅乾沾著裡頭的蜂蜜,吃了好幾口之後,滿嘴都是餅乾屑,繼續說道:「那是我的休閒活動。」

我盤腿坐在維尼客廳的高級布質沙發上,張大眼睛看著清瘦的維尼狂嗑著一大袋餅乾和蜂蜜,問道:「你的休閒活動是當搶匪?」

「我偶爾才會到街上搶個幾個錢包,釋放一下工作壓力,完全無害的,我根本不會留下他們的財產。」維尼聳了聳肩,從桌上抽了一張濕紙巾,擦乾淨自己的指尖之後,雙手合十,看著我,問道:「所以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個人在外頭那樣?」

「我被我男──前男友趕出來了。」我嘆了氣,撥了撥自己的頭髮,「本來要去先住幾天旅館,但你突然就拿著刀衝出來了。」

維尼低下頭看了看罐子,突然將整隻手都伸進大罐子裡,再次伸出來手指時都沾滿了蜂蜜,他一根一根地舔乾淨,淡粉色的舌尖從他的虎口往上舔去,滑過食指側緣,接著含住指頭吸了幾下,接下來舔著其他的手指頭。我盯著這畫面,忍不住深呼吸吞嚥了口水。

我又吞了吞口水,覺得喉嚨此時就像出現了一座水庫,截光我所有的水分,覺得那裡就像是突生一座沙漠,而那個沙漠沒有綠洲。我不斷吞嚥口水,最後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語言,說道:「總之我完全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把我給趕出來了。」

維尼抬起頭看著我,乾淨清澈的深褐色雙眼看不出情緒來,問道:「難道你之前沒有被男朋友甩過嗎?這次是什麼問題?」

聽到維尼的話語,我大笑出聲,指了指自己的臉,劃了一圈,說道:「難道你沒看見這個嗎?」

維尼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你很好看,這不是我的問題。」

我嘆了氣,聳聳肩,靠向後頭的沙發椅背,說道:「他說什麼我太花心、管不住下半身、是個淫蕩又下流的婊子,還說什麼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恐怖份子,說什麼我會摧毀所有人類的愛情,說我根本不懂愛情,是個無法去愛,去付出的人,拜託,我偶爾去約砲還會替他買早餐回家──到底什麼東西叫做戀愛危險分子,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維尼舔了舔手指,抿嘴後說道:「我想他指的是你那一張臉。」

我深吸了一口氣,從被我前男友趕出家門之後那股怨氣就一直沒有地方宣洩,我提高音量,看著維尼,說道:「我的臉?你知道這要花多少時間──好吧,雖然天生就是長這樣,但你知道這皮膚我每天要花多少時間保養,我的頭髮,你以為我起床就是這麼柔順黑亮的微捲後梳模樣嗎──當然這是天生的,但是我還是要梳阿。我從來沒有這麼被羞辱過,我可是在我媽辦婚禮時在新郎房幹了她的新郎還被她撞見,我都沒有被羞辱過,他怎麼可以羞辱我!」

「你有一張會讓所有人都傷心的臉。」

維尼將手中的罐子放到前方的木桌上,趴在沙發上朝我爬來,我愣了幾秒,皺起眉頭,他爬到我前方,非常近,非常近地看著我,我能感覺到他的氣息輕吐在我的臉上,我被他的舉動嚇得動也不敢動──往常如果是別的男人這樣靠近我,我應該早就把他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給脫光了。

「什、什麼?我這張臉可是──」

他白皙的手指摸上我的臉,雙眼盯著我瞧,維尼的凝視從來都不像是在看我,他每一次的凝視,都像是透過我,在看一些什麼。也難怪許多童年玩伴都認為他是個瘋子、神經病,因為他那眼神銳利得就彷彿能割穿一個人的皮囊,挖出那個人最醜惡的真面目似地。

「你好……美。你一直都這麼好看。」

維尼的聲音有些飄忽,我從來不覺得他這樣的時候是在跟我說話,他總是讓我感覺他像是在對著什麼「更高的東西」傾訴,就像有甚麼東西在召喚他似地。我記得十歲的時候他就這樣把剛搬進社區的鄰居嚇得連夜搬走,畢竟一個十歲的小男孩面無表情雙眼睜大摸著你的臉說你有個亡靈在你的肩膀上你親手殺了他你是個殺手,大概誰都會想要逃走──我還記得隔天報紙頭貼就寫著連續殺人犯家族被逮,照片上的殺人犯就是那個鄰居太太,根據警方說法,他們是在國道中途檢測酒精濃度是否超標時逮到隱匿多年的殺人魔家族。

維尼深呼吸了一口氣,手仍然撫摸著我的左臉頰,說道:「像是潰爛的雨林中最後一顆完整的樹,是下一秒鐘可能就會坍塌的絕美之城,是一本印壞了的絕版書。」

我眨了眨眼睛,搖了搖頭,說道:「當然我知道絕版書是很珍貴的意思,我確實有張珍貴的臉,雖然我有雙胞胎弟弟但你也看過他,完全和我比不上──可是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維尼的雙眼恢復一般的模樣,手掌離開了我的臉頰並往後退了一些,說道:「意思是你那張臉美的那麼脆弱,輕易就能讓他們心碎。」

他又朝桌子那邊伸手,掏回了蜂蜜罐,盤腿並將罐子放在兩腿間的空洞,並且從桌上拿了一根非常長的餅乾棍子,伸進罐子裡挖了幾下,吃了幾口之後,聳了聳肩,說道:「如果你在找地方住,你可以來這裡住啊。」

「什、什麼?」

「不用房租,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反正有多的房間,我也用不到。」維尼似乎終於吃光了蜂蜜罐裡的蜂蜜,將罐子放到桌腳邊,忽然自己擊掌,說道:「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住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我愣了幾秒鐘之後回過神來,說道:「我……我猜是吧?」

隨後我抬起頭四處看了一下,這個屋子裡頭的家具都非常昂貴,材質光用看的也知道用料非凡,而他住在一個高級的社區,比起我和前男友住的那一區還要高級多了,這讓我更困惑了。我搖搖頭,問道:「不過……這裡應該滿貴的,你究竟是做什麼工作?」

「我嗎?」維尼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說道:「這麼說好了,我是當你有困難,會想要打電話求救的對象。」

「你、你說像是消防員還是什麼自殺救助專線嗎?」

維尼搖了搖頭,說道:「不,我是清道夫。」

「你……你說像是那些穿著黃色背心在路上掃地的人嗎?」

我腦中瞬間就浮現維尼穿上黃色背心拿著竹掃把掃著落葉的畫面,連忙用力搖頭想要趕走那畫面,但我念頭一轉,想到維尼穿著女僕裝推著飯店推車,打開我的房門,彎下腰時拿雞毛毯子清乾淨櫃子時露出的大腿──喔不,我不能再想了,血液流到別的地方去了。

維尼的笑聲迫使我從我的性幻──不,是幻想中回過神來,他聳了聳肩,說道:「我是專門替人處理危機的人,我的職業內容並沒有設限。」

我搖了搖頭,滿腦子都是困惑,說道:「我不,我不懂你的意思。」

「總之記得如果你在外頭遇到你自己無法處理的危機,會嚴重危害你的生活時,你可以打給我。」維尼拿起地上的罐子,站起身,背對著我向我解釋,在他前往廚房丟垃圾之前,他轉過身來對我說道,「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我的工作究竟是怎麼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