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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排遭到破壞的枯黃農田廣袤地在眼前展開,衰敗而感覺華麗的滄桑景致,而導致一切發生的兇手躲藏在草堆裡(那些已分不出是農作物還是雜草的植物),然而「躲」這個行為意圖導致的「藏」的結果並沒有實質上的發生,低矮的草叢並沒有辦法遮住兇手龐大如小山隆起的身軀。
  蘿拉緩步趨近,拉近與草堆後小山的距離,聽見了逐漸清晰而嘶嘶作響的噴氣聲。「拜託妳了。」似乎有人這樣拜託自己,記得是懇切而焦急的請託,至於是男性女性?不記得了。她的記性一向不好,根據一同在肉舖工作的親戚(她不記得是哪一位親戚)形容是「很確實的左耳進,右耳出,不僅如此,還完美地繞過腦袋。」像是這樣的、糟糕的記憶力。她忘記被請託的哪一部份打動了,又或許在她選擇答應時,這裡面其實並沒有任何感動的成分,自己是個好說話的人,大概。而就結果而言,她答應了。目前自己手裡握著短劍,當初選擇武器時,儘管覺得殺傷力比較大,但還是無法選擇長達一公尺多的長劍,大抵揮不動,而且不順手,她安慰自己,沒有慣用的刀具,短劍也是不錯的…。

是的是的,應當如此,也該如此。手裡短劍的踏實感令她感覺安心。

  隔著枯黃交錯的草梗,怪獸模糊的身影開始清晰。是隻渾身泛著濕潤光澤的黑色怪物,胖矮渾圓的深色身軀上,生著長而靈活扭動的觸手,每個皮膚毛細孔裡都泌出不明液體,滑溜溜的流了一地。眼神對上,怪物警戒的舞動起觸手,極為虛張聲勢的,彷彿遠遠的就警告著自己不要再靠近。伴隨著距離的縮短,一股濃濃的惡臭襲來,輕輕吸了口氣,卻莫名感到熟悉,臭的方式熟悉得讓她很想笑,薄唇扭曲地擰開一個笑。噢!是的是的,她記得的,這樣腐敗的氣味,彷彿匯集所有城市裡邊邊角角的腐敗與糜爛,然後發酵生黴、細菌分解產生的、那些蛋白質敗壞剩下的腥臭軟泥,骨髓上刮下的肉末與攀附其上的蛆蟲們,惡臭。而又或許不都是實質上單純的物品腐壞,人性,也同樣會散發出異味,還比起腐肉更讓人無法承受。

  她憶起那個記憶中的漁港小鎮,應當稱之為家鄉嗎?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怎麼去定義。她沒有回神過來也沒有停下腳步,反而隨著更濃的氣味,深陷進自己的思緒裡。

  那個在夏季常「政策性缺水」的臨海小鎮、擺在肉舖架上在高溫下生蛆腐敗的慘白色調的肉,肉舖老闆拿刀挖去腐壞的一角,若無其事繼續販賣著爛肉,如同這個小鎮,這個國家,道貌岸然的用藉口粉飾著犧牲。沖天盤旋的蒼蠅們,臭哄哄而雜亂的市集,骯髒而赤裸的足踩踏於街道上,腳底是滑溜溜的魚內臟與血水,丟棄的菜葉果皮,與無法分辨的、只要是你想得到的都有可能出現在街上,完全不誇張。用帶著鹽分與各式細菌微生物的海水洗刷一切,而後留下滿滿腥臭,洗不淨,開始習慣黏答答的身軀,與濕了又乾的汗水。臭味,全是惡臭,整個小鎮在腐爛,而自己彷彿也…。

  胸口一窒,意識過來時是怪獸的觸手緊縛,才發現自己受到了攻擊。剛剛在回想時,腳步並沒停下,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怪獸的跟前。感覺身子騰空了,腳底下空蕩蕩的,自己像是被蟒蛇勒住的獵物。乾咳不止,而每呼出一口氣,胸腔就感覺被更扼緊了些,難以呼吸。她抄起短劍,斜斜劈下,俐落的卸掉對方一支觸手,觸手鬆開身體,她直直下落,她忖度著落地時的位置與下次攻擊的動勢,怎麼砍才好?正思量著,但是雙足一落地便踩到怪獸滿地的濕滑體液,無法保持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只感覺腦袋瞬間摔成一片空白,她悶哼一聲,用手撐起沾染著惡臭液體的身軀,眼見另一支觸手又襲來,狼狽的翻身,連滾帶爬的勉強閃過攻擊。

「…該死。」喃喃唸著,聲音很輕,理當是憤怒的話語然而卻聽不出半點情緒,稀鬆平常。


要殺掉你。

嗯,她想她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