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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1. 人魚之歌


走在愛麗絲所說的海岸邊，面對著一望無際的藍天大海，
高大的男子──拜麻稍微伸了伸懶腰。


「嗯！風和日麗、陽光普照，今天的天氣真好！」

一手舉起至額頭上以便遮擋著陽光，拜麻揚起笑容這麼自言自語地說道。

「那麼，今天的目標是迎接美麗的邂逅、解開神秘的天籟歌聲之謎！」

回想著正幫村民大嬸提著買太多的蔬果時，
金色長髮的愛麗絲突然在身後拍了自己的背部後，所說的話語，拜麻相當興致勃勃。

「讓我來聽聽看，歌聲會是從哪裡傳來的呢？」

一腳踏上了岩石，拜麻將手貼在耳旁，努力地豎起耳朵，仔細地聆聽著。


於是，過了一個時辰後，他仍維持著原先的姿態。


自海上翱翔而過的海鷗飛過拜麻的頭上，
還帶著一聲聲啼叫，彷彿像是正嘲笑著拜麻的舉動。


「啊，是這樣啊！這天氣還真有熱呢，
　我想這種吃飯時間，是該先去飽餐一頓之類的吧！
　沒問題的，既然生來就會餓肚子，那肯定就是得要吃的！」

而當拜麻將手自耳旁給放了下來，握起拳敲在另一手上，似乎找到了什麼答案後，
即便身旁沒有人，仍自顧自地解釋著，接著又是一臉地困擾道：

「不過這樣的話，我到底該先去吃點東西呢、還是要在這裡繼續等著好呢。
　稍微有點為難呀，早知道就帶上大嬸送的蘋果了。」

懊惱地搖搖頭，拜麻跟著撫上肚子，
即使是能耐餓的人，但面對著不定時才會出現的傳聞，
拜麻也並非就那麼沒常識地認為自己會很快尋找到。

「好吧！說走就走，吃東西去吧！」

思考幾秒後，像是要實踐自己方才所謂的餓肚子哲學語，拜麻下了決定。



朝著童話村來時的方向，拜麻轉過身，
懷著回家要煮點什麼、吃點什麼的愉悅心思、踏著輕快的步伐就這麼往回走。
卻沒料到，在踏進欲穿過的樹林時，迎面便和一名嬌小的女子撞了個滿懷。

「呀啊！」

女子輕呼了一聲，由於反作用力的影響，整個人便往後倒了過去。

「哇哦！抱歉、抱歉！」

意識到自己撞上了人，儘管自己並未受到影響，但見女子向後跌去的模樣，
拜麻立即伸手撈起女子，一邊趕緊道歉著，

「怎麼樣，小姐妳還好嗎？是我沒看到妳，還好妳沒摔倒，不然受傷就不好了，對吧？」

確認女子沒有摔倒跌傷的危險後，拜麻道著歉的同時，也向女子露出微笑以示善意。

「沒關係，我自己也沒注意，不好意思喔……唉呀！你、你靠太近了！快放開我！」

在驚嚇中下意識地攀在即時扶住自己的拜麻胸前，
原先低著頭的女子摀著胸口一邊平復自己的心情，也一邊回應著拜麻，
卻在順著聲音的方向抬起頭望見拜麻後，
又一臉吃驚而慌亂地雙手撐在拜麻胸前、試著使力推開。

「咦？等等，妳沒有站穩的話，這樣會再跌倒的喔？妳站穩了，我就放開。」

察覺到女子似乎想推開自己，
拜麻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朝著女子所站著的腳邊看去，並提醒著。

「呀、好的。真不好意思，誤會您了。非常抱歉……」

聽著拜麻的話語，逐漸冷靜下來的女子在察覺到拜麻的善意後，
臉上有著尷尬與羞澀交加的潮紅，又低下頭道歉著。

「哈哈哈，哪裡的話，是我急著要回去吃飯，沒有看路才撞到妳的關係。
　不過妳真的沒受傷嗎？有沒有扭到腳、還是撞到哪裡，我的胸口也挺硬的喔！」

見女子站穩後，拜麻依約放開了攬在女子腰上的手，
笑著回應女子的同時，一邊詢問著、還順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前。

「不、沒有，我沒有受傷。謝謝您拉了我一把，我才是急著出門，沒在看前面的關係。」

女子搖了搖頭，跟著拜麻的話語也抬起頭望了拜麻的胸口一眼，隨即撇開視線並道歉著。

「怎麼會呢？是我的關係，如果讓妳受傷的話，那才真的不得了。」

聽見女子又一次地道歉後，拜麻雙手趕忙揮舞著，並將這樣的意外過錯攬到自己身上來。

「但是您還特地拉住我，不然我這時候可就沒辦法和您說話了呢。」

一聽拜麻又把事情給接手過去，女子仍舊搖搖頭，並且皺起眉望著拜麻也說道。

「拉住妳也是應該的吧？否則真看妳被我撞飛，我才真的就要自責好久！」

對於女子的說詞，拜麻忍不住笑著回應道。

「……撞上您的人是我，如果不讓我道個歉，我也會有罪惡感的。」

面對這般一來一往、似乎爭論不完的對話，女子忍不住跺了跺腳，直白地向拜麻說道。

「是這樣嗎？那麼……這次就當是我們各自都有錯，互相扯平怎麼樣？」

拜麻一愣，儘管仍覺得自己的問題應該比較大，
但見女子似乎有些氣惱的模樣，拜麻趕緊換了個說詞，並笑著對女子詢問。

「這樣的話，聽起來好像能夠接受點了呢。」

見拜麻總算不再固執，女子也笑著同意了這項提議。

隨後，兩人總算意識到堅持在這樣的意外事件中，
互相攬起責任的彼此似乎都有些問題後，忍不住相視一笑。



「對了，妳剛才說妳急著出門，是要到哪裡去嗎？
　要不要我順便送妳一程？我可是很厲害的喔？」

想起剛才爭執中，女子所提到的話語，
拜麻一邊詢問著，一邊舉起手宛如大力士的模樣並向女子自薦道。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不用了，我只不過是要到海邊去而已，就快到了。」

望著拜麻滑稽的舉止，女子掩起嘴笑著，
伸手指向了不遠處拜麻才剛經過的海岸邊，並拒絕了拜麻的好意。

「這樣呀，但是那裡聽說最近都會傳出一陣陣的歌聲，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發生，妳這樣一個人去，沒問題嗎？」

轉頭朝女子指向的海岸邊望去，並沒有忘記自己前來的目的，
拜麻一邊說著，也回頭向女子關心道。

「咦？」

回應拜麻的，是女子方才好不容易退散、如今又再一次滿佈臉上的潮紅。

「啊，莫非那歌聲是妳唱的嗎？」

瞧見女子如此明顯的反應，拜麻指著女子，直率地詢問道。

「……我並沒有打算把人給嚇到的意思。」

得知自己的歌聲早已被傳開了的女子，尷尬地低下頭，回應著拜麻的話語裡間接地承認了。

「但是我很期待耶！這時候好像該自我介紹一下對不對？
　我是從那邊的村子來的，我叫拜麻，是專程來聽妳唱歌的喔！妳好！」

向女子低下頭，做了個紳士的行禮，拜麻揚起大大的笑容，對著面前的女子說道。

「謝謝您的捧場，我是從那邊的城堡……咦？」

正自然地拉著裙擺欲向拜麻回禮的女子，
在打算同樣介紹自己的同時，也轉過頭打算向自己記憶中的城堡指去，
但是，望著比自己要高聳直立的森林，卻沒有那座熟悉的建築後，
女子霎時間覺得似乎腦海中的印象都模糊了起來。

明明一心朝海岸邊走來時，便不曾迷失過方向。
卻從未想過，在茫然無措的的時候，才更加看不清楚眼前的道路。

怎麼會這樣呢？
那種朦朧的模糊印象，彷彿不努力地伸手去抓，便會有什麼東西就此消失了的感覺。

女子的心裡無端升起了一絲絲的恐慌。



「咦，城堡？是不是和這裡有段距離？這樣的話，怎麼會到這裡來唱歌？」

即使絲毫沒看見女子所說的城堡，拜麻也不以為意，順著女子的說法，又笑著繼續猜測著詢問道。

「這個……雖然是這樣沒錯，但是……」

面對拜麻如此自然地接續著話題並提問，
女子微微一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後，有些猶豫著該不該回答拜麻。


畢竟，總歸只是自己心裡頭的一個期盼。

才這麼在心裡想著的女子，
卻又在一瞬間赫然發現，自己的腦袋比起剛才尋找城堡時，要來得清明不少。
原本模糊的朦朧意識就像不曾出現過那樣，
逐漸回想起來到海岸邊的理由令女子清醒不少，而這樣的變化僅僅只是拜麻的一句提問。


「如果不方便說的話，也不要緊的喔？我沒有想要為難妳的意思。」

瞧見女子一臉的為難與猶豫，
拜麻雖然感到好奇，但也相當保持著紳士風度地攤了攤手，表示著不強迫的態度。

「不，不會！那個，我希望您能聽我說一個故事。但是……」

女子咬了咬下唇，神色羞赧地多詢問了一句：「您可以保證，聽完以後，不要笑我嗎？」

「有故事能聽的話，我當然很樂意！
　雖然，我沒辦法保證會不會聽一聽笑出來，
　但是，請妳相信我，這應該不會是嘲笑的意思喔！」

即使不明白女子話語中的含意，
拜麻仍表現出自己的善意，並舉起三指朝天，
帶著嚴肅的表情試著澄清後續可能出現的反應。

「嗯，我相信您。」

明明是如此正經的舉動，卻被拜麻的模樣給逗笑了的女子回應著拜麻。

「走吧，妳要到那個海岸吧？我送妳。」

注意到比起稍早前那樣的緊張而慌亂，
如今女子似乎終於放鬆了點的樣子，拜麻指向海岸邊，對女子說道。

欣然地接受拜麻的提議，朝海岸邊前進時，女子稍微解釋了一下故事的來源。


因為自己的母親生下她以後便去世了，
而悲傷的父親也拒絕與她接觸，甚至，連見面也沒有辦法。
唯一與自己最親密的，便是鄰房的那位，被周遭的人們謠傳是相當神秘而詭異的婆婆。

她並不清楚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但是那對她而言，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她睡前，婆婆總會對她輕聲地哼唱著、喃喃地說著同樣的睡前故事。


而那個故事是這樣的───

從前從前，在城堡裡，有位很害羞的小公主。
除了在國王與皇后的面前以外，從不敢向其他人開口說過話。

但是，這樣的小公主卻有著相當美麗的歌喉──
只有在每日的清晨時分，才能趁著無人的空檔，在窗台上偷偷地歡唱著。
她不知道該如何與人說話，但是她卻深深地喜愛著歌唱這件事。

儘管只有這麼一首歌，但每一日的旋律曲調皆會因為小公主的心情而改變。
有時候感到歡喜、有時候則會摻雜著些許的悲傷，
但是，也有更多的時候，是滿懷著對外頭世界的渴望與期盼。

她渴望著總有那麼一天，能夠改變自己、踏出這個城堡。
她期盼著，在這偌大的世界裡，能夠有著什麼人，帶著她一起向世界高歌。

直到在國王為小公主舉辦的十六歲生日舞會裡，
害羞的小公主在花園裡，見到爬到樹上摘果子，還摔了下來的小王子。
從此，世界天旋地轉、美妙無比。


那是一個承載了一切的美好的故事。

在女子輕聲地述說著的故事中，
有滿滿的未來、滿滿的夢想，以及飽含了婆婆對她滿滿的愛。

婆婆就像故事中那害羞的小公主一樣，總會在說著故事的同時，唱著同一首歌。
再大了一點點後，她學會了這首歌，並且不時地與婆婆一同合唱。
婆婆對她慈愛的笑著，每日每夜，
她們一起輕聲唱著的旋律總是不斷地迴盪在空氣中──直到婆婆告訴她，要去海邊的那天。


趴在海灘上的拜麻一愣，抬眼望向正坐在一旁說著故事的女子。

女子朝拜麻笑了笑，有些無奈、有些懷念。


婆婆沒有再回來過。
即便她試圖向周遭的人們詢問，但是始終沒有得到解答。

而原先悲傷不已的父親在接納了新母親以後，便總是帶著開懷愉悅的表情。
儘管如此，總是與被謠傳詭異的婆婆在一起的她，仍無法得到父親一絲一毫的關注。

害羞的小公主，在遇見了小王子後，世界變得天旋地轉、美妙無比。
而她在失去了婆婆以後，世界卻一點也不美妙。

只剩下她一個人輕輕地唱著、輕輕地唱著，那被婆婆說是帶著『呼喚之聲』的歌。


如果，真是如婆婆所說，那麼，婆婆能夠聽得到自己的呼喚嗎？
如果，真是如婆婆所說，那麼，能不能夠有誰聽見自己的呼喚？
回應我吧、回應我吧、回應我吧！

就像那個害羞的小公主一樣，不斷地唱著、唱著、唱著，直到奇蹟來到她的面前。

吶，聽得到嗎？
聽得到嗎？




「這就是妳一個人在這邊唱歌的理由？」

當隨著故事說罷、在女子又忍不住唱完了那首呼喚之歌後，拜麻終於開口詢問道。

「嗯……嗯，其實平常都是在房間裡唱著的，
　只是前陣子突然走到這裡，不知道怎麼回事……或許，是因為這裡是海邊吧。」

女子有些害羞地搔搔臉，一邊解釋著直到最近才出現的傳聞，
儘管她其實也不太清楚，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讓自己踏上了這個海邊。

「非常奇怪吧？
　竟然會相信著這樣的事情，覺得說不定真的會有什麼人會聽見、或者來到我的面前。」

在經過好幾年後，頭一次在其他人面前說這樣的事，女子說完的當下，
真的說不上自己究竟是鬆了口氣、還是太過於羞恥而想忘記這回事，只得自己找個台階下。

「怎麼會？我覺得，那麼疼妳的婆婆絕對不會騙妳的。」

卻沒料到，反倒是正望著眼前那蔚藍而廣闊的大海的拜麻卻笑著對她回應了。

「咦？」

意料之外的答案，女子帶著驚訝的表情看著拜麻。

「這是婆婆送給妳的祝福之歌、這是妳一直以來努力唱出來的呼喚之歌，
　我相信妳所等待著的那個人，一定不會讓妳感到寂寞的喔。」

將視線自大海收回的拜麻，揚起了大大的燦爛笑容，對女子說道，

「因為，已經有許多人聽見了妳的歌聲呀。所以，一定不會再感到寂寞的喔。」


記憶中，婆婆的旋律仍在空中迴盪著。

隨著拜麻的話語，女子在朦朧的視線中，依稀在遠處的海上看見婆婆慈祥溫暖的笑容。



她沒有立即回應拜麻，而她也很清楚，
拜麻就在一旁陪著她、等著她將原本就要碎裂的心慢慢地修補起來。
原來，婆婆真的沒有說錯呢。
她努力唱著、唱著，儘管和害羞的小公主不太一樣，
但是，好像確確實實地帶來了什麼改變。

她還可以繼續呼喚著嗎？她還可以繼續等待著嗎？
就像拜麻所說的那樣，總有那麼一天，她所等待的那個人，不會讓自己感到寂寞。

她想要，期待看看。


「說起來，唱歌發聲這件事，很困難呢。我只會這句『嘶』──」

就在女子一邊在心裡下著決定、一邊任風吹乾方才凝聚在眼眶中的淚珠時，
拜麻突然這麼說著，並發出毫無抑揚頓挫可言的單音，使得女子忍不住噗哧一聲。

「我可是很認真地在煩惱這事情呢，妳竟然這樣嘲笑我嗎？」

瞧見女子破涕而笑，拜麻也只是帶著無奈的神情笑著回應道。



笑了一陣子的女子總算冷靜下來，
當她抬起頭，拜麻仍舊維持著趴在海灘上的姿勢，眺望著遠方的海洋。

最終，拜麻只是那麼靜靜地聽著她的故事。
最終，拜麻只是那麼堅定地說著她差一點也無法相信的話語。
最終，拜麻只是那麼輕柔地撫慰了她寂寞而充滿傷痕的心。


「謝謝你，拜麻，你好像王子殿下呢。」

女子的心裡充滿著感激之情，忍不住地脫口而出。

「嗯？」

總覺得這樣的詞彙似乎觸動了他的神經，
拜麻有些疑惑地望向女子，但那樣的感覺消縱即逝，快得完全無法讓人回味，
拜麻並沒有多加深思，只是朝女子笑著回應，

「謝謝，如果我是王子殿下的話，就算妳是公主殿下也不奇怪呀？」


「咦？」

聞言，女子的表情一僵。

但拜麻並沒有注意到，只是又向自己好奇的方向詢問道：
「對了，那首歌是哪裡來的歌曲？它真的很好聽。」


「……婆婆說過，那是從海裡才有的歌。」

稍一遲疑，女子仍順著拜麻提出的問題，一邊回想著並答道。

「海裡才有的歌？
　這個倒是真沒聽過，什麼樣的歌是在海裡才有的？像是魚群才會唱之類的嗎？」

拜麻笑著重複，並且不斷地向女子拋出問題，
女子訥訥地望著拜麻，看來這些問題連女子也從未搞清楚過。

「啊，太難了嗎？那麼，它有名字嗎？」

望著女子的神情，拜麻笑了笑，並不在意。只是最後，仍向女子問了一題。


而這一次，女子回答了。


「人魚之歌。它叫，人魚之歌。」



最後，女子仍一貫在海岸邊唱著歌。

或許總有一天，她會遇上一位不再讓她感到寂寞的人。
或許總有一天，她會等到一位聽見了她的呼喚聲的人。

或許總有一天，她會知道，一個人之於另一個人，影響的從來就不只是兩個人。
或許總有一天，她會發現、也或許永遠不會發現，
她與人魚之間的故事，從過去直至未來，仍舊持續著、不斷持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