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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之貳

  他不斷的朝前伸出手,向前、再向前,努力的想握住什麼,但在收回手掌攤開時,掌心依然一片空蕩,什麼都抓不到、握不住。
  他站在原地、他走過千山萬水,不斷的尋覓,但什麼也沒找到。
  周圍的空氣沉溺、死絕。他形單影隻。

  褚冥漾抱著紙箱踏入和式風格的紫館,前些天的長假他好不容易通過紫袍考試,今天是他搬入紫館正式成為紫袍的第一天。一直以來很弱小的他終於達到今天這樣的成就,其實他的運氣很好,比他所想得還要好很多。他邊走邊想著再過幾小時的慶祝活動,沒看路的結果就是撞上東西。
  「痛!」
  「漾漾!」
  再撞上東西後,一個重量撲在腳上,他低下頭,一雙金色的眼睜得大大的直瞅著他看。
  「恭喜漾漾考上紫袍。」
  「謝謝。」
  從紙箱裡拿出小點心遞給女娃,聽見孩子氣的歡呼聲後他微勾起一抹笑,尤其是想到女娃的主人……
  衣角被扯動,他低下頭見到女娃不解的眼神才勉強露出笑容,「怎麼了?」
  小亭的手指向她主人的房間,用著講悄悄話的音量低聲,「黑袍在裡面。」
  「待好久都不動,小亭拿東西給他他也不吃。」
  「夏碎學長他……」
  「主人在很遠的地方!」小亭把手放在胸口,像是在努力感受著什麼,「不知道在哪裡,但主人沒有事!」
  「吶、漾漾。」
  女娃充滿期望的眼神晃得褚冥漾覺得刺眼。
  「主人什麼時候會回來?」
  褚冥漾啞口無言。不知道……他們都不知道,自從夏碎失去下落已經一年多,藥師寺家的少主就像蒸發一樣消失在世界上,原世界、守世界都沒有消息。
  從大學以後他就很少見到冰炎和夏碎,很多事情都是從千冬歲那裡得知,這次在接到消息後他下意識敲開冰炎房間的門,開門的人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麼,只說聲「沒事。」後便不再多表示什麼。
  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覺他懂,而冰炎表現得相當平靜。
  任務照接事情照做課照翹,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好像什麼事情沒發生一樣。千冬歲也私底下抱怨過冰炎的冷血,但在想到什麼以後還是選擇閉上嘴。
  他們都知道,那段心照不宣的關係。
  把紙箱放到自己的房間後,褚冥漾讓小亭領著進入夏碎的房間。
  冰炎趴在桌邊,周圍散落許多書籍,上面畫有各式各樣的陣法,身為紫袍的褚冥漾也只能大概猜到是移送陣。
  「學長……」
  他放輕腳步走近,枕著手臂的人睡得很熟,一點醒來的跡象也沒有。小心翼翼的拿起床上的棉被蓋在混血精靈身上,然後招來靜靜待在一邊的女娃低聲說了幾句話,而後躡手躡腳的離開。
  他能感覺到其實冰炎心裡並不如表面上的冷靜,只是他歛去所有的焦躁與不安,繼續一個黑袍該做的事,暗自承擔下別人不知道的許多事。
  但他們都是很堅強的人,所以一定會沒事的。
  如果心能說話……那願一切安好,夏碎學長能平安歸來。以他身為妖師的能力,期許。

  「冰炎。」
  紫袍人類的聲音像是隔一層紗,模模糊糊的聽不清。窩在臂彎裡的他累得不想回應,繼續維持趴姿補眠。
  「冰炎,醒醒。」
  對方用力推了推他的身體,但任務剛結束實在很很懶得動,索性裝死任由對方擺弄。
  像是感到無奈,帶有人類溫暖體溫的手擱在他的臉頰,他隨意的蹭過自家搭檔的手掌。
  「怎麼又不進去睡?」
  「麻煩。」
  依然沒有想動的念頭,對方最後輕嘆一口氣,手越過他的身體繞到前面,打算把他整個扛起來。
  被熟悉的氣息包圍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
  想到的那瞬間,他驚醒。

  「唔……」
  不小心睡著,趴在桌上維持好一段時間的身體感到僵硬,冰炎直起上身想伸展肢體,感覺到有東西從身上滑落而下意識低頭。白色的被子散發淡淡的茶香,即使主人不在許久烙印在上頭的味道依然沒有散去。
  手緊握住覆在身上的棉被,他略為慌亂的查看四周,周圍理所當然的沒有人、更沒有他一直期盼的身影。
  「嘖。」
  即使知道不太可能,但他還是忍不住期望,會在某天一覺醒來後聞到熟悉的茶香還有那張熟悉、百看不厭的笑臉。
  「黑袍你醒了。」
  「怎麼?」
  女娃捧著裝有茶跟小點的盤子從內室走出來。一開始小亭還不樂意有人在夏碎不在時來到房間,但時間一長只有她孤單一人守在這兒也會感到無聊,特別是冰炎或阿斯利安總是帶很多很多點心給她,久了她也習慣主人不在的房間依然有客人來訪。
  小小的腦袋瓜努力記起以前夏碎泡茶的動作還有教導的一切,一開始做得不太好,但經過很多時間以後,她已經能在主人不在的日子房間依然充滿熟悉的味道。
  然後準備好點心給訪客,他們在主人回來以後可以向主人誇獎她很乖,主人的朋友們知道夏碎在遙遠的地方依然安好。
  「黑袍請用茶。」
  「……嗯。」
  「剛剛漾漾有來過,走之前要小亭轉達,待會有聚餐問黑袍要不要參加。」達成他人的交代後,小亭打開褚冥漾留下的點心盒,一口一口緩慢優雅的吃下點心。
  看著女娃的動作,冰炎忍不住感嘆自家搭檔的教育,即使夏碎不在小亭也完全不需要人擔心,也能自己好好活著,大概只有牽涉到吃的東西,女娃才會表現得仍像個孩子。
  「妳去嗎?」
  「阿利說可以帶小亭去,小亭也想去……」小亭眨巴金色的大眼睛,「但小亭要看家。」
  「去吧。」女娃的心思冰炎一眼就看得出來,他動手整理攤在桌上的書籍與筆記,「今天我會待在這裡,妳可以出門。」
  「耶——!」
  「學弟不一起去?」
  看向站在門邊一副才剛結束任務回來的阿斯利安,冰炎頷首看向一疊疊書,「有閒時間玩不如拿來研究。」
  「出席一下吧,好歹是曾經的代導學弟?」
  「比起那個還不如說說你打算什麼時候考黑袍?」冰炎冷眼瞥向某個據說視力不太好但早就有能力當上黑袍的狩人。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露出有些無奈的笑,阿斯利安把從族裡帶來的資料放在桌上,「我們狩人能做到的不多。」狩人是守護荒野之地和指引旅人的種族,其中當然也包括只有極少數誤入不屬於自己世界的旅者。
  但無法使迷失在不知道哪個世界中的旅人順利踏上回途。
  「謝了。」
  「不會,我也希望夏碎學弟能快點回來。」看著似乎完全沒有想去念頭的黑袍混血精靈,阿斯利安牽起小亭的手打算帶女娃過去,「對了,聽說扇董事也會參加。」
  「靠!」
  「黑袍要乖乖看家!」
  本來想趕快隨便找個任務跑路的冰炎只能鬱悶的坐回原位。

  「小傢伙——我來囉——!」
  聽到扇的聲音冰炎瞬間揮拳,預料之內的打到空氣但至少扇會暫時閃去一邊去。
  「唉唷,還是這麼不可愛。」
  「無殿那邊有夏碎的消息嗎?」
  「沒有呢,看在小傢伙你的份上我特地找了一遍,但還是什麼東西也沒有發現。」
  「你可以走了。」
  「真——無情。」扇歡快的踩在桌上,從和服裡拿出兩張相片晃了晃,「看看你小時候多可愛呀,什麼時候回無殿看看,你師父和鏡都很想你唷!」
  「我想師父應該不會介意來看我,順便把你帶回去。」
  「唔呣。」將兩張相片併在一起,翻至背面送到冰炎面前,「這是無殿裡記錄最早的移送陣資料,好像是某一族移居的時候用的,給你參考看看吧。」
  「……謝謝。」
  「哎呀小傢伙居然也會道謝。」用扇子摀住嘴偷笑,在冰炎不耐的再度揮拳前跳離桌面,「你最近很常去夏碎小朋友消失的那個洞穴吧?那邊似乎有不少古老的妖精一族,好好去打好關係吧小傢伙。」
  「有空要記得回來看看唷!」
  看著桌上由兩張照片拼成的移送陣,冰炎按了按太陽穴,「真吵……」難得扇沒有一直纏著自己鬧,應該也是看出他心情已經不是不好而是想殺人的緣故。
  扇給的資料是目前他的資料中最大型也是最為複雜的,但跟出任務那天見到的比起來光複雜程度就無法比擬,而且洞穴裡的巨型術法陣覆蓋整個山壁,最為詳細的描摹圖跟著夏碎一起消失。
  妖精嗎……得先去公會一趟。收好散落的資料,冰炎在桌上留字條後便離開,至於在某個金眼女娃發現他還是落跑之後會如何不滿,那些事情就等之後遇上再處理,反正他家搭檔的詛咒體只需要一些食物就能解決,好收買得很。
  與山洞外的居民打過招呼,冰炎再次造訪這一年來了不下百次的洞穴,依然陰暗潮濕的只缺乏一開始任務所寫的不知名風向,而當時擺放的亮光珠依然盡責的驅散黑暗。
  自夏碎消失後,冰炎包下這山洞附近所有的任務,附近的委託難度不高,由黑袍來完成委託完全是浪費人才,但這次公會相關人員全心照不宣默許冰炎的舉動沒有特別阻止,偏僻的地區讓特定人士來處理也省下他們不少麻煩。
  冰炎看著他後來嘗試按照當時所見的紋路再繪製一次的半成品術法陣,因為缺乏太多元素就僅只是極具藝術性的複雜紋路,沒有成功運轉的可能,更糟糕的是他現在仍然不知道當時的術法陣是如何運轉的。不預期的發動、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手指撫過他畫在山壁上的半成品,有的部分超出他知識範圍、是失傳的移送陣結構,儘管知道移送陣與在哪兒發動沒有太大關係,但他還是忍不住在此處進行大部分的研究與實驗。
  搓下手指使洞穴變得更加明亮,冰炎逕自坐在一邊的巨石,拿出書與紙筆繼續研究。
  鑽研、再鑽研……
  嘗試、再嘗試……
  然後不自覺推開大堆紙張,落筆的目標轉在夾雜在大量資料中的信件,有的是長篇的記錄有些僅有寥寥數語,但每一段的上頭都盡責的標上書寫的日期。
  即使夏碎不在這裡,他用著他的方法替對方記下大大小小的事情,代替那雙溫潤的紫瞳看這個世界,好讓夏碎回來時能立即了解狀況。想到之前他從冰牙領地與燄之谷回來時,即使夏碎知道他知道,還是用著閒聊的語氣緩緩道盡他不在的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手上的筆就止不住一點一滴記錄生活瑣事還有研究的發展,言語中不留痕跡的傾訴對紫袍的思念。
  明明不是這麼不乾不脆的人,此時卻如此軟弱需要依託。
  「學弟,你果然在這裡。」
  紫袍狩人的聲音在洞穴裡聽起來空曠而悠遠,那時候他與夏碎對談時並沒有這種感覺,看來術法陣上有不少調節空間的元素。冰炎拿起筆在術法陣上多加幾痕,心思完全不在來者身上。
  「學弟,小亭知道你先行離開不高興好幾天,吵著要跟夏碎學弟告狀呢。」為吸引某混血精靈注意,阿斯利安刻意提到失去消息的紫袍人類,果不其然紅眼的視線立刻掃向他。
  「能告狀最好。」冰炎冷哼。
  「說不定有這種可能,畢竟小亭是夏碎學弟的詛咒體。」詛咒體能感覺到主人這事人盡皆知,但小亭與夏碎的關聯似乎又超越他們所想,「不過請不要露出這種像要把小亭活剝的表情好嗎?」
  「你沒有留下消息離開五天。」
  已經過了這麼多天?冰炎並沒有太多的自覺,就連夏碎消失超過一年也是某一次在交付任務的報告時,無意間聽到他人提起才意識到。
  日子照過,只是超乎外人所想的渾渾噩噩。
  放棄從冰炎那張沒有透露太多情感與訊息的臉找出點什麼,阿斯利安拿出紙張交與對方,「新的任務,想說順路就幫你拿過來了。」
  「嗯。」
  「對了學弟,你有問過冰牙精靈那邊嗎?」
  聽到和自身極為相關的種族,饒是冰炎也忍不住詫異,「你說什麼?」
  「我聽族裡的長老說這一帶曾經有不少冰牙精靈作為旅者經過,似乎跟定居在這邊的冰之妖精一族關係不錯,沒聽長老們說我還不知道,本來以為那支妖精一族消失很久了,沒想到還在。」
  妖精,扇也提到過。
  「阿斯利安,你知道那些冰妖精在哪裡嗎?」
  「不清楚,地底、山的另一頭、洞穴外的聚落,那一族的妖精已經與外界失聯許久,而且妖精一族的領地一向需要認可才能進入。」
  認可……他還沒成年只擁有繼承人的身分,還不是冰牙精靈真正的王,自然不能以外交身分冠冕堂皇的進入,而現在的他暫時還不想跟族裡聯絡。
  很顯然也知道目前冰炎的處境,阿斯利安露出一種令冰炎很想一拳揍過去的笑,「這不是有辦法嗎?」手指勾過方才被放在一邊不管的紙張揚了揚。
  看著打算先解決任務順道想辦法從冰之妖精那裡得到其他資訊而走遠的黑袍,阿斯利安輕聲,「改天帶小亭來這裡看看吧,說不定會有什麼新發現。」聲音不大,但還是因著洞穴而傳得很遠。
  他知道混血精靈有聽到,但就是不肯應聲。
  公會裡不少研究各種陣法或是其他各類咒術的人都應冰炎要求來這裡看過,每個人都提供不同的看法來協助冰炎找人,冰炎也委託情報班與自告奮勇的千冬歲幫忙蒐集消息,但獨獨能感受到夏碎在遠處的小亭在這段時間裡多數時間都待在紫館中。
  守在紫館的女娃只由別人來告知藥師寺少主失蹤的訊息,被黑袍半強迫限制在房間裡,連自己主人消失的地方都不能來看一眼。
  很殘忍,但阿斯利安知道那位孤傲冰與炎的殿下需要別人來點醒。
  「只是意外還是其他情況,需要有個確認的機會。如果小亭真的發生什麼事,你也有把握這次能保護好她吧。」
  深不見影的遠處,傳來若有似無的哼聲。
  無奈的搖頭歎息,阿斯利安回身看向石壁上巨大的術法陣,「到底是誰在這裡留下這東西。」
  不論是他們的世界還是原世界都有許多古老各式各樣的神話、種族傳說、民謠不斷被傳唱著,自古而今,不知橫跨多少段時光。