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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亞希斯教授先是帶奧爾特去了一趟古靈閣。

　　就結果而言，她們只是進去逛了一圈，然後由為人師表的女巫向年幼的準新生介紹一下這所於魔法社會歷史最為悠久的巫師銀行，順道走到將英鎊和便士兌換成巫師貨幣的專門窗口那邊，旁觀了一會由妖精執導的流程。

　　她們沒需要在古靈閣進行交易：由霍格華茲提供的那一小筆助學金早已被普亞希斯教授帶在身上，她打算在送奧爾特回去之後再把它們交到對方手裡；而之於奧爾特，孑然一身的她甚至連想體驗一遍提存款項的步驟也完全不可能。


　　但普亞希斯教授告訴她，待她長大了，她可以在這裡為自己辦一個戶口。

　　奧爾特巴不得會是如此——那將會更進一步地證明她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


　　她們還花上了一段時間學習辨別加隆、西可和納特——它們分別由黃金、純銀、青銅三種原料鑄造而成——認為單憑顏色即可分辨的奧爾特不明白為什麼普亞希斯教授要那般鉅細無遺地連硬幣上的圖案和字樣都再三講解說明，直到對方鄭重地告訴她有關矮妖還有假金幣的事情。

　　看來無論身在所處，騙子和小偷總是從不匱乏。


　　之後她們開始涉足位於斜角巷的各式店舖。奧利凡德魔杖店的店面人滿為患，所以她們只能先繞過奧爾特最為期待的魔杖選購，待繞行一圈回來後看看人流減少了沒有；咿啦咿啦貓頭鷹市場外頭遍佈了大小品種通通不一的貓頭鷹——在巫師社會中，牠們簡直就是人們的專門信使——但奧爾特只是打量了兩眼就主動請普亞希斯教授帶她繼續往前走，誰教她沒有能夠互相通信的對象，更沒多餘的錢去飼養一頭寵物。

　　基於同樣的理由，奧爾特也不願意朝奇獸動物園的大門多看一眼；甚至當普亞希斯教授準備把她領進摩金夫人的各式長袍店時，她極力迴避嶄新衣服帶給她的巨大誘惑，在女子訝異的目光下開口婉拒了對方的提議。

　　「謝謝您，教授，只是、那個……」訴說出口的言語失去了一路得到保持的清晰與順暢，奧爾特恨起了自己的不乾不脆，但她知道現下容不得自己為了面子而妥協。她低了低首，片晌抬起頭，向跟前的人啟齒：「我不會很介意要用的東西不那麼簇新，所以，有沒有沒那麼昂貴的……像是二手商店、能讓我把大部份東西都買齊？」


　　普亞希斯教授沒說話，她似乎不太確定該如何回應女孩。
　　奧爾特多少猜到她想說些什麼：霍格華茲提供給自己的助學金不算很多，但斷不至於連添購一整套全新配備與教材亦捉襟見肘。


　　全新的長袍。單是這般簡單的理由就令奧爾特幾乎無法多作他想。

　　每當她被孤兒院的大人們帶著出門採購，她都沒辦法不去想像或許就在某個轉角，她將會遇見身上一襲衣服的原主人，然後對方會一下子把自己的舊衣物認出來，在街上指著她說這一套都是自己扔掉不要的；她總是得注意著把衣服上的污漬和補斑遮掩好，儘管她也明白她不可能把所有的都藏著掖著。


　　為此，她討厭出門，她討厭走到外界。

　　要是能夠擁有踏入全新環境的機會，她由衷希望自己可以看上去煥然一新，不會有人悄悄打量她，她亦不用擔心那些存在於她幻想中的事情。


　　可就算這樣，奧爾特仍是認為有些開銷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麻瓜銀行裡的錢她動不了——母親留給她的錢不多，更關鍵的是按照規定，她必須等到成年後才可以取回那筆遺產——換句話說，除了孤兒院的救助，她完全沒有任何資本與收入。

　　難得有了額外的收入來源，她想要從現在開始儲蓄。

　　即使得放任那種可恥的幻想繼續伴隨她渡過今後的日夜，即使實際上可能省不了多少，她還是必須這樣做，為了自己的將來。


　　「嗯，如果妳希望，我知道一家性價比很不錯的。」最後，普亞希斯教授柔聲接過話。

　　規勸和詢問並沒有出現，奧爾特暗自鬆了口氣。


　　離這邊很近呢，就在前面的路口。女性伸出指尖比向某個方向示意，奧爾特禮貌地道謝，跟隨著她步上偏離既定行程的路線。




※




　　「這個的釜底挺厚實吶，也沒有裂痕……」輕敲了敲白蠟大釜的底部，克莉芭．普亞希斯仔細地審視著手裡的魔藥器材，試圖從累積的污垢當中找出任何一道有可能導致釜身損壞的痕跡。

　　聽著女子若有所思的輕喃，奧爾特垂下幾乎要被二手教科書塞滿的籃子，試圖把剛剛對方遞給自己的黃銅望遠鏡以不會被書壓壞的角度放進裡面去。


　　她們在這間專門販售二手雜物的老店家待了差不多一個鐘頭，忙著從成堆的殘舊品中揀走那些質量比較好的東西。所幸店裡的客人不多，坐在櫃台後撐腮打著盹的店老板看起來亦不太介意自己的商品遭到連番檢驗，因此她們有充裕的時間可以慢慢挑選。

　　一開始，她們勤快地搜羅於現在這個時間點往往會變得異常搶手的課本；完成這項任務後，兩人決定先把易碎品和魔藥學必備用具都買妥，以免最後只剩下一些大幅度損壞的可以挑。

　　採購過程比料想中順利，奧爾特還找到一個了深褐色的斜背包包。她將包包裡外翻了個遍，想不透到底是什麼人會把這個除了款式略嫌老舊外難以再挑出什麼垢病的皮製書包賣到這裡來，而且還沒有任何人搶先把它給帶走。

　　伸手拍拍躺在籃子裡的書包，奧爾特對自己的眼光感到非常滿意。


　　「哎……這裡好像有點龜裂，但也或許只是比較像那麼一回事的刮花……？」看著普亞希斯教授邊專注地檢查大釜、邊喃喃唸著她所尋得的新發現，奧爾法無法否認自己對這名溫和細心的女教授心生了不只一丁點的好感，唯一可惜的是，女人任教的課恰巧是她最不感興趣的那一種。

　　「是哪裡？」奧爾特湊過頭去加入打量。

　　——然後她感覺到某個人從她的籃子裡摸走了什麼。


　　「哎，這個挺不錯嘛。」

　　她迅速轉過頭去，就這樣瞥見一雙手正在高高舉起她的新包包。

　　怒氣形同火焰襲上腦門。


　　「這是在我的籃子裡的東西，把它還給我。」
　　常識，顯淺易懂的常識。一想到這點，奧爾特便克制不住自己口吻中的不悅，她甚至還沒顧得上看清對方藏在包包後方的臉龐。


　　「妳還沒付錢，它就仍不是妳的。」
　　那個人這樣說。是個少年，比奧爾特高出二十多公分。


　　「但它是我先選走的商品，在我把它放回架子上之前，我擁有購買它的優先權。」
　　奧爾特聽見身後的普亞希斯教授放下大釜的聲響，只是她無暇轉身向她解釋——她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人很有可能在她背對他的時候，大刺刺的拎著包包去結帳。


　　「或許吧，不過嘛，世界上還有另一項交易法則叫做價高者得——妳覺得我可以付得起多少？」


　　奧爾特篤信這次並不是自己想得太多：對方要麼就是一個無賴，要麼就是一個混球。

　　就算忽略掉囂張至極的話意，光是藏在語氣中那誇張得要死的抑揚頓挫依然足以證明這點。


　　「那你大可去買更好的，不用愣在這裡跟一個小女孩搶舊貨。」半瞇的雙眸瞪視著少年，奧爾特毫不客氣地回敬：對方的衣飾看起來好不光鮮，至少長袍上的銀絲刺繡以及金色飾扣均充份演繹出何謂真正的高級品。這教奧爾特更難以壓抑住對少年的敵視。


　　「可是我覺得這樣很好玩。」少年說，邊把皮革包從面前移開。



　　——如果這傢伙是暴發戶或是富家子弟的話，那這髮色還真的挺般配的。

　　和某種貴金屬如出一轍的顏色。奧爾特分神地想。


　　但令女孩一時陷入恍惚的並不是這點。人與人面對面交談的時候，首先會對上的往往是——


　　「那個、我沒認錯的話……你是、葛來分多的莫瑞？」

　　如小老鼠般陰柔的嗓音幽幽響起，把奧爾特拉回現實。


　　「嗨，普亞希斯教授。」少年向奧爾特身後的女子打著招呼，一下子就把原先正和他針鋒相對的奧爾特忽略過去。

　　「暑假過得好嗎？」他用一種好不輕快的腔調道出問候，親切得彷彿方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彷彿他和她之間佇立著的那個人並不存在。


　　奧爾特不知道這次少年——好吧，教授管他叫莫瑞——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不論是哪一邊，這種遭到忽視的感覺都只會令她腹中的壞情緒不減反增：她討厭被人冷落，尤其是對方正是剛與她進行過一場口舌之爭的那號人物。


　　「我嗎？我很好。」普亞希斯教授點點頭，指尖輕輕覆上了她所配戴著的繫著舊手機的項鍊：「也希望你這個暑假過得愉快——嗯，可以請你把那個包包還給我們嗎？我們要去挑長袍了……在另一邊。」


　　奧爾特有點意外。她沒想過普亞希斯教授會替她說話——或者說自她有記憶以來都沒人這樣做過——更不認為跟前這名對自己態度不善的男生會就這樣乖乖配合。


　　但現實證明她沒想過的事情可還多著。


　　「喔，這個當然。」少年表現得異常乾脆。他睨了奧爾特一眼，把書包拋了過去。

　　奧爾特一把把它接住。


　　「它是妳的了，珍惜點用吧。」

　　她聽見莫瑞這樣對她說。

　　她沒搭理。



　　「掰啦，我們開學見，教授。」

　　少年顯然不在意奧爾特的態度。他朝普亞希斯教授揚揚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商店。


　　奧爾特撇過頭去，不讓離去之人的背影進入視野所及的任何一隅：可以的話，她只想趕緊把那副討人厭的嘴臉自腦海中連根拔起剷除乾淨。


　　「那是我們學校四年級的學生……不對，開學之後就應該是五年級了。」垂下朝少年輕揮以示告別的手，普亞希斯教授對奧爾特說，又重新拎起了那個大釜。

　　「他比較喜歡……多開玩笑，希望妳不會太過在意。」


　　奧爾特很懷疑普亞希斯教授自己是否也能相信這段說詞。

　　她猜教授亦察覺了這點。



　　「我想沒有別的問題了，就選這一個，妳認為怎樣？」

　　奧爾特望向教授手裡的大釜。

　　她默默點了點頭，手裡牢牢抓住那裡包包，即使是後來普亞希斯教授拿著長袍往她身上比對的時候也沒再放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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