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期末考

  
  琥珀色液體泛著光澤,在墨水瓶中流轉陽光的溫度,偷了白晝灑下的一片金黃,凝成玻璃罐中的色彩,即使在黑夜也如暖光照耀。
  烏鴉羽毛顫著尾端,筆尖浸入柔軟水面,扁平端在瓶口刮去多餘墨水,少年小心翼翼地將之刷上紙面,把加利略衛星潤上一層飽滿,割過凹洞的陰暗面,輕輕滑上起伏的山丘。

  他和望遠鏡是不怎麼熟悉,但還是能看見那不甚完美的圓,緩緩地、緩緩地,看不出自轉和公轉的速度,和木星旋著圓圈,他幾乎能嗅到木星上咖啡和肉桂的香氣,從大紅斑處滴落,與尚未消失的奶精融在一起。

  滴滴答答。悶響,鞋跟敲在地板上。

  聽見腳步聲,錫爾稍微側過頭,從垂墜的髮間瞧見一抹黯淡的紅,星輝灑在玫瑰色上,一同刷進琥珀金裡。他沒和這位同年級的史萊哲林說過話,現在想來也是沒必要的。

  那名史萊哲林生找了個位置坐下,將空白的紙壓在書本上,開始調整望遠鏡的焦距。似乎也是來為了天文學而來觀察星空的。注意到錫爾的視線,對方回望,向他點點頭。

  錫爾的嘴角勾起一抹無害的微笑,頷首,將擋住視線的頭髮往後輕撥,指尖擦過柔軟的湖水色。
  回過頭來從圓圈中窺伺,旋轉的星球依然美麗,灑開的水珠懸在它身旁。

  好像有誰說過伽利略四號衛星的顏色,看起來像他的眸色,但那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在白布上擦乾金黃,他旋開另一瓶墨水,筆尖刺破銀色的湖面。



  禁忌森林外圍有種說不出的緊張感,從背脊開始繫緊弦,從指縫間流瀉而出,彈奏風和樹葉拍打的聲響,撫過髮梢和耳畔、鼻尖和眼角,沙沙蔓延整個夏季。

  錫爾很難形容這種非現實的感覺,從童話故事中步出的動物終於顯現他眼前,割裂空氣的長角鑲在白色馬匹身上,用麻瓜世界的角度來看,或許那是犀牛角和白馬混合產生的生物吧。

  他只是遠遠地看著,遠遠地。
  並沒有其他特別的理由,不是因為出自於恐懼或敬畏,而是獨角獸只喜歡女性靠近,他再怎麼樣也不想為了就近觀察而濫用變身藥水。

  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才從發呆的空白中回神。
  「嘿,來看獨角獸?」

  與燦金相似的琥珀色盈著笑意,陽光打亮的栗色長髮被風順著,在錫爾側頭時飄到他眼前,他立刻往後拉開一步習慣與人保持的安全距離,立刻引來少女的咯咯笑聲。

  「哎呀,居然這麼怕我?」
  「……不,並沒有。只是突然反應不過來。」苦笑著搖搖頭,錫爾卻沒有打算回到剛才的距離,「午安,檸檬。」

  少女的雙肩隨著悶笑聲顫動,尚未回話的間隔由森林的聲音填滿,她沒有讓沉默佇足太久,順著錫爾幾秒前的視線望向柵欄後昂首的生物。
  「午安,錫爾。來看獨角獸?」
  聽見重複的問題,少年點點頭,用鼻音回應,檸檬完全沒受到對方似乎決定中斷這個短暫話題的影響,精神飽滿的嗓音仍充滿朝氣,和森冷的禁忌森林形成明顯的對比。

  「不走近一點?站在這邊看不到什麼吧。」
  「但我是男生。」
  「噗哈,那能是理由嗎?隨便拉個認識的女孩一起過去不就好了。」
  「嗯──不要,好麻煩。」

  和檸檬說話讓他逐漸輕鬆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更自然了些。這也是檸檬厲害的地方吧,他想。像每天被太陽照耀這麼自然,他在濕冷的天氣走過漫長的冬天,伴昏暗的烏雲度過春天的陰鬱,才終於碰到一點點陽光。

  「那跟我一起去總不麻煩吧,自己一個人過去看感覺有點奇怪哪。」檸檬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視線瞥過錫爾,「噢,但可別跟我討論巫師高峰會還是奇獸法規什麼的───那可一點也不有趣。」故意拉長尾音,少女假裝打了個寒顫,立刻換來錫爾的微笑。

  「那可是考試範圍之一,現在不複習可能不太好啊,檸檬。」
  「但我喜歡的是獨角獸,可不是法規和相關議題啊,錫爾。」

  怪裡怪氣地模仿錫爾的語調,又讓少年忍不住笑了出來,檸檬彎起嘴角,直接拉起錫爾的手臂,大步往柵欄的方向走去。
  「走吧走吧,再不過去等下就很多人啦。」

  保持的隔閡措手不及地被破開,少年愣了一下,腳步緩了些才跟上檸檬的速度。即使知道對方沒有徵求他同意的意思,錫爾還是輕輕點頭,聲音和風模糊一塊。

  「好。」



  鳥聲清亮,陽光明媚,為夏意淹沒的樹梢枝頭。
  粗糙石面淌下從枝葉縫隙中篩落的光影,暈開不明顯的暖色,被風吹得搖曳,順地滑上錫爾的手背,再踮腳溜達,灑在油亮的茵茵綠草上。

  書本攤開在大腿上,錫爾輕輕甩掉手背上輕燙的烙痕,抬手翻過一頁,身旁隨意擺放的書堆疊起來,要在一天之內讀完看起來是件空談,但他只是安靜地閱讀,偶爾用藍色墨水在上面圈出幾個重點,沉藍的思緒滲入纖維。

  腳側傳來輕微的碰撞,錫爾停頓了下,將擋住視線的書本移開,不明顯的褐色顆粒躺在腳邊,他有些困惑地想拾起,不料那東西卻隨著一道女聲擦過他的指尖,被少女召喚而去。
  「Akseeoh。」

  抬眼正好看到葛來分多的同級生,鮮紅緞帶和頭髮整齊編織,站得優雅筆直,握著魔杖的手食指和拇指捏著褐球,另一隻手捧著粉色袋子,有些抱歉地和對上眼的錫爾笑了笑。

  「抱歉,不小心掉出去的。」秤了秤掌心上的小袋子示意,少女從懷中掏出手帕,將指尖和被陽光暖得融化的巧克力球一同包了進去,捻了捻被沾糊的指腹,「打擾到你了?」

  錫爾收回彎腰的動作,對方的眼眸和筆管中的墨水色有點像,只是更加清澈沉靜。
  「不會。」輕輕搖了搖頭,捲髮如波浪打上他的臉頰,唇邊拉開一抹溫和的弧度,「召喚咒,很厲害。」

  少女微笑,倒是乾脆地將這番話收下,手帕隨俐落的動作被收進口袋中,「承蒙誇獎,修斯特先生?」

  眨了下眼,錫爾偏頭,羽毛筆尾端輕輕搔著下巴,看起來正在思考,風吹起他的瀏海,光斑在琥珀金中打上潤澤。

  「正是。……華格納小姐?」他沒有像少女回應得那麼斷定,得來對方的笑容和肯定後才鬆了一口氣。

  同樣上了四年的課程,他還不能保證自己能將所有同學院的人名記起來,更何況不同學院的沒在記憶中漫漶已是件了不起的事。
  少女向他點頭道別,袍子在身後揚起劃開完美的弧度。

  錫爾收回視線,又翻過課本的一頁,夾在之中的羊皮紙被突然的風刮了出去,在空氣中旋了幾圈,打到不遠處的樹幹上,另一陣風緊接著將它拉往更遠的方向。

  「……。」
  沒有起身追逐的心力,錫爾將羽毛筆夾在暫時闔上的書本中,不疾不徐地仿照剛才那位葛萊分多同學的模樣,杖尖對準空中飛舞的紙片。

  「Parchment, Akseeoh。」

  羊皮紙立刻受到吸引貼到他的手心,錫爾機械般地頓了一下,將之壓到書本上,緩緩攤平那些抓出的皺摺,指尖沿著折痕摸索。施法過程比想像中的還要順利許多。
  
  他把心緒摺疊起來,扁扁地夾進已閱畢的書本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