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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與肉



　　里見春原本只是懶洋洋地躺在自己六疊大的屋子裡，思考著沒有繪畫的靈感什麼也不能做這件事。
　　他是個畫師，糊口的話，多半就是去拜託妓女戶讓自己忠實地畫下男女交合的情景，只要付少少的報酬就能賣到好價錢，如此一來生活從來不是個問題。但既然身為畫師，總想畫點糊口外的東西，而這糊口外的東西、也就是屬於自己的作品，常常要等靈光乍現才會想畫。里見春躺在榻榻米上，打了個呵欠，心想沒有靈感也不想去畫春宮，果然只能休息了吧。
　　里見春是個化形為人的狸貓。狸貓是種懶散悠閒的療癒性動物。
　　「哈啊。」張大口的里見連眼淚都跑出來了。「果然還是先等硝子先生回來，吃過晚餐再說吧。」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流言，總說著夜晚才容易靈光乍現。
　　才這麼想的時候，木門噫呀一聲被推開，夕陽將歸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連帶的那聲「我回來了」聽起來也顯得慵懶了。
　　「啊啊，硝子先生回來啦。」里見春笑著翻了個身，躺著望向進屋脫鞋的同居人烏野硝子，然而眼睛才對上踏上榻榻米的硝子，里見就愣了收起了笑容。
　　「嗯？」硝子歪著頭，不理解里見那副驚訝的表情，而他的左袖破裂，從袖口落下幾片帶血的黑羽毛。

　　－－當今大正帝都。
　　正是怪異大量移居，國家除魔機構厄除駐守於此，見到怪異可直接鏟除的危險區域。
　　讓硝子將衣服脫下了一半，檢查傷勢的里見，慶幸硝子的傷看上去只是受了點皮肉傷。
　　「怎麼會受這樣的傷呢。」
　　「唔。」硝子歪著頭，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很在意。「一名穿著軍服的人突然就衝過來了，因為實在很突然，只能化為原形先逃走，花了點時間。」
　　「啊啊。」只看到對方是怪異就發動攻擊的厄除其實也是存在的，多半是有著強烈的人類本位意識、或是自身曾被怪異侵害導致的怨恨，但對像里見和烏野這種只是單純喜歡人類文化而居中生活的怪異來說，無端受到攻擊實在很傷腦筋。「那真是令人困擾啊，硝子先生。」
　　「還好。」硝子平靜地眨了眨眼睛，「武器看起來有點像是鐮刀或鉤子，牽著鍊子甩過來，要不是受攻擊的對象是我，其實看起來還滿新鮮的。」
　　「你啊。」這可不是應該淡定的時候吧。里見忍住了吐嘈。
　　而他確認了傷口已經止血，也稍微塗上消毒酒水以後，嘆了一口氣。
　　「可這會該怎麼辦呢。」
　　烏野硝子受傷的左側，已化為原形，成為帶著漂亮黑羽的翅膀。
　　「一般是不會這樣化形呢。」硝子拍了拍左翅。「是因為受傷的關係嗎。」
　　也許是因為是被厄除的武器傷到，化形能力因此受到了限制。這下在傷完全好之前，也不好出門跟工作了，這麼一想就覺得事態棘手，但看著硝子一副只對自己半化形的姿態感到很有趣的樣子，里見就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只能在家休息了吧，要吃晚餐了嗎？」
　　「剛剛在外頭吃了一些。」
　　該不會是偷吃了厄除的便當才被攻擊吧。想著無聊的笑話而忍住不笑的里見春，抬起頭，看著被窗外投入的晚霞餘光照得半明半暗的硝子，身為人型卻帶著黑色羽翼的奇異模樣，有種奇妙的妖異感。
　　原本懶洋洋的里見眼睛亮了起來。
　　他張著口，又仔細端倪起眼前的人，疲憊又瀟灑的表情，是隻受傷的老鴉。
　　回過神，里見已經輕輕捧起硝子的左翼。
　　「欸，硝子先生，我可以畫嗎？」

　　一根，兩根，點起了蠟燭。
　　日光總是快速消逝，而夜晚正適合作畫，里見在黑暗中拉出了和紙，攤在燭光之下，望著在光芒之中的同居人。
　　沒說什麼的硝子其實正在想什麼，里見並不知道。只是硝子如此配合地半躺在地，就這樣成為作畫的素材，身為同居人的里見其實有些罪惡感，畢竟讓暴露出妖姿、形同半裸的硝子成為作畫主題，實在有些失禮。
　　「真、真的沒問題嗎？」磨起墨汁的里見小心地問著，硝子在昏暗的火光下，露出愛睏的神情。
　　「什麼沒問題？啊，你是說，要像西洋畫那樣，被作畫的對象要脫光嗎？」
　　「不不不要畫的是日本畫。」
　　對方不知怎的很坦然自若，反而是畫者里見自己緊張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調整了硝子的領口，化為人形的硝子有著白晰的皮膚，與自己的手指對照下簡直嫩得像豆腐一樣。
　　里見鬆開了硝子的領子，露出他的鎖骨及胸口，延著領口滑了下來，里見的指尖輕輕勾住硝子的腰帶。
　　「......可以解開腰帶嗎？」腦中出現的印象是受了傷、狼狽卻又凜然地在地上掙扎的烏鴉印象，里見眼睛發直，他有種想把硝子弄得更加悽慘的想法。
　　硝子眨了眨眼，點點頭。在里見勾去了自己的腰帶後，硝子動了動腿。
　　「褲子也要脫去嗎？」
　　「欸。」里見倒吸了一口氣。
　　「果然是要畫西洋畫的裸體畫吧。」
　　「不、那個.....東洋還是喜歡穿著衣服的。」里見嘴角抽了抽，遲疑了一會。「......褲子，也脫去吧。」外衣可以遮、可以遮著。
　　硝子單手拉下自己的褲子不是很方便，最後還是由里見動手幫忙脫下，雖說從頭到尾里見沒有看著硝子，單憑手感拉下硝子的褲子，但里見還是紅透了臉。
　　這下硝子成了只穿了一件單衣，還沒有腰帶束住的模樣。
　　啊啊－－狸貓的蛋蛋可不要在這個時候大到佔滿整個屋子啊。里見扭開頭，避免自己一直往糟糕的方向去想。雖然說畫春宮的時候已經很習慣了、雖然說他還滿喜歡色情的玩意。
　　回過頭，他看到硝子用右手撐住自己的頭，半躺在榻榻米上，左翼收在自己的身後，赤裸的雙腿微微交叉著腳踝，明明是受了傷，卻給人一種慵懶的美感。
　　里見又深吸一口氣，他執起筆，在和紙上勾勒起形象。
　　墨在紙上暈成了形體，黑色的和服、白色的肉體、黑色的羽翼、白色的燭光。
　　「被厄除大人認出來，可不好呢。」
　　這句話不知道是誰說出口的。
　　里見心驚了一下，抬起頭，他看見硝子在打呵欠。
　　要是畫得太專心，說不好，自己會把硝子那張美麗的臉也一起畫進畫中。想到這裡，里見撈起腰帶，放下筆，將腰帶繞過硝子的眼睛。
　　「這樣子、你的容貌就不會被畫下來了。」好好地將硝子蒙住眼，硝子乖順地任他這麼做，反而使得自己變得更加沒有反抗餘地，在綁完以後，懶洋洋地躺回榻榻米，因為眼睛被遮著而想睡了。
　　那半裸半顯妖形的老鴉，就這麼困在燭光之中，被里見春用畫筆捕捉進日本畫裡。
　　狸貓，也是肉食性的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